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暂时居住的地方是新野县衙,李易叫士兵将自己带到,还没来得及通报,就见庞季一脸苦相的走了出来。
“庞兄!”
庞季似乎心事很重,低着脑袋,紧紧皱着眉头,竟然都没看见李易在前面,要不是李易及时喊了一声,又往后面让了让,怕是都要撞到李易身上了。
“啊?哦,原来是襄侯在这里,刚刚冒犯了,还望襄侯不要见怪。”
庞季回过神来,感觉有些尴尬,赶忙向李易行礼。
李易丝毫不在意,笑呵呵的说道:“庞兄说的是哪里的话,是我挡在前面,怎么能怪罪庞兄?”
李易对庞季称呼很客气,一口一个庞兄,叫庞季心中生出了不少好感,又像李易行了一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不过没有几步,想到李易的身份,庞季忽然心中一动,赶忙回头道:“襄侯,请留步!”
“哦,庞兄还有事?”
李易的脚步立时停下,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李易其实也想来一句“庞兄,请留步”的,然后好探探庞季跟庞德公有没有亲戚关系,只是李易对庞季这个人实在不熟悉,一时找不到比较合适的话题,这才没开口,不想庞季倒是主动喊住了他,顿时就叫李易来了兴趣。
庞季躬身道:“还请襄侯恕季冒昧,敢问襄侯可是去拜见州牧?”
李易点头道:“自然是的。”
“襄侯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哦?庞兄可是有事?”
庞季苦笑道:“季愚钝,这里的确是有一桩难事,思来想去也不得解,无奈,希望可以让襄侯帮忙参详一番,却又怕耽误了襄侯的要事。”
李易眼睛一亮,庞季原来是有所求,那就更好了,于是说道:“我来见州牧,无甚要事,只是闲聊亲近亲近罢了,我看庞兄神色匆匆,应当是急事,我便晚些拜见州牧也无妨。”
见李易这么好说话,庞季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道:“襄侯莫要喊我庞兄了,季不过一小吏,实在是承受不起,称我子尚便可。”
“哈哈,如此甚好。”
李易脸上笑着,心中却是暗暗嘀咕这庞季性格上倒是有些意思。
之前李易称呼庞季庞兄,庞季直接就高高兴兴的接受了,根本没想过要客气一下,毕竟李易比他身份高,直到现在想到有求于李易了,这才叫李易喊他表字。
李易倒没有因此就对庞季有什么偏见,直接一指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道:“你我去那边坐坐如何?”
“敢不从命……”
李易与庞季在酒肆中要了一壶酒,一碟豆子,少许肉食,喝了两杯之后,庞季便说出了他的目的。
原来,刘表叫众人散去之后,却是又将蔡瑁与庞季喊去了县衙,再次向蔡瑁确认,直接动兵无法救出张允之后,便决定派庞季出城去见孙策,要他与孙策谈判,除了用李易去换张允,别的条件都好谈,但必须要把张允赎回来。
其实,之前庞季已经见了孙策一次,那次被孙策果断拒绝,且态度甚是坚定,庞季感觉自己纵然再去一趟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庞季就开始发愁了,之前刚在城楼上丢了颜面,这次的事情要是再办砸了,搞不好刘表会当众训斥他,想想都好没面子。
在见到李易后,庞季忽然记起李易早就认识孙策,再加上李易能弄死董卓,计谋也是不差的,就决定试试向李易求助,不求李易能给什么实际对策,但只要给他提供一些关于孙策的信息,让他多了解孙策一点也是好的,说不定自己就能从中找到破绽,说服孙策放了张允。
听庞季说了事情原委,李易摩挲着酒杯陷入了沉吟,庞季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只道李易在帮他解难,心中不禁暗暗感慨,李襄侯果然忠义之人。
不过,李易琢磨了半天,开口却是问道:“不知子尚是哪里人?”
