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到凌操的话后,袁术的怒意就像是扑到了冰水上一般,真个人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同时,袁术心中还有着一种强烈的荒唐之感。
孙策将他弟弟送来给袁耀做伴读,说白了也就是人质,这怎么可能!
袁术不信,袁术麾下那些文武也不信!
虽然说因为孙坚的事情,给孙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平日里少有言笑,甚至在行事上稍稍偏激了一些,但接触过孙策的其实都知道,孙策这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孙策孝敬家中母亲,爱护弟弟妹妹,在袁术这边得到的赏赐财物,除了日常基本所需,全都叫人送回了家中,宁可自己节俭一些,就是不愿在孙坚故去后,让家人再受丁点的委屈。
可以说,孙策虽然年纪很轻,但作为长兄是很合格的,他已经抗起了整个孙家,成了家中当之无愧的顶梁柱。
在这方面,就连袁术也是极为欣赏,亲口称赞过孙策,甚至还有过收孙策为义子的想法,只不过孙策自己不愿罢了。
凌操见袁术停顿,知道袁术动摇了,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趁热打铁又道:“使君,此言千真万确,孙校尉已经派人回富春老家安排,只是还请使君宽限几日,待新年过后,孙校尉必然与其弟一同回寿春拜见使君。”
袁术脸上纠结了一下,他注意到,凌操说的是,出来年不光孙权,连孙策也要一起回来,这……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冤枉孙策了?
袁术心中纠结,这时候他也有些拿不准了,隐约感觉误会了孙策居多,但他刚刚明显已经动怒,要是现在收了脾气,岂不是让自己成了笑话?
可如果继续“怒”下去,万一孙策原本没什么想法,却因为自己的猜测被冤枉,甚至是由此生出怨恨,同样也是很大的一个损失。
就在袁术举棋不定,进退不得之时,长史杨弘忽然出列说道:“主公,属下有话要说!”
袁术听到杨弘的声音,心中当即就是一松,他感觉,杨弘必然是给他解围来了。
果然,就见杨弘向袁术微微躬身,然后脸一板,转头对着凌操一指,怒声道:“主公,此子故意言语不详,挑拨主公与孙校尉关系,用心险恶之极,属下以为应当即刻将其推出去斩首,否则不足以震慑宵小!”
凌操听到这话当即就蒙了,嘴巴张的老大,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要被砍了?
袁术脸上却是多了一抹隐晦的笑容,他明白了杨弘的意思,这是要凌操来背锅,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凌操的身上去,如此,孙策那边就没有了过错,袁术自然也不用为难。
在场都是人精,基本所有人都明白了杨弘的用意,心想怪不得人家能做长史,这为主公排忧解难的功夫当真是不一般。
当即,又有几人站出来向袁术说道:“主公,杨长史言之有理,属下附议。”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属下附议!”
……
眼看着不一会功夫,就有七八张嘴要自己去死,饶是凌操素来胆大,此刻得心中也不由得冰冷一片。
凌操之前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有人教他说的,自然也做了种种推断,让凌操提前准备好对答,但不管背后那人,还是凌操自己,都没想过袁术会甩锅杀人。
情况超出预料之外,凌操心急,当即就想出声辩解,但刚张开嘴,却又紧紧闭上。
他虽然是武将,但也知道些谋略,尽管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现在也大概想明白这是让他背黑锅。
一边是袁术,一边是孙策,让凌操怎么解释,又将责任推给谁?
袁术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凌操一眼,问道:“凌操,你可有话要辩解?”
凌操一听袁术对他的称呼,低头叹了一声,片刻后轻声道:“小人……无话可说!”
袁术看着凌操的反应,眼中却是透着几分欣赏。
生死间有大恐怖,这种情况下换个人早就哭爹喊娘的乱叫求饶了,可凌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军侯,纵然面上有些许畏惧之色,但心神却是未有变化,不说别的,单单这心性与担当就胜过许多的将军了。
眼看袁术陷入沉吟,并没有即刻做出决断,在场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想到,袁术是惜才,或者只是想甩锅,但内心并不愿杀人了。
不过,这些人虽然猜出了袁术想法,却是无一人站出来为凌操说话劝谏。
且不说其中一部分人刚刚已经表态要严惩凌操,不能出尔反尔,纵然那些之前没有出声之人,也不愿意帮凌操说话。
不管袁术在心中是如何看待凌操的,但凌操可是孙策的人!
袁术心中杀与不杀,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但对那些做下属的人来说,就不得不从自身立场来考虑了。
虽然孙策愿意以孙权为人质,换来袁术信任,可众人心中还是对孙策生出了一丝怀疑,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出面为孙策的人做保?
帮了凌操并没有什么看得见的好处,反而,万一将来孙策真的反了袁术,今日的事情很可能就会成为一个隐患。
要知道,袁术这位主公可绝对算不得心怀广阔。
不过,在场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凌操一把。
李易身形微微一动,便要起身,不过马上又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旁边的袁涣也是跟他一样的动作。
袁涣刚好也注意到了李易,微微一怔,随后笑了一声,又端坐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显然是将发言机会让给李易了。
李易想了想,也没谦让,对袁涣回了一个微笑,然后起身对着袁术拱手道:“使君,这小将固然有错,但还望使君念在其年纪尚轻,且奔波不易的份上,对其从轻发落。”
“哦?”
