被风吹得一头凌乱的小姑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女人。
看见她双手插在兜里。
楚上青并没看向她,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有干黄的梧桐叶飘摇在风里,在路灯下投出影子。
“规章制度也好,花了大价钱投入的监控系统也好,如果不能让员工安心、安全的工作,是没有意义的。”
很快,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很快,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就驶入了滚滚车流,和这个城市里每一辆回家的车没有不同。
留下脸上还有一点油渍的白小叙站在原地。
“剧情”里,白小叙刚进公司实习就被人推荐进市场部,后面更是被推荐去顶楼,市场部私下传言纷纷,有个人以为白小叙是和公司里的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私下里骚扰她,白小叙因为身份是伪造的,十分心虚,让这个人得寸进尺,就算白小叙后来去了其他部门,也躲不过对方的纠缠。
直到有一天“男主”路过看见。
从天而降的拯救是偶然。
一个女孩儿长时间被骚扰是必然。
对面的车灯照在楚上青的脸上,她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苦笑。
至于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她的“情敌”,这本不该在她做出选择的影响因素之内。
因为她是楚上青。
到了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抬手解开了长发,又下沉了车窗,任由大风激荡在车里。
心里的一切酸涩终于都变成了被风带走的落叶。
第二天一早,前一天还随风潇洒的万能秘书楚上青对着自己的早餐愣了一下。
两片吐司中间夹着煎豆腐和煎鸡胸肉,吃了三年定制早餐,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搭配。
倒是不难吃,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楚上青和往常一样高效地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电梯门打开,穿着新款三件套西装的傅南商大步走了进来。
“楚秘书。”
“老板,今天的行程……”
“今天的行程是你和我一起吃饭。”
傅南商说。
格调很高,台词很少。
说完,他就摆出了自己最帅的姿势。
楚上青暂时收起手里的行程表,面露微笑:“好的老板,请问是午饭还是晚饭?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午饭,和晚饭。”
傅南商傅董事长遵守着“语气单一,不容拒绝”的原则。
“好的老板。”
楚上青照单全收。
“现在我们可以说一下两餐之外的行程了吗?”
委屈了一晚上的傅南商矜持地点了点头。
说是要一起吃午餐,傅南商却没像平时一样定外卖。
到了午餐时间,他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站着。
等电梯的于露露偷偷瞄了几眼,觉得这傻x今天虽然依然是卖相很好,可莫名有像晚饭后站在门口的狗子——就等着主人给它拴上牵引绳出去遛了呢。
“我好了,咱们走吧。”
楚秘书一走过来,于露露立刻发现狗子,啊不,老板激动起来了。
接着,于露露发现自己也有点激动。
她竟然想看见楚秘书再拽着老板的领带?!
哎呀,她这脑子跟社畜属性真是不匹配了。
“老板,咱们吃什么?”
“你决定。”
今天的傅南商是个冷酷的霸道总裁。
楚上青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们去吃日式烤肉饭吧?”
这个比较快,也离得不远,因为定价稍高,最便宜的一份也要158,在午高峰也不至于要排队。
“好。”
走出了傅氏大楼,傅南商看着走在前面的楚上青,小声说:“你看,别人约着吃饭,都是说说笑笑。”
“要是你给我讲笑话,我也能跟你说说笑笑。”楚上青回头,笑着看他。
傅南商还是满腔心酸。
“你还记得吗?咱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我想请你吃饭可太难了。”
傅南商说的是在普林斯顿的时候,他觉得能和这个狼崽似的女孩儿在普林斯顿重逢是缘分,总想请她吃点什么,毕竟对方请自己吃过两顿肉。
可是穿着整洁衬衣的女孩儿总是挂着很礼貌很敷衍的笑容拒绝。
她很忙,每天跟在教授身前身后,周末别人都去玩儿,她一面主动给老师做翻译工作,有求必应,一面还抽空去图书馆看书。
那时的硅谷经济学家们天天都在说“spillover effect”,即“溢出效应”,在傅南商看来,这个狼崽就是“spillover effort”——溢出努力。
“溢出效应”会产生外部收益,“溢出努力”在傅南商看来却并不会获得更多的赞美,甚至可能相反。
后来傅南商回国,在中文语境里浸泡了半年多,终于找到了一个短语来代替他当时的这个评价
——“吃力不讨好”。
十七岁的楚上青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小狼崽。
还不肯和他一起吃饭。
“和我一起吃饭你是会中毒吗?”忍无可忍的傅南商干脆把小丫头给拦在了图书馆的门口。
顶着一头卷发的女孩儿脸色苍白。
傅南商吓到了:“你不会真中毒了吧?”
身在异国,每天承担着巨大压力的楚上青小声说:
“我胃疼,你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你好,麻烦先倒一杯热水。”到了日式餐厅,还没落座,傅南商先点了一杯热水,给楚上青。
拿过菜单看了看,傅南商说:“你胃不好,要不要吃乌冬面?”
楚上青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昨天的困惑。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不能吃这吃那的“玻璃人”。
因为傅南商。
她甚至忘了自己最早是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说过自己胃疼。
他牢记至今。
“好。”楚上青说,“我要一份乌冬面套餐。”
而她长久地享受着这份偏爱。
她曾经是一个在物质上从小贫瘠到大的孩子,追逐一切能让自己身体获得短暂满足的享受简直是不可控制的本能。
也追逐着这份偏爱。
并可以为之对抗本能。
第20章
昨天的大风吹散了霾, 今天的北京是干干净净的好天气。
价格并不亲民的日料餐厅对面就是某著名集团占地颇广的公园式绿化带,借了晴天绿树的景,橱窗里的枯山水造景反而有了几分局促感。
隔壁桌有人低声讨论炙手可热的中概股, 还有人在满口的中洋混杂说着数字货币,这并不影响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人盯着自己对面的那碗乌冬面旁边的手握寿司。
眉头紧皱。
好像经历了一场股灾跌掉了几百亿的投资似的。
“他们这个套餐怎么还让人冷热一起吃,你可以吗?”
牛肉乌冬面热气腾腾, 酱色的汤很澄澈,连个油花都看不见。
套餐里配的手握寿司倒是摆得如花似锦, 金枪鱼后腹和三文鱼腩油脂细腻。
楚上青从善如流地抬了抬下巴, 神态松弛:“麻烦你替我吃了吧。”
傅南商的眉头松开了。
楚上青刚挑了两根面进小碗里就听见几声很小的响动, 再一看那几块寿司已经不见了, 倒是多了几块烤牛肉和一个茶碗蒸, 是傅南商调换了两个人的小菜。
有时候像楚上青这种聪明人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心细到这个地步的傅南商为什么没发现自己觊觎了他这么多年。
就好像一个烛台照亮了整个房间, 连墙角的蛛网都不放过, 偏偏看不见自己旁边藏了一只瑟瑟发抖借光取暖的小耗子。
“下午两点半的设计讨论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吃饭不讨论工作。”
楚上青挑了下眉:“这也是新的工作要求吗?”
“不是。”
松茸汤送到了, 傅南商给楚上青倒了一杯。
“这是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吃饭,不是工作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