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不会是真的吧?”
“如此手笔是不是太大了些?”
“禁声,且听主公怎么说!”
……
蒯良的话音还未落下,众人就忍不住议论纷纷,无不为蒯良的提议震惊。
哪怕是蒯越也不例外,只见他双目瞪大,一脸惊愕,却是少有的失态了,尽管蒯良是他的兄长,但这件事蒯越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蒯越就明白了蒯良的用心,震惊于蒯良果断的同时,也觉得这件事可行,于是,蒯越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便出列拜道:“属下附议!”
在蒯越跟上之后,其他人也仿佛醒悟了过来,于是黄忠、张虎、陈生等文武官员,也齐齐出列说道:“属下附议!”
余下的官员看到这一幕,却是没有动作,因为他们都不是荆州人,虽然有家眷在荆州,但家业却不在那里,在李易表态之前自然不好慷他人之慨,替荆州人做出决定。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们就不关注这件事情了,因为这虽然是荆州的事情,却也代表着李易的思想与态度,他们不能不在意。
李易轻轻敲着手指,默然不语。
类似的事情李易之前就想过,也很动心,但因为考虑到其中存在的阻力,李易一直都没有付诸行动,却不想蒯良居然在他之前提了出来。
世家是贪婪的,或者说人性本来就是贪婪的,像田地这样的生产资料,一大半都掌握在地方世家豪族的手中。
单单李易麾下,家中田产以千亩计算的就不在少数,更多的也有,比如蒯良和蔡瑁他们就是荆州名列前茅的大族,各种田产算起来,怕是要过万亩。
至于当世顶级门阀,像是汝南袁家,他们有多少地李易不知道,但当地田地大半都是他们的,多到他们自己都算不清。
正常情况下,对于官府来说,下面地主家里有多少地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们种得多,交的也多,就像是后世的企业,只要老老实实交税,不怕你做大。
但问题是世家会那么老实么?
比如蒯家,传说属于他们掌握的田地超过万亩,但李易查过,蒯家被官府登记在册的,却只有两千多亩地,就这点而言,说他们是大汉身上的蛀虫丝毫不为过。
当然,蒯家这么做并非是针对李易,要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弄虚作假,完全是今年偷一点,明年藏一些,一年年攒下来的“世家底蕴”。
而且不止蒯家这么干,全天下的世家基本都这么干,于是,很荒唐的情况就出现了,不管官府如何屯田开荒,鼓励耕种,最后每年可以收缴赋税的田产却是越来越少,国家资产不断流失,直到最后“资金链”断裂,乱了大汉的江山。
如此恶疾李易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他一直都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但这种顽疾已经深入骨髓,只要一动手,很容易就会将汉末世家,也就是汉末的知识分子推到对立面,风险太大,太累,李易轻易不想那么干。
在李易的计划里,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天下大定之后,他借着自己一统天下的威望,准备一场“神迹”,请那些世家门阀代表前来观礼,借着神鬼之说恩威并施,重新给世家树立规矩,让他们把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如此应该能够将动荡降到最低。
然而,蒯良现在却是提出让荆州的世家豪族搬家到兖州,过程中自然是要按照官府登记的田产进行置换,莫说一比一,就算是稍稍优惠一些,李易也空手套白狼,得到相当多的田地,而且兖州空置的田产也会有人耕种,不至于浪费,绝对是妙计无疑。
然而,那些荆州世家的损失就很大了,他们不愿意怎么办,荆州可是李易起家的大本营,其他地方也就罢了,荆州是万万乱不得的。
李易将这件事情大概想了一遍,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蒯良,蒯良从来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敢提出这件事,李易认为他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蒯良感觉李易思考的差不多了,便主动说道:“请主公放心,只要主公点头,属下愿竭力促成此事。”
众人不由多看了蒯良一眼,之前还有人觉得蒯家一个军师,一个刺史有点太过,而现在看来,李易的重用确实没错,因为谁能像人家这般,为了李易去做那得罪天下人的事?
李易深吸口气,问道:“你打算如何去做?”
