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宽敞清幽,顺青石板曲折小道,能闻水榭流水声澹澹,陶瓷花盆里载名贵品种,诸如瑶台玉凤,绿水秋波等,繁花似锦,团团簇簇。
虞翎随她走在小道上,抬头看她欲言又止,也没说皇贵妃,只打量她道:“方姐姐心里有事?”
亭子一旁奇特假山上攀爬藤蔓,花香袅袅,方茹被她点破也只是摇摇头:“我倒没什么,家里不准我出门而已,是祖父让四皇子和姜婵来了。”
虞翎微微一顿,如果这是下马威,倒是挺足,她轻轻笑了笑,开口道:“我还好,听习惯了,不是见不得他们。”
她因身子缘故没在秋猎久留,但皇贵妃和四皇子却是同圣上一同离开,秋猎上几位皇子表现里萧庚雪和二皇子是最为出众的,其次便是三皇子。
值得一提的是圣上新纳宠妃,永安伯家的养女,刚入宫就被封了嫔位,这是后宫头一遭,虞翎和魏翘提起时,魏翘特地避退左右,悄声告诉虞翎,说是床上伺候得好。
魏家以前清贫,魏翘在外公家住过几年,跟着家里表姐表哥,听过见过不少事,胆子也是大,现在她爹因祸得福升了尚书,她娘和别人来往也密了些,听到的东西多。
永安伯一家最近跟三皇子走得近,圣上不立太子,谁都有自己心思。
方茹只道:“祖父喜欢表弟,我也管不着,你便在我这好好待着,我也不叫他们过来。”
方家是皇贵妃外家,与四皇子紧密相连,方茹和表弟关系也还算好,虞翎是他未来皇子妃,性子又好,加上皇贵妃亲口吩咐过要她照顾虞翎,她自是照做。
虞翎今天面色好,白皙双颊透出粉润,她似乎知道方祖父看不上虞家,轻声回道:“多谢方姐姐。”
来赏花宴的不只虞翎,方茹的手帕交赵三姑娘也来了,她出门有事耽搁,来得有些迟,但赵三姑娘和方茹关系好,来迟了方茹也只嗔怪一句不早些出门,招呼人到身边坐下,正好方大夫人的丫鬟寻了过来,说要找虞翎,让她过去一趟。
虞翎微抬头,方茹坐在水榭中,奇怪问:“母亲要做什么?”
丫鬟只摇头说:“夫人只说想见见虞姑娘。”
方茹转头对虞翎说:“许是想亲自问问你身子,祖父寿宴你回去后,她还没见过你。”
虞翎倒知道方大夫人还不必为这种小事私下召见她,只点头应方茹的话,慢慢放下手中茶碗,过去见她这位舅母。
调换皇族子嗣,被发现是死罪一条,凭皇贵妃那时候的位置,宫外若没有人周旋,也不一定做得到这件事。
方大夫人便是那个人——不仅是因为姑嫂关系好,还为了自己丈夫儿子仕途。
她行事凌厉果断,持家多年未出过差池,比皇贵妃要谨慎得多,见虞翎时也没说什么,就像是知道皇贵妃已经把什么都告诉虞翎,只是缓和眉色,问虞翎身子可好些。
上次方祖父寿宴,虞翎是在方家出过事的,还闹到其他几家姑娘被禁足,皇贵妃那脾气到现在还暗暗记着,没闹到面上难看就已经算是给别人面子。
虞翎只浅浅笑应下方大夫人的话,说一切无忧。
有的东西心知肚明即可,挑明要危险得多,方大夫人也没说太多,只在她要走时,才跟她提这趟叫她来的目的,说道:“听说圣上在某些大臣面前提过一句诸皇子如何,但参与的人不多,你姐夫是其中一个,你平日里多留意他,看他与谁来往多。”
虞翎轻垂眸,道:“我今天回去怕是晚了,寻他不好,明天去探探他。”
她懂事聪慧,方大夫人也有些心软,让人从库房挑两支人参和一盒燕窝,还有些七七八八的补药,一并送到侯府马车里,让她带回去。
虞翎只乖顺应下,也没拒绝。
方大夫人没再留她,只点个丫鬟,领她回去方茹那边。
虞翎安安静静离开,她刚下回廊台阶,就听到有东西摔地碎裂的声音,转头看过去,见僻静庭院里五层一人高的木架子倒在地上,花盆碎了一地,品种名贵的菊花花瓣沾土色。
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丫鬟手划破急得要哭,给虞翎领路那个丫鬟脸色也变了变,显然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虞翎轻走上前,过去问怎么回事,小丫鬟不认识她,但看气度也知道是哪家姑娘,只忍泪说自己走路没注意撞倒了架子,想捡起碎片时又划伤手。
她往地上看了看,最后叹口气,轻扶裙摆,蹲地上去捡起花枝,道:“正巧我会养花,去找些新花盆来,收拾好就不会有人说什么,别让方姐姐丢了面子。”
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客人来做,领路丫鬟连忙说:“姑娘起吧,待会会有人来收拾。”
虞翎只轻轻抖掉花瓣上的泥土,让人下去寻新花盆。
她看起来是惜花之人,领路丫鬟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让那个小丫鬟赶紧下去找管家。
曲折回廊清静,芬芳花香四溢,虞翎忽地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慢慢抬头。
萧庚雪领个小厮站在门廊下看她,他和她视线对上,挑挑眉,似乎不知道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虞翎只朝他招了招手,萧庚雪缓步走上前道:“难怪舅母单独叫我过来,原来是虞姑娘也在,你这是闯了祸?”
