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襄阳的将校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总之,在蔡瑁的裹挟下,全都不得不向着州牧府杀去。
而在路上,蔡和也带了六千兵马赶来,与蔡瑁汇合,将整个州牧府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州牧府外围是有护卫的,但一个照面,就再次做了投名状。
最初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在攻打府门的时候,遇到了困难。
因为府门狭窄,军阵难以施展,而刘表府内的武士虽然只有三百来人,却多是好手,如今面临绝境,在王威的指挥下很是勇猛,蔡瑁命人几番冲杀都没杀进去,反而丢下了一百多具尸首,甚至还折了一个他本家的校尉。
更让蔡瑁火大的是,他骗王威,让他投降,不然就杀他儿子,可王威竟好像浑然不在意儿子死活一般,直接对着蔡瑁各种骂,仿佛蔡瑁就是那世上最卑鄙之人一般。
就在蔡瑁失去耐心,准备叫蔡和调来爬梯,让大军四面开花,然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拿下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个蔡家的护卫匆匆跑到蔡瑁面前,禀报道:“家主,军阵外有人求见。”
蔡瑁皱眉道:“是谁?这时是来求情的么?某不是说了么,无论是谁,一概不见,若有纠缠,直接羁押!”
那护卫脸色有些迟疑,道:“那人非是荆州之人,而且自称是蜀郡太守,说今日求见是为,是为……”
蔡瑁皱皱眉,作为官员,他自然是有一定消息的,听说蜀郡太守这个位置已经空置了好长一段时间,倒不是朝廷没有任命,而是被任命的那人不知道是跑哪里凉快去了,还是说半道上被山贼给砍了,总之,一直都没有去上任。
蔡瑁下意识的有些不喜,当官嘛,得有个当官的样子,那蜀郡太守太不像话。
蒯良原本对蔡瑁这边的对话并不感冒,但他听到“蜀郡太守”四个字时,心中便生出疑惑,走了过来问道:“那人说是为了什么?”
护卫偷看了蔡瑁一眼,小心翼翼道:“他说是……是为了搭救我家家主性命……”
护卫说罢,脖子就是一缩,果然,立时就见蔡瑁怒道:“哪里来的狂悖之徒,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去,给我将他——”
那护卫也是为难,旁人求见,这关键之时他自然能回绝了,可对方是个官身,而且还言及蔡瑁生死,作为跟随蔡瑁多年的人,哪怕他心里也很不高兴,但还是必须要和蔡瑁说一下才行。
“德珪且慢动怒!”
这时蒯良出声拦住了蔡瑁,对他笑道:“德珪可知那个一直未上任的蜀郡太守是何许人也?”
蔡瑁对蒯良倒没使性子,很光棍的摇头,表示不知道。
蒯良也不卖关子,解释道:“那蜀郡太守姓荀名攸,出身颍川名门荀氏,论辈分,已故前司空荀爽为其祖父,其叔父荀彧则在曹操账下效力,你我久在荆州,从未荀家人与刘使君有所瓜葛,所以,此人忽然求见,必然不是为了那围墙中人而来,既然如此,德珪为何不见上一见,若是他言之有理,便以上宾待之,若他胡说八道,想来襄侯……不,想来主公应该乐于收下,毕竟主公与曹操关系不睦。”
蔡瑁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州牧府,他感觉自己方才反应有些不对,平时若是有人这般求见,他虽然不高兴,但绝对不会二话不说就要给其难堪,可他刚才的发应却是有些不对。
很快,蔡瑁想明白,因为今日事情太过顺利,刘表堂堂一州之主被他围困,这让蔡瑁心里有些飘,冷不丁的听到有人说他要生要死的,自然就容不下人了。
蔡瑁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转头看向蒯良,发现蒯良看他的目光有些玩味,顿时猜到,蒯良刚才似乎已经看出他有些不对了,便苦笑一声道:“就依蒯兄之言罢。”
很快,那仆人领命下去,不多时就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过来,那文士向两人拱手道:“荀攸,见过军师,太守。”
蔡瑁点点头,算是还礼,毕竟荀攸那话还是让他有些不痛快的。
但蒯良明显就热情地多了,笑着还了一礼,道:“客气了,你我同为朝廷太守,若是知道尊驾就在襄阳,良必当亲自登门拜访。”
荀攸笑道:“太守过谦,其实说来惭愧,攸数日前已经递上辞呈,想来如今已经到了天子案头。”
蒯良怔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位当官不上任,墨迹到了现在干脆辞官,真是有够潇洒的。
蔡瑁干咳一声,问道:“听闻你有事要道与本官,不知所为何事?”