是问询,而非直接拒绝,其实李易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态度,只要条件允许,他其实也是想动一动那些世家的。
这与李易的最初想法不符,但是,刚刚蒯良的提议给他很大的触动,蒯良都有勇气这么干,他若是回绝,也太没担当了些。
刚刚表态的几人暗暗庆幸方才的选择,而暂时与此事无关的,也在思考,李易态度已经出现倾向,他们应该如何选择,才是最为恰当。
蒯良拱手道:“属下以为此事应当分为两步,其一是迁民本身,主公迁民当以自愿为主,贤能之士明白主公高瞻远瞩,自然景从,不过,些许愚者不明主公深意,需要有人作为表率,属下不才,愿为前驱。”
李易看蒯良的目光稍稍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转为释然,蒯良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温和,有点像是个老好人,不过,听了他方才的那番话,李易终于明白,这兄弟二人其实都是一类人,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李易问道:“若有人心中不满,认为此举乃是与民争利,如何是好?”
蒯良正色道:“恕属下直言,此事放在扬州,或许有些难处,可在荆州,以主公威望,谁敢不满?更何况,此举非是与民争利,而是还利于民,乃是造福天下,暗中非议者,必是奸邪小人!”
李易轻轻点头,正如蒯良所言,他在荆州的威望那么高,在这种情况下还抵制他政令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为他所用,自然就是奸邪小人了,对付那些人不用客气。
心中有了决断,李易却没有急于表明立场,继续问道:“先生说是有两步,其二为何?”
闻言,蒯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情八成是没问题了,神色稍稍舒缓,拱手问道:“敢问主公,今后大将军府设在何处?”
李易一怔,刚要说是在荆州,但他马上就明白,蒯越是想让他在兖州开府啊。
李易没说话,起身走到地图前,蒯良跟在李易身后,说道:“之前主公剑指东南,立足荆襄乃是大善,但如今东南已经尽入主公麾下,荆州已成后方,主公若是继续常驻襄阳,虽然无错,却也无益,而且荆州常年屯驻重兵,消耗巨大,但荆州左右并无劲敌,却是可惜了。”
“如今主公拿下中原已是必然,天下人所在意的是主公取中原之后会如何取舍,是见好就收,回返襄阳,还是再接再厉,激流勇进,主公一句一动关乎天下运势,更关乎天下诸侯存亡取舍。”
蒯良伸手在颍川与陈留之间一点,道:“诸位同僚拥立主公为大将军,朝廷嘴上或许不喜,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的,毕竟主公没有直接……呵呵,暂时朝廷面子上还算过得去,然而,主公若在此处设府,难免会叫人认为主公接下来有意西进,如此朝廷必然紧张,李郭二人惶恐之下也难免会有不知之举。”
蒯良又指向兖州,说道:“兖州却是不用,若主公于兖州开府,则表明主公今后锋芒在北,如此长安压力骤降,天子羸弱,李郭等人又无大志,哪怕朝堂主公不甘,也只能座山观虎斗,看主公与袁绍谁能更胜一筹。”
“但是,如此情形,绝非袁绍愿意看到!”
蒯良指着兖州最北边的一处地方说道:“容属下假设,主公若是将大将军府设在东阿,然后再迁荆州将士与家眷到此,于袁绍便是如芒在背,日夜难眠,然后这黄河一线,少说也能牵制袁绍两倍兵马,如此一来,袁绍还有多少空闲北伐公孙瓒?”
说着,蒯良收回手,对着李易躬身道:“而且,适才属下谏言主公向兖州迁民,如果只谈为民,虽然理由不差,却难免单薄,且世人多愚昧,难免有人不能明白主公良苦用心,但如果同时宣布在兖州设大将军府,主公常驻兖州,今后襄阳军政要务部分北移,属下敢断言,届时追随主公北上之人必然多不胜数!”
李易看着蒯良,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如果之前的迁民还算有些小小隐患的话,但只要他在兖州开府,这两件事情并行,就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可能带来的弊端。
至此,李易心中再无迟疑,拉起了蒯良的手,一脸欣慰道:“先生真乃国士也!”
蒯良却不敢居功,欠身道:“属下只是坦言心中所想,万万当不得主公如此赞誉!”
李易用力拍了拍蒯良的肩膀,然后看向众人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其实在蒯良提出让李易于兖州开府,也就是将军政中心北移的时候,众多文武心中其实就有了选择,因为李易今后立足兖州的方便实在太多了。
最直观的,之后有李易坐镇,稳定中原局势必然事半功倍,还有军事方面,如果李易留在兖州,下达军令,两天时间就能让前线兵马做出应对,而李易要是待在襄阳呢,万一前线出现状况,一来一往,十来天就过去了,调动兵马更是费时费力,而兵贵神速的道理,在场每个人都明白。
于是,荀攸第一个