袁术没想到李易居然会开口,有点意外,也很高兴,在这种场合下进言,说明李易多少有些自认为是他下属的意思,这对有心招揽李易的袁术来说,自然是乐意看到的,更不要说,袁术正需要一个台阶,让他免了凌操的死罪。
只是,袁术的份可以一方州牧,哪怕他心里愿意,也不可能因为李易一句话就放过凌操,理由必须足够充分才可以。
于是袁术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易,等他的下文。
李易会意,先看向了凌操,凌操也正好目露感激的看着他,李易对凌操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之前凌操言语不明,让使君对孙将军生出误解,险些酿成和祸患,这点无可置疑,也确实当罚!”
袁术微微点头,示意李易继续。
李易知道,要帮人脱罪,一般套路无非两种,一种是抵死不认,还有一种是先承认了,将对方面子给足,然后再一点点的将问题淡化,而凌操适用的明显就是第二种。
“只是凌操虽然有错,但也情有可原,实在是孙将军此战以少胜多,可谓是超乎在座所有人预期,如此情形之下,我等尚且惊讶,凌操只是一个军侯,心中惊骇更是可想而知。”
“再加上此处乃是使君府邸,且不说使袁家四世三公,使君声威赫赫,单是扬州之中九成贤达尽皆在此,就使得厅堂内如阳似火,光焰逼人,即便李某这见过些许世面之人,也是时时恍惚,就更别提凌操。”
“所以,还请使君看在吴郡捷报,再加上新年将至,如此双喜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听完了李易的话,袁术先是微笑,紧跟着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在座的其他人虽然不像袁术那般恣意,也同样是面露笑容,看着李易的目光中国满是善意。
原因无他,花花轿子抬人,李易那番话听着太让人舒坦了。
至于说当事人凌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命多半是保住了,再望向李易的时候,脸上的感激之色浓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凌操是个真汉子,他不怕死,但那是指男子汉大丈夫马革裹尸,如果是因为背黑锅,莫名其妙被砍了,那就太憋屈了,能不死,还是尽量别死的好。
而且,凌操并不知道袁术其实不是非杀他不可,只是缺少一个台阶罢了,于是乎,单纯的凌操只以为自己的性命是因为那个素未相识的年轻人保下的,心中感激可想而知。
李易自然是注意到了凌操那感激满满的目光,回应了一个很阳光的笑容,然后李易又向袁术拱了拱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一番做派看上去,似乎李易什么也不求,只是单纯的心善罢了。
然而,李易真的有这么好心?
李易知道,孙策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死不休,想凭借嘴炮来和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凌操作为孙策的部下,按理说李易应该巴不得凌操去死才好,毕竟这样多少可以削弱孙策实力,但李易衡量过后,却是决定站出来帮凌操一把。
李易这么干可不是脑残,更不是圣母病发作,而是他注意到,袁术明显不想杀人了,否则以袁术的性格,如何会墨迹?
在这种情况下,李易就算是想给凌操穿小鞋都不一定能够成功,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做个好心人,出面将凌操保下来,同时获得袁术与凌操的好感不说,更可以给旁人留下一个心胸宽广的印象。
李易与孙策之间的仇怨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即便情况,李易还愿意帮助孙策麾下的凌操,这绝对会让外人高看他一眼。
不管什么时候,虽然以直报怨都是最佳的处事方式,但对于那些喜欢以德报怨的人,世人也总愿意给他们冠以美名。
李易要的就是如此,反正凌操终究难死,还不如趁机捞点名声划算。
除此之外,李易可以断定,纵然不考虑孙策是否会在袁术面前提到传国玉玺的事情,但孙策只要有机会,肯定会给李易一份表里不一外加卑鄙小人的评价。
在袁术称帝之前,李易需要维持与袁术之间的良好关系,李易不想被孙策给破坏掉。
今日李易表现了自己“以德报怨”的高尚品格,有这个作为铺垫,将来孙策再说李易的坏话……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实话,孙策在道义上就弱了一分,再考虑袁术对李易的好感,还有今日这些见证了李易高尚品格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在需要的时候,不用李易自己出力,都会有人主动帮李易正名。
因此,出面保下凌操,李易无形中就得了很大的好处。
袁术点点头,面露笑容,表示对李易的话很满意,同时又将目光扫向四周,这时众人也都知道了袁术心意,再加上有了李易打头,便纷纷附和道:
“主公,属下附议。”
“若是宽恕凌操,孙策想来也会感同身受,知道主公恩德。”
“吾早知主公仁慈,必然不忍因小事降罪!”
……
听着众人的话语,袁术满意的笑了笑,最后看向凌操,凌操赶忙躬身,乖顺的听后发落。
袁术微微颔首,道:“既然众人都为你求情,那便不与你计较了,但你当谨记,军情军令,皆为要害之事,无论何时,都不能有丝毫歧义,你可记住了!”
“谨遵使君教诲!”
凌操赶忙大声应下,直到这时,心里提的那口气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下来。
袁术抬手虚扶了一下,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你路上奔波也是辛苦,重新入席吧!”
“谢使君!”
凌操道了声谢,站起来便要回座位,不过刚走了两步,不知想了什么,脚步忽然变得有些僵硬,险些都顺拐了。
凌操怪异的模样,被众人看在眼中,有笑点低的直接就笑出了声,袁术也觉得好笑,摇头训斥道:“大丈夫当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前不过些许惊吓,便叫你这般,将来如何能建功立业?”
凌操赶忙转身,向袁术解释道:“启禀使君,小人不是畏惧,而,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