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庞统的正面,李易的第一感觉是有些不太适应。
穿越至今,李易已经见识过许多的名人了,而对于这些名人,若是单纯以貌观人的话,李易的评价基本都在中上。
这固然有其中多是世家子弟,无需劳作辛苦,平时养尊处优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才学影响了气质,外加个人谈吐涵养,给形象加分不少,旁人见到之后很容易生出好感,而有了好感之后,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许夸张了点,但看对方顺眼是肯定的。
可今天李易却是看到了一个例外,庞统这家伙的样貌是真的有点……叫人一言难尽。
不过,尽管庞统相貌不佳,但给李易的感觉却不坏,毕竟长的不好看并不是说长的像反派,单单以面貌来看,庞统也是有优点的,很像个老实人,让人觉得他很踏实。
但是,如果再算上庞统的眼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庞统刚刚转身的时候,那一瞬李易觉得庞统的目光很亮,给人一种非常精明的感觉,与他那比较老实的面容成为鲜明对比,不过,很快的,庞统就收敛了眼中精光,微微低头,对着李易行了一礼。
也是直到这时,李易才将目光从庞统身上移开,放到了小陆逊的身上。
当初李易去扬州与袁术见面的时候,顺路拜访陆康,见过陆逊一次,当时李易就觉得这小家伙粉雕玉琢的,看上去很是让人喜欢,换身女装绝对毫无违和感,特别是今天有了庞统做对比,陆逊的模样也就更招人待见了。
只是让李易叹息的是,陆逊跟别的小孩子有些不太一样,陆逊本来就不是特活泼的那种,而现在再看到他,李易却是感觉到陆逊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闷了,之前院子中的对话,主要都是庞统和黄承彦再说,陆逊始终一声没吭。
陆逊并没有因为李易的出现就一惊一乍,相反,他很是淡定,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恭恭敬敬的对着李易行礼道:“陆逊见过襄侯!”
听到陆逊叫破李易身份,一旁的庞统身形微微一动,再次行礼道:“庞统,拜见襄侯!”
“好,无需多礼!”
李易应了一声,然后推开栅栏边上的木门,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爽朗笑道:“岳父大人这里可有好酒,匀我一壶解渴如何。”
黄承彦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好酒自然是有的。”
顿了顿,黄承彦又道:“反正都是月英孝敬来的,襄侯喝再多老朽也不心疼,哈哈哈。”
李易直接就被噎了一下,他知道,黄承彦这是在替人家的女儿抱怨呢。
李易干咳了一声,赶忙转移话题道:“我适才听到这里有争吵之声,不知是和缘故?”
黄承彦自然知道李易此来目的,便也没有与李易扯什么家事,而是对着庞统与陆逊一指,似是有些不满的道:“还不是因为他们二人。”
之前隔着栅栏,有些远,现在距离近了,陆康的模样没多少变化,但庞统却是异常好奇,眼睛一直在动,似乎很想仔细打量李易一番,但又担心不敬,不敢直接注视李易。
李易将陆逊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到荆州之后过得如何?可有什么困难,你放心,若是受了欺负,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李易对陆逊另眼相看,固然是有陆逊自身潜力的缘故在内,却也并非只为陆逊一人,事实上,他对整个陆家人都是非常照顾的。
别看李易自己虽然一心想的都是造反,可他的三观还没崩坏,对于陆康这样的忠义之士,他的内心是非常敬重的,哪怕双方并不是一个立场上的,但李易也愿意对他的后代伸把手,让他们过的好好的,李易认为这是忠良之后应有的待遇。
有些事情小孩子碍于年龄阅历,可能还想不明白,但对于人的善意恶意,却是非常敏锐的,所以,陆逊虽然一共只和李易见过两次面,但在李易大手摸到他脑袋上的时候,还是感觉异常亲切,有种父亲的感觉,然后就见他小脸上紧绷的表情渐渐松弛,轻轻摇头说道:“多谢襄侯挂念,陆逊到荆州之后,衣食无忧,进入书院,各位先生待我也是很好。”
一旁黄承彦捋了捋胡子,李易可是一早就打了招呼,让他们照顾着点陆逊,所以,自然没有人会去为难一个小孩子进而得罪李易。
而且,后来接触了陆逊之后,黄承彦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差不多算是把陆逊当做半个儿子在对待。
李易点点头,再次说道:“这样就好,不过,你也不能因为先生宠爱,因此就去欺负别人,不然我也是要罚你的,知道么?”
陆逊抱着小拳头,应道:“陆逊谨记!”
李易收回了放在陆逊脑袋上的手,看向庞统,问道:“你便是庞统?”
庞统躬身应道:“学生正是。”
趁着这一低头抬头的功夫,庞统仔细的看了一下李易的表情,发现李易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类似嫌弃,甚至是厌恶的神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对于自己的外貌,庞统心里还是有数的,若非是因为家族在荆州有些威望,单凭他这幅容貌,便足以断了他入仕的念想,可即便如此,也是时常有人对他眼神不善,耻笑他容貌丑陋。
李易也不晓得是从哪里知道他的,几次和庞家提起,似乎对他很是看中,但两人毕竟并没有真正见过面,所以庞统内心是多少有些担心的,生怕李易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凡俗之辈。
好在,李易的神色中除了喜悦,并无其他,算是让庞统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李易打量了庞统一会,问道:“我到荆州不久,就听闻你外出游历,是为何故,寻常人要游历也当在十六七之后才是,你也未免太早了些。”
庞统答道:“非是庞统任性妄为,实是因为家中书册,已然牢记心中,左右师长,已无技艺可以传授,所以,庞统只能离家。”
李易眉头猛的跳了几下,那些与他同来的人,无论文武,也全都诧异的看着庞统,因为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嚣张了。
李易本身不是很喜欢那种太过张扬的人,刚刚这番话如果换个人来跟他将讲,李易心里肯定要给对方降低评分,但是,既然开口的是庞统,这反而让李易生出了很大的好奇心,问道:“这么说来,你才华应当已经不弱于你叔父了?”