庞季一愣,不明李易何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季乃襄阳人。”
看到庞季面露不解之色,李易笑道:“无他,我只是想知道子尚家中长辈可与昔日孙文台有往来,如此也方便游说孙策。”
庞季苦笑道:“家族在荆州虽然小有名声,但孙策却是吴郡之人,两地相隔甚远,之间并无往来。”
李易眯了下眼睛,却是被庞季口中的“小有名声”给吸引了。
荆州,庞家,还是可以自谦为“小有名声”的庞家,除了庞德公的所在,还会有第二庞家么?
李易心里顿时一阵火热,差点就问了庞季与庞德公的关系,但想想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将来李易接触庞德公的话,联系今日的事情,难免会叫庞季回过味来,认为李易今日所作所为是别有用心,虽然不见得会产生太过糟糕的后果,但肯定会在庞季心中留下一根刺。
李易再次陷入沉吟,直到庞季等的有些坐不住了,这才说道:“据我所知,孙策乃至孝之人,虽然年少,但行事处处以其父孙坚为榜样,若是以孝义动之,或可将张允将军换回。”
庞季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点大家都知道啊,看看孙策天天喊着要刘表捆了你就明白了。
李易浑然不在意庞季的表情古怪,又道:“子尚看张允将军将兵之能如何?”
庞季下意识的就要夸奖张允一番,却不想李易一摆手,郑重道:“我是真心实意帮助帮子尚,还望子尚实言相告。”
庞季没敢直说,只是问道:“不知襄侯为何要问张将军将才?”
李易解释道:“张允将军若是如文将军那般有如荆州柱石,子尚与其考虑如果做说客,不如想想明日如何向州牧请罪,不过,如果张允将军是这般的话……”
李易随便指了远处县衙们外的一个站岗的士兵,说道:“如此,我有九成把握可教孙策将张将军送来。”
“襄侯当真有把握?”
庞季一听,顿时就激动了,赶忙冲着李易深深一拜,道:“还请襄侯教我!”
然而,庞季拜了许久,却不见李易说话,抬头就看见李易正目光有些促狭的看着他,顿时明白李易用意,心中不禁有些发苦。
即便是刘表,点评麾下文武也是分外小心,免得叫人心中不满,至于庞季,却只是个寻常谋士,更不能轻易开口,除非是一通乱吹,但李易想听的显然不是吹嘘。
而且,庞季还隐约的感觉到李易的动机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单纯。
略微迟疑过后,庞季终究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低声道:“张允将军的将才,可为襄阳第三人。”
李易略微琢磨了一下,然后不由暗道一声狡猾。
襄阳的第三人,乍一听挺厉害,其实就是稀松平常了。
不过庞季的回答很巧妙,即便张允日后有多听闻,找庞季的麻烦,庞季也可说襄阳便是荆州,张允是荆州的第三人,这就很厉害了。
李易感觉庞季这人聪明是有,但格局有点小了,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直接说道:“我有七成把握可叫孙策放了张将军。”
“当真?”
“自然当真!”
“还请襄侯……”
“莫急,莫急,待我先见过州牧再说。”
庞季不解的看向李易,道:“此事莫非还要州牧出面?”
李易笑道:“我若要出城,自然是需要州牧准许的。”
“什么!”
庞季闻言大感错愕,惊呼道:“难道襄侯要亲自出城见孙策?万万不可啊!”
之前庞季告诉众人孙策喊着要李易换张允,只是用来打击己放士气,并不希望荆州方面真的将李易交出去,可庞季能够肯定,李易只要现身,孙策必然会直接下死手。
“哈哈……”
李易看着庞季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道:“子尚且放宽心,我可是惜命之人,断然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地的。”
“可是……”
“没有可是,子尚只管去做出城准备,稍后在县衙外等我便是。”
说罢,李易拍了拍庞季肩膀,不等他再劝,便径直向县衙那边走去。
至于庞季,看着李易那坚定的背影,心中却是有些乱了。
若果只是他自己去,孙策纵然对他不甚礼遇,却也不会对他动粗,可要是拉上李易,鬼知道孙策恼怒起来会不会连他一起杀了。
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庞季就感到一阵羞愧,干脆不再琢磨李易的法子,而是快马去了军营,他要从军中找几个好手做护卫,或许关键时刻能保他一命……
李易叫人通传之后,刘表没有如同襄阳那般再晾着他,直接就招他入内,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分宾主落座。
李易并没有打算提刘表放他鸽子,还有万民书的事情,毕竟在利益前面,面子问题只是小事。
不过刘表却是主动开口道:“不想因老夫一念之差,竟然导致南阳生灵涂炭,见到云龙送来那万民血书,我心如刀绞,直接就下令来了新野,却是对云龙疏忽了,唉,都是老夫的罪过啊。”
刘表说着便向李易致歉,李易赶忙还礼道:“州牧心系百姓,此乃南阳,也是荆州,乃至天下百姓之福,何罪之有?至于李某,不过奔波数里罢了,又怎及得上州牧劳苦?”