荀攸脸色一正,肃然道:“攸是为了搭救军师性命而来!”
蔡瑁没想到当面荀攸还敢这么说,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但还是强忍着怒意问道:“哦,不知是何人要害蔡某性命?”
荀攸拱手答道:“襄侯,李易!”
……
瞬间,以三人为中心,好大一片地方,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有一个个的呼吸声显得是那么的沉重,那么得刺耳。
蔡瑁脸色已经有些狰狞了,咬牙眯眼看着荀攸,似乎随时都要一刀将他砍了,毕竟他今日这事情都是为李易做的,而且还做得很好,可荀攸却来说李易要杀他,这不是挑拨离间么,而且还毫无水平,单纯就特么是来膈应人的。
亏得蔡瑁经历过一次生死,心性上沉稳了许多,换做之前的他,估计已经叫人把荀攸给拖下去了。
一旁蒯良一开始也是一惊,他首先想的是荀攸可能是个蠢货,但看荀攸说话时气定神闲,就如同谈论家常一般,没有半点紧张之色。
蒯良并不认为荀攸说的话有道理,别的原因不提,只是蒯家,蔡家的地位,李易就算得了荆州,也不能轻动,而且,今日他与蔡瑁都是有着大功劳的,李易如果事后无端加害,必然会寒了人心,如何还能成就大事?
只是荀攸的神色太过淡然,说他胡言乱语,实在不像,难道……
想到一个可能,蒯良笑道:“尊驾不可妄语啊,襄侯的功劳,于国家于天子,当世无人能比,襄侯的仁义,我等也是看在眼中,钦佩仰慕非常,至于襄侯的眼光,更是卓绝,自长安起便不断有贤才追随,对此,朝廷亦知,是以才会任命襄侯为征南将军,统管荆州战事,至于我与德珪,正是顺应天意民心,为襄侯做些小事,虽然不敢言功,但以襄侯贤明豁达,岂会害了我等?”
一旁的蔡瑁沉着脸点着头,然后又瞪了荀攸一眼,他对蒯良的话很是认同,不认为荀攸能说出什么东西出来。
可是,荀攸听了蒯良的话却是哈哈大笑,甚至笑得太厉害,最后都捂着肚子弯下腰,一直等到蔡瑁的已经想要拔刀,荀攸这才起身摇头叹道:“我笑两位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啊!”
“嗯?”
蒯良依然不明,蔡瑁更是如此,只能继续瞪着荀攸,露出一种要杀人的目光。
荀攸丝毫不惧,继续道:“两位方才说了,襄侯贤明,在攸看来,李襄侯尽管出生寻常,但气度远胜袁绍陶谦之流,谋略更非袁术曹操之辈能比,至于其他方面,这城中的刘使君虽有‘八骏’之名,然而千百年后,谁还知道刘使君写过怎样的文章?反观襄侯,仅仅凭借那三篇蒙学经典,便足以流芳千古,然而襄侯之后又以秘法生产新纸张,刻印书本,如此功绩足以称圣做祖!”
蔡瑁与蒯良两人一时都有点呆愣,原本他们觉得,荀攸此来多半是想挑拨离间的,毕竟他叔叔在曹操那边,荀攸来这挑拨一下正常,可听荀攸对于李易的评价,又是圣又是祖的,这正是在挑拨离间?
似乎是察觉倒了两人那怪异的目光,荀攸微微一笑,道:“李襄侯,以仁义之名,不拘泥手段,行霸主之事,如此英雄,百年难见,也正是因此,蔡军师才会有性命之忧!”
蔡瑁虽然依然不相信李易会害他,但听了荀攸对李易的不吝称赞,他也渐渐的开始感觉,荀攸应好像不是胡诌。
蒯良抿嘴思索片刻,然后忽然抬头看向被围困的州牧府,双目微微睁大,然后又看看蔡瑁,看看荀攸,最后微微张嘴,露出一个满是无奈的笑容。
荀攸见蒯良似乎想明白了,便为蔡瑁解释道:“军师今日可是威风,以饮宴之名剪除刘使君羽翼,然后又以优势兵马,将此地围困,只要片刻功夫,便能将刘使君擒拿,而今后,军师必然因此闻名于天下!”