丫鬟连忙朝他行礼,说跟虞姑娘无关,是小丫鬟撞到了。
她手指纤细,被绿叶衬得娇,倒不像前几次样一举一动皆是媚态,身上有种温顺平和感,只眉眼弯弯笑看他说:“你来得正好,把架子扶起来,姑娘们力气小。”
萧庚雪一顿,她既是在别人面前开了口,拒了就显得他是在下人面子,传到皇贵妃那里又该被说一顿,只慢慢和小厮一起扶起木架子。
虞翎让他顺手把地上的花捡了,别踩到,萧庚雪也没说其他话,只慢慢捡起花枝,看她一边拨掉花瓣泥土,一边和他道:“方夫人刚刚才见的我,应当不着急寻你,你既是闲人,便留下来收拾收拾,你小心些,别把根上土抖了。”
萧庚雪停下手里动作,他不常做这些事,打量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虞翎指了指架子边上几个备用的花盆,让他拿给她,她像是和他认识多年的好友,处起来时的语气都让人心平气和,萧庚雪又看她一眼,慢慢照做了,她又让他自己拿一个花盆,把手里的花栽回去。
“这些名贵品种最是挑剔,”虞翎说,“你力气大,别把土压得太实了。”
她教他不要伤了花的根茎,说话都是轻柔的,萧庚雪犹豫放轻力气,还没想明白她是哪来的底气要他做这些,她反倒对他动作不是很满意,无奈道:“你别把花瓣碰掉了,要是缺了不好看,实在可惜了。”
萧庚雪笑道:“虞姑娘求人相助都是这种态度?”
虞翎想了想,道:“是我心切,那我不说话,四皇子多做些?”
他无言以对,虞翎忍不住般笑了出来,她笑声清甜,终有几分十几岁少女的娇俏,只笑将条素白帕子给他,让他擦擦手。
萧庚雪慢慢接过,帕子上什么东西也没绣,不是她用的。
小丫鬟这时已经领人过来收拾残局,把他们的话打断了。
虞翎被慢慢扶起来,她有些站不稳,又慢慢看向萧庚雪。方府管事不知道怎么连四皇子都在,没敢在主子面前骂人,只连声说添麻烦了。
她说下次要小心些,又朝蹲在地上的萧庚雪福身,道:“多谢四皇子照顾这些花儿,方姐姐还等着我,便不打扰了。”
她和前段时间那个俯身轻问他夜里宠谁多些的姑娘好像不是一个人。
萧庚雪打量的视线看她,她要离开,离开前又转过头轻声让他种完手里的花,萧庚雪顿了顿,刚种下,又得她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才发现自己是好奇心重,被她刚才模样给骗了。
作者有话说:
姐夫很清楚自己身份
评论里的很多大卡车,都是姐夫真会做的事
还有一更,但很迟
第35章
虞翎戏耍一通萧庚雪, 被领着回方茹那里,中途还见过姜婵,礼貌唤一声姜姑娘, 被冷哼一声。
姜婵是习武的,从前被某位官员女儿挑衅推搡, 她没事, 别家女儿底子虚, 反倒因为太激动咳出了血, 卧床一个多月, 最后错全怪在她身上,所以她对虞翎这种身体一向敬而远之。
方茹听她说见到姜婵的事, 皱起了眉,最后只是道:“她那种人我最合不来,你也不消管她。”
虞翎没有和姜家往来的心思,也没打算和姜婵走得太近,她慢慢坐回自己位置, 手轻拍了拍裙摆灰尘, 无奈道:“我知她不喜欢我,也没放心上,只是我身子不适, 待会怕是要早走些。”
“你身子一直如此,就该找个好大夫给你调养调养, ”方茹说,“以后要是空闲时候多, 你倒可以进宫看娘娘唠唠, 娘娘身边有太医, 她喜欢你, 见到你想必高兴。”
虞翎纤细腰身坐得直,见方茹只是随口一提,也只笑着点了头,温声说:“娘娘不觉我叨扰,我自是想去的。”
皇贵妃行事有自己偏好,不喜繁复琐杂的麻烦,培养出一个孝顺有能力的儿子后更是想把所有事都丢给他,就算虞翎进了宫,能做的大抵也真的只有唠唠闲话。
如果去得多了,被人传出一些不该传的东西,对谁都不利。
虞翎不做这种事。