刘表之前在城头上虽然一直都有注意着李易,但那时候李易很少说话,两人的交流也只有几句,刘表很难把握李易的心思,现在两人直接面对面,李易语气还是如此客气,终于让刘表稍稍有些宽心,感觉李易不太像是来与他做对头的。
“看到那万民血书,我便知道云龙也是爱民之人,若全天下太守都如云龙这般,我大汉百姓便有福了。”
刘表夸赞了李易几句,然后问道:“云龙此来可是为了之后的战事?”
刘表说话时盯着李易的眼睛,虽然对李易印象好了一些,却没放松警惕。
要知道,作战就要用兵,李易虽然不是他麾下武将,但作为南阳太守,李易趁机跟他要些兵马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让刘表送兵马与李易,那简直就是在割他自己身上的肉,一百个不愿意。
刘表有些忐忑,不想李易根本就不提兵马的事,而是说道:“如今战事虽然小有挫折,但州牧大势已成,纵然被阻于新野,但等到孙策退去之时,纪灵大军多半也会退走,那时南阳传檄而定,州牧亦不战而胜,所以,此战结果已经是毫无悬念。”
刘表眉头一挑,来新野之前,蒯越同样与他说过大军一动,纪灵必然马上退走,建议刘表尾随追击,能胜则打,不能胜便就地扎营,总之等到纪灵彻底退去,这就是一场大胜。
现在情况虽然有了意外,但李易与蒯越的说法其实是一回事。
刘表不置可否,继续道:“既然不是为了战事,那云龙究竟是为何啊?”
“贼兵易退,百姓却难安啊!”
李易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一脸悲痛,沉声道:“今次南阳大半县城皆被袁术乱兵说害,百姓流离失所不计其数,之后纵然贼兵退去,百姓反乡,却叫他们如何果腹,如何恢复生产?”
刘表心里一沉,知道李易此来的目的了,要钱要粮啊!
刘表不动声色捋了捋胡须,问道:“云龙觉得如何抚慰较为妥当?”
李易说道:“先免南阳赋税三年!”
“嘶——”
刘表闻言手一抖,直接揪下了几根花白的胡子,疼的龇牙咧嘴。
不过刘表也顾不得胡子了,捂着下巴没好气道:“南阳乃天下第一大郡,有百万百姓,若免三年赋税,莫说朝廷怎么看,便是你我的俸禄都没了来源!”
刘表说发不出俸禄或许有些夸张,但以如今的状况,荆州会出乱子是肯定的。
南阳大概是除了京畿外最富裕的一个郡,每年缴纳的赋税绝对不亚于荆南任意两郡赋税之和,再加上刘表对荆南的几郡掌控有限,免南阳三年赋税,便等于是斩了刘表一臂,荆州的发展要延后两年,这是刘表万万不愿的。
而且,前些日子中原之地也有几处战火,但事后却没听说有谁给百姓免除赋税的,都是任凭百姓自己挣扎。
刘表倒是没有那般铁石心肠,但一免三年实在太过,他心中更是断定,李易这么提议的目的必然是为了将来巧立名目,然后中饱私囊。
刘表情绪有点激动,李易却依然淡定,道:“州牧莫急,听我说完,除免赋税之外,还要再拨五十万石粮草,唔,这只是第一批粮草,要支撑到来年收获,怕是还要陆续补充。”
李易说罢,老半天不见刘表反应,抬头一看,原来风度翩翩的刘使君脸都黑了。
于是,李易诧异道:“州牧这是……难道李某所言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