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软,白皙肌肤如同凝脂,少女体香萦绕在鼻尖,谢沉珣抱她在怀中,突然问有谁欺负过她。
狭小昏暗帐内隐住他眸中深色,虞翎茫然,下巴趴在他的宽厚肩膀上,双手抱他,轻轻摇着头道:“没人欺负过我。”
他手抚着她的后颈,却是什么都没说,虞翎忽地意识到什么,她今天没和他说的事,只有在路上遇到圣上。
等谢沉珣离开时,天色已经深黑一片,他长身直立,只跟陆嬷嬷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她女儿一家似乎准备来京师,另一句是不要和主子多话。
陆嬷嬷脸色变了变,一时竟真不敢问虞翎什么,许久之后,才忧心忡忡道:“姑娘?”
侯府对虞翎吃穿用度皆备得精致,屋内暖和少寒意,虞翎没给陆嬷嬷多余的解释,只轻道:“你只当今晚什么都没瞧见,最近不要和外边人联系,他会派人多注意你。”
谢沉珣从来不是无缘无故问话的人。
宫里那件事发生不到两天,永安伯次子在几年前强抢民女杀害农户的事突然就爆了出来。
据说两个樵夫在山中迷路,匆匆忙忙找休息地时被绊下山丘,摸到一截人骨,吓得七魂去了六魄,站都站不起来。
等下山报官之后,才发现这原来是早几年消失的一家四口,穿的衣服还缝着一封泛黑血信,字字句句皆是控诉永安伯次子的暴行,没成想报官中途竟被人夺了性命,消失世间。
丽妃得宠,失子一事又刚刚传开,连带一系列数不清话题,一时之间成为当下最受人关注的事。
永安伯次子这才刚出问题,他忙得焦头烂额,没多久长子所管盐运又猛地爆出贪污,让他脸色惊变,户部尚书的事才过去没几个月。
虞翎听到这些消息时在府里剪红纸,等过年时用,她眼皮微微跳了跳,还记得前段时候那一句不要跟你姐夫告状。
一旁谢四听这些事听得上瘾,正要问丫鬟还有什么没说的,只见虞翎微微出神,又想起她这些天不出门,就是因为宫里那些事,连忙先让丫鬟退下,又小心问:“翎姐姐还好吗?”
她年纪尚小,在外人面前多有腼腆,只同亲近的人说得来话。
虞翎缓缓回过神,轻摇头笑道:“我没什么,只觉快过年了还接二连三冒出这些不好的事,姐夫最近就已经是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又忙碌起来。”
谢沉珣骨子里就是压抑自己到极致的人,那天晚上之后,他又在避她。
但这次似乎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他好像知道她那天见过圣上的事,谢沉珣又要给她挑教引嬷嬷。
这些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现,要说和谢沉珣没有关系,别说是她,恐怕连陆嬷嬷都不会信,更别说是她宫中的那位父皇。
“二哥最近都比长兄要忙了,”谢四皱起小脸,“要不是见他看起来很高兴,见我就给糖吃,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谢二那边投生意赚了钱,心情好不说,连带对虞翎脸色都好了,利息都多还许多。
虞翎纤细手指慢慢剪出一个福字,笑道:“以后四姑娘才是忙的,一堆事都等着四姑娘。”
谢四被压着学了许久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些,听到她这话就又苦起张脸,逗得虞翎笑了。
屋内炭火烧得旺,暖和似春,有个小厮在外禀报,说有人给虞翎送了封信。
虞翎这段时日常接到侯府底下庄子的信,也没多想,只让小厮进来,等看到信上的苏字时,才微微顿了顿,打开看一眼。
是苏家二叔,说苏栀要和她解释那天的事,求她向谢沉珣求情放过苏家。
虞翎和谢沉珣出门时见过这位苏二叔,是个光滑圆润的人。
她抬眸问:“姐夫这段时日还在忙吗?”