“可是,军师想过没有,此举固然让军师名声扶摇而上,李襄侯也会对军师赞赏有加,然而,今日荆州之主因为军师算计,束手待毙,他日襄侯也为荆州之主,岂能不对此心生忌惮?”
蔡瑁心头顿时就是一惊,脱口道:“这都是襄侯的安排,蔡某只是奉命行事!”
荀攸叹道:“计谋虽好,可唯有军师才能够成事啊!”
“之前刘使君孤身入荆州,得军师与太守之助,方能立足,襄侯却是不同,身边有智谋之士,麾下有敢战之将,还有数万精锐忠心耿耿,今次若是再胜袁术,名声甚至能与袁绍比肩,所以,襄侯治理荆州,虽然需要诸位,却不是离不开诸位,而且,以襄侯志向,岂能受制于人?”
蔡瑁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了冷汗,之前他只是按照李易密信内容行动,因此对于之后的影响他并没有想太多,可现在被荀攸一提醒,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干的事儿很可能让李易忌惮。
蔡瑁很想骂上一句,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他发誓,自己对李易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而且蔡瑁也相信,李易也对他没恶意,奈何今天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说不得哪天李易就想起来了,那时候就该他倒霉了。
而且,即便李易想不起来,旁人就不能进点谗言了?”
蔡瑁有些慌神了,之前李易在襄阳,他与李易接触最多,当时的感觉不提,可后来在李易一步步暴露野心之后,这才明白了李易的手段,知道李易又多可怕。
以蔡瑁的推断,如果李易感觉到他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肯定会下手对付他的。
至于说蔡玉的那层关系……呵呵,虽然李易有好色之名,可从未听说李易因为女人昏头的。
蔡瑁越想越不淡定,下意识的左右来回走了起来,片刻后,忽然对着荀攸拱手一拜,道:“还请先生教我!”
“不敢,军师快快请起。”
荀攸见说动了蔡瑁,也就不再托大,反而摆出了虚心姿态道:“‘教’之一字,攸愧不敢当,因为只要假以时日,军师定然也能想通此事,然后找到保全之法。”
先保护了一下蔡瑁的面子,荀攸方才继续说道:“襄阳世家势大,只要愿意,就能如今日这般左右一方州牧生死,昔日刘表重用军师之时,心中有何尝没有忌惮?只不过无力改变罢了。”
“而荆州世家之中,论势力又以蔡蒯两家为最,偏偏军师还掌管兵马,纵然襄侯不愿对军师动手,襄侯身边幕僚也必然会找机会对军师动手。”
蔡瑁闻言,当即说道:“蔡某愿交出兵权,今后不再统兵!”
这句话蔡瑁说的很干脆,一点迟疑都没有。
这并不是荀攸劝说的功劳,而是蔡瑁自己确实就有这个打算。
早先对阵纪灵的那一场,险些要了他的命,给了蔡瑁很大打击,最近与袁术的碰撞,还是连战连败,更是让他绝望,现在一说起带兵,蔡瑁就感觉身心俱疲。
所以,对于军权,蔡瑁真的不像以往那样热衷了,放弃让自己一脑袋包军权,换来李易的好感,蔡瑁非常乐意,他相信李易不会因此就亏待他。
然而,荀攸却是摇头道:“此乃下下之策。”
这回不光蔡瑁不解,蒯良也不明白了,因为交出军权,不参与军事,已经很显诚意了,如果这样都不行,难道要蔡瑁退隐不成?
见他们疑惑,荀攸笑道:“军师若直接辞去军权,未免太过刻意,且容易生出闲言蜚语,襄侯肯定左右为难,甚至因此对军师不喜,就连其他人,也为因此轻视军师。”
蔡瑁感觉头大,问道:“尊驾可有上策教我?”
荀攸微微一笑,很是自信的道:“待荆州事定,军师只要向襄侯自请为长沙太守,如此,不仅隐患尽去,襄侯更会以军师为知己,蔡家也可享终生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