方府赏花,方茹邀了不少人,皆是世家贵女,对虞翎有几分好奇,有人在秋猎时见过她,问她怎么和魏翘交好的,虞翎只笑说合得来,旁人又问其他,她一一温和作答,礼数十分周全,又让人心生好感。
虞翎习惯了应付,也不曾有羞色。
等她从方府回到侯府时,夕阳正在西下,丫鬟们帮她把东西搬回院子,陆嬷嬷又去清点,放入她的小库房。
虞翎出门来方府一趟,所得良多,方茹知道她好花,在她离开方府还送她两盆墨菊。
她身子易劳累,回来刚坐片刻疲倦就缠上身子,丫鬟端上木盆,让虞翎沐足祛寒气。紫檀木漆纱灯摆在灯架上,夜间烛光隐隐约约。
陆嬷嬷拿着簿子回来,道:“东西都替姑娘收好了,顺带让厨房煮了碗燕窝粥,不过只有一碗,没多余的剩,姑娘自己喝就好,侯爷那里不会缺这些东西。”
虞翎偶尔会拿自己喝的补汤送给谢沉珣一份,醇香鸡汤,细嫩银耳羹等等,再珍贵也会让厨房剩下一半,呈起来送去给他,就算不是给谢沉珣,谢四留在她这里,也能喝上半碗。
对她这种孤女来说,和侯府几位主子打好关系是必要,做这些事无可厚非。
虞翎坐在罗汉榻上,手指慢慢揉住光滑额头,舒缓疲累,她裤腿挽起,纤细小腿并拢浸在木盆里,道:“姐夫今天留客许久,许是还有什么事要处理,没时间见我。”
谢沉珣那里的客人走得晚,虞翎离开侯府时他才到,虞翎从方府回来了,他还在,直到日头西落了,虞翎才听到他离开的消息。
能让谢沉珣会面这么久,又不像京师人士,虞翎能想到的只是杭州那位回京赴职的青天知府,只是不知怎么受的伤。
陆嬷嬷摆手让丫鬟先下去,低声道:“也不知道那位客人是不是跟那位苏姑娘有关,头前还听到侯爷要续弦一事。”
虞翎长发微垂到胸前,木盆里荡出水波,谢氏虽是直性子,但在谢沉珣婚事上很是谨慎,侯府与方家不曾有过面上议亲,也没人知道侯府相看过方茹。
虞翎是知情那个,却从不会在方茹面前提这件事。
就算谢沉珣娶过她姐姐牌位,他仍旧是各府眼中乘龙快婿。别说是其他伯侯府的世子,即便是他们父亲,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这位姐夫,多说只会让人心中禁不住对比。
倘若虞翎姐姐还活着,是出去参加个寿宴都要被人羡慕的,至少不会有人多藏心思。
她纤细玉足小巧漂亮,白得莹透如玉,虞翎手肘轻靠住罗汉榻几案,只开口道:“苏姑娘的事不要多提,姐夫那里的态度不好说。”
苏家没有表态,她也不想做什么。
虞翎没料的是这么巧,第二天清早苏家就有人来了请帖,请谢沉珣后天下午去茶楼喝杯茶。
事情没传开,连虞翎都是在跟他说方大夫人想探圣上态度时,偶然在书房发现的。
那时候谢沉珣在书架前寻书让她看,虞翎刚刚还在替他研墨,只慢慢垂下眸,折回信帖,替他整理起案桌。
他看完信后有个习惯,喜欢折起压在一边,有的可能当天烧了,有的会按时间收进信匣。
除虞翎外没人会常来书房寻他,在书房伺候的小厮嘴巴紧手脚干净,也不会敢随意翻动他东西。
谢沉珣转头时见她在收拾案头,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把挑的书给她看,让她看完书后,近期多加练练力气,不可偷懒。
虞翎先摆正他这里的书本,这才伸手去接过书,她手腕白如碎琼乱玉,只慢慢把书抱在怀里,抬眸笑道:“姐夫最好了。”
姑娘家笑意盈盈,一双漂亮眸子微微弯起,有些涉世未深的单纯。
虞翎穿得要比以前厚些,一件灰披风用来遮住身形的曼妙,这具身子易受寒难有孕,已经让大夫给她调了许久。
他只嗯了一声,坐回扶手椅,拿出个信匣,要把东西都收起来。
虞翎抱书籍在旁,仔细看他眉目,问:“姐夫有心事吗?还是朝中困扰的事一直没解决。”
“没什么,”他收起信件道,“不是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