小厮说:“侯爷刚回来不久,孟大人也来了,他们现在在书房商量事,该是忙的。”
虞翎顿住,只慢慢将手里的信件装回去,轻道:“他总是忙,我便不去找他了,等孟大人走后,你同他说一声,我过几天会寻苏夫人见一面。”
她心想她就是气量狭小,容不下她姐姐不喜欢的人,苏栀既是愿意来解释,那多说说她姐姐的事,见见谢沉珣对她的偏宠,也该不过小事一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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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点,其实姐夫知道皇帝找妹妹了,但以为是这样那样的事,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让妹妹觉得这些不是欺负
来啦来啦
第46章
虞翎说要见苏栀, 谢沉珣那里回了话,不能见,她只轻声叹气, 没说话,小厮还以为她是应下来。
年关将至, 寒日萧瑟, 永安伯一家所为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虞翎又受惊掺和在丽妃失子一事中, 这段时日一直待在侯府里不出门, 谢沉珣也不许她出门。
他曾经给虞翎找个教礼的嬷嬷,没两天那个嬷嬷就因为她身子太差怕出事想辞了, 最后调去谢四房里。
新来这个脾气敦厚和蔼,年有四十,行事举止不显锋利,温温和和,只先来和虞翎打了照面, 等正月十五后才正式来教她
年底吏部考核官员, 官署忙得不可开交,谢沉珣手里事情多,早出晚归, 能抽出来给虞翎办这种小事,偏私至极。
只陆嬷嬷心里顾虑, 她能被皇贵妃和圣上派来照顾虞翎,口风是紧, 但谢沉珣那两句话明摆着在以她女儿一家安危威胁, 虞翎也没说什么, 让她这两日称病歇息。
她待在虞翎身边至今, 没被谢沉珣察觉到过有问题,其一就是她做事足够周密小心,不做多余事,平日里都只安安分分不引人注意。
上回那个医女仍在侯府里,还来照顾过虞翎,但大抵是谢沉珣后面又说过些什么,她对虞翎恭恭敬敬,没让虞翎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偶尔有欲言又止之态,似乎觉得虞翎被诱骗了。
虞翎想他着实是想得周到。
侯府上下忙碌,虞翎亦不曾偷闲,她已有几日不见谢沉珣,特地让人打听他什么时候回府,为新嬷嬷的事去给他送了碗姜汤。
虞翎没送去书房,是送去他的院子,她只站在门口,头戴碧玉簪,纤细手指轻拢披风,同小厮道:“姐夫刚回,我便不多加打扰,这汤趁热喝,别让姐夫放凉了,新嬷嬷一事,也劳烦替我多谢谢姐夫。”
谢沉珣最近的忙碌有目共睹,她在侯府又得宠,小厮甚至都没进去通传问谢沉珣需不需要,只从丫鬟手里接过檀木托盘,恭敬应声是。
虞翎点了头,没久留,轻声道谢后离去。
但虞翎没回去自己院子,她视线抬起望一眼漆黑夜幕,往佛堂走。
自她姐姐回京之后,虞翎常一个人留在山里过年,有时候道观中的年轻女冠会见她可怜,特地晚上来一趟给她送几个烧饼,丫鬟们对她亦当半个妹妹,会给她讲故事。
所以虞翎没让她们跟着回京,赠了足以让她们一辈子无忧的银钱,让她们自己寻路子,陆嬷嬷是唯一知道宫里秘密的人,皇贵妃不可能让她走,虞翎带着她。
佛堂小院收拾得格外干净,虞翎慢慢走进去上了柱香,香案两旁燃长明灯,觚瓶所插红梅花枝才换上不久,娇艳欲滴。
她手抱暖手炉,看着牌位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佛堂里坐了快一个时辰,心想她姐姐要是再多等她两年,凭她对圣上的了解,得到他的宠爱不难,为姐姐求一个诰命,更不是难事。
可惜没机会了。
虞翎只慢慢起身,轻步走出去。
屋外飘飞雪轻盈如柳絮,落在虞翎灰白披风上,她倒是少见雪,静站在小院里看屋外雪景,细手伸出接过几片雪花后,放在胸前。
前几天她倒是留过信问谢沉珣自己能否去侯府底下宅院泡汤池子,赏雪正好,他派人来说这几天冷,让她在府里多待些。
他最近都这样说,就是不允许她出府。
虞翎刚跨出佛堂,脚步倏地顿住,看到谢沉珣的小厮候在门口,她心中忽然有种预感,一转过头,看到他本人提着灯笼站在长廊里。
男人高大挺直身形半隐在夜色里,只有手中灯亮驱散淡淡黑暗。
从那天他问过一句有谁欺负她以后,他就没再私下见过她,虞翎还愣了愣,没料到他竟在这时候出现,只唤他一声,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差点被绊了一跤,惊呼一声后被他伸出手臂扶住纤细腰部。
他身体结实,刚回来不久,身上又有股淡淡酒气,混合清冷的木质檀香。大臣出门应酬时会喝酒,谢沉珣平日不喜好酒,只偶尔会斟了两杯。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被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她们不久前才去送的姜汤。
谢沉珣沉默抬头,让丫鬟小厮离远些跟着,他有事找虞翎。
侯府上下诸多事宜由虞翎管,谢沉珣来寻她无可厚非,虞翎柔软身子还压在他怀里,不知他有什么事,却也没在丫鬟面前问。
她纤白双手轻扶住他硬实的手臂,从他怀里慢慢站直起来,被他领着往回去方向走。
他不说话,四周被冬日寂静夜色笼罩,她慢慢走了一会儿后,看他劲身颀长挺拔,小声问道:“姐夫找我是有什么事?可是侯府哪些地方出了错?”