李易这个问题很坑,庞统只要敢点头,回家被棍棒伺候基本是肯定的。
然而庞统虽然年纪不大,但聪慧已经远超常人,岂是这种小圈套能难坑住的?
只见庞统正色道:“庞统才学如今尚不足叔父十一。”
李易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方才明明说了,你家中师长已经没什么技艺可以传授,现在又说不及你叔父十一,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庞统依旧神色自若,道:“叔父读过的书,庞统读过,叔父知道的道理,庞统也知道,然而许多事情,叔父能够顷刻明悟,庞统却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襄侯离开襄阳之时,叔父便断言襄侯这一去,下次再次回到襄阳,必为荆州之主。”
“后来袁术攻荆州之时,叔父又说,襄侯取荆州之后,三两年内必下扬州。”
“叔父眼光如此,然而庞统至今依然不明白襄侯布局,与叔父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李易看着庞统,目光的中的兴趣之色愈来愈浓,同时还有着一丝强烈的遗憾,庞德公如此智谋之士,却不愿意出仕,实在是可惜,可惜。
庞统继续说道:“叔父曾经说过,寻常人读书,便是与上山采玉一般,寻得玉石,便将之收入囊中,然后沾沾自喜。”
“但真正的博学之士,不但要采玉,更要以十倍时间将玉料细细打磨,然后雕琢,只有如此,才能使美玉绽放光华。”
“庞统非是采玉之人,但亦非博学之士,虽然已经采得玉石,但玉石还未经过打磨,不能使之见人,故而,庞统便决定游离四方,观各地风土人情,百姓疾苦,看山川险要,河流湍急,以此打磨自身,然后再看书本,方能真正明悟治民之不易,兵事之凶险。”
“这次游历归来,庞统自问心中学问,已经十倍于往昔,然而,心中却无欢喜,反而越发感觉自身不足,与叔父相比,相差也是更多了。”
庞统这一番话说完,四周竟是鸦雀无声。
黄承彦是早就知道庞统厉害的,他就算了,但其中不知道庞统的,比如虞翻,张绣这些人,却是惊得合不拢嘴了。
之前他们还纳闷,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就算再怎么聪慧,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又能有多少才学,值得李易如此重视?
特别是看到庞统容貌不佳之后,虽然表面上都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心中多少都有着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然而,庞统的这一番话,却是直接让他们刮目相看,同时,对于李易对庞统的看重,再也不敢半点质疑。
李易一脸欣慰的看着庞统,他眼中的爱才之念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甚至,刚刚李易还觉得庞统不好看,但现在再看,却觉得这就是人家的特色,天生就是要与凡夫俗子区分开的!
李易深吸了口气,一指对面的坐席,道:“坐下说。”
“多谢襄侯!”
庞统应声坐下,李易也拉着陆逊,让他坐在了边上。
对于庞统适才的发现,李易没有直接给评价,而是问道:“我听人说,你来书院,是被你那堂兄给捉来的,是也不是?”
庞统的嘴角动了动,然后答道:“庞统游历归来,心中有所悟,想要再将往日书籍细细研读一番,然而堂兄急躁,直接将我送到了书院。”
李易又问:“那你觉得书院如何,与你在家中研读相比,又如何?”
庞统抬头看着李易,答道:“虽有些许可惜,但得先生传授易数之法,便再无遗憾!”
李易哈哈笑道:“好,好,很好!”
李易心情高兴,连着说了个“好”,然后将目光从庞统的身上挪开,放到了一块棋盘上。
这个棋盘不是寻常下棋的棋盘,比较大,而且勾勒着一些地形水脉,李易认得,这是推演军阵用的,算是所谓的纸上谈兵。
李易伸手指了一下,问道:“你们之前争执,为的便是这个?”
这次庞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黄承彦。
黄承彦笑道:“我让他二人各御兵一万,推演厮杀,最终我判平局,但庞统不服,认为应当是他得胜。”
李易看了两人一眼,有些疑惑,庞统比陆逊年纪大,脑子也非常妖孽,他能赢很正常,相反,庞德公判平局,这才是怪事。
看到李易脸上的不解,庞德说道:“晨课之后到现在,他二人一共摆了五阵,前三阵,庞统全胜,第四阵,却是陆逊胜了,最后一阵,又是庞统得胜。”
李易点头,认为这个战绩很正常,甚至他都怀疑第四局可能是庞统故意相让的,毕竟太欺负小朋友了不好。
可是如此战绩,也让李易更加不明白黄承彦的判和了。
抚了抚胡须,黄承彦接着说道:“第一阵,庞统谨慎,步步为营,屡屡试探,而且陆逊也是死守不出,所以用时颇多,花了近一炷香时间,庞统方才破城得胜,第二阵,庞统已知陆逊用兵之法,用时便少了许多,第三阵更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已经夺城。”
李易听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看向庞统,只见庞统脸色微红,李易暗道果然,然后就听黄承彦继续说道:“第四阵,庞统轻敌冒进,还未到城下,便被陆逊斩了主将,至于用时……咳咳,老夫还未开始计时便结束了。”
李易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赞许的看了陆逊一眼,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由小见大,不愧是后来挑翻了刘备的陆伯言!
李易问道:“最后一阵呢,过程如何,是否惨烈非常?”
黄承彦摇头,看着陆逊道:“非也,城头一失,陆逊便撤了,将城池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