她刚才见到他时,高兴至极,现在的娇媚声音里,却有一些迟疑。
久未相处,容易生疏,她又是安静性子,总会拘谨。
谢沉珣缓步走在她面前,道:“没什么错,新来的嬷嬷性子可合得来?”
虞翎无奈说:“还好,我不挑这些。”
他对她这个回答没什么评价,只过了会儿,才问:“怎么会想来佛堂?”
虞翎一个月能来好些次,最多是这个月忙些只在月初来过一次,她琢磨不透他怎么突然就挑着这个问题问,更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在,只如实道:“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姐夫问这些做什么?”
谢沉珣步子顿下来,他现在是政务缠身,难抽得的出空,真闲下来,也该先好好休息一趟,能过来找虞翎,小厮和丫鬟皆以为是谢沉珣真有什么大事,远远跟着后头有段距离,不敢掺和。
门檐下挂灯笼,照亮一条长廊小道,他声音缓问道:“很想姐姐吗?”
虞翎姐姐是个禁忌,不仅是下人不会提,连谢沉珣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她姐姐,虞翎站他身后侧,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过来找她。
该是她在佛堂呆得太久没出来,有人去告诉他了。
她轻步走到他跟前,抬头抿笑道:“姐夫今天专门过来,是怕我一个人孤独吗?我在山上习惯了,最近四姑娘总爱来找我玩,我和二公子也渐渐说得上话,姐夫还在我身边,我不怕的。”
姑娘家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是好看,见之便觉如见朗月,虞翎性子聪颖纯善,自幼失父失母,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最是亲近又信赖,如今连姐姐都没了,这个人便变成了他,难以纠正。
谢沉珣慢慢抬起手,去摸她的头,又被她的双手握住手腕,轻轻放到脸上蹭了蹭,眸中有笑,是想他了。
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覆她温热面颊,宽厚身影遮住她,他慢慢开口道:“若是想出门玩,去找冯管事留个信,让他安排。”
谢沉珣是允了她出门玩。
虞翎微愣,顺势提了一句想出去泡汤池子,他嗯了声,没同以往样说什么。
……
这几天确实是冷得不行,虞翎出门时带上了谢四。
小姑娘不怎么喜欢出门玩,但谢沉珣管她和谢二两个小的十分严厉,就算要到年关也必须要练字读书,现在好不容易能得时间玩,刚下马车就欢天喜地。
虞翎倒知道她是压抑久了,只笑了笑,没说她,让丫鬟领小姑娘先过去住的地方歇息。
丫鬟倒先领虞翎在宅院四周走了一圈,这里是京郊,周围住的人不多,因为虞翎她们要过来,还特地加强了守卫。
她还走在回廊里,就有小厮来告诉她,人到了。
虞翎没问是谁,只点头说知道了,先随着丫鬟在附近走过一圈后,又回了房,小憩片刻,这才出的门。
虞翎快半个时辰后才露面,正厅侯着焦急的苏栀,谢沉珣不让虞翎在侯府见苏栀,虞翎便寻了外边,让她抽着空寻过这边。
苏栀整个人都疲惫许多,她坐在客位,见到虞翎就眼眶微红,苏栀被罚是圣上亲口所说,偷不得半点闲,不管是什么狂风下雨日子都要去,有人为了巴结丽妃又给她穿小鞋,她养尊处优多年,这些天过得实在不好。
倘若是只有这般,还不至于让苏栀亲自来向虞翎解释,是有人在针对苏家生意,让苏家生意近日寸步难行,少见的开始亏损起来,丽妃还做不到这一步,是谢沉珣。
虞翎打量她,有些戒备,她问:“苏夫人?”
苏栀捏帕子抹泪,说:“我实在不是故意,只是我哄骗了娘娘,怕她日后要惩罚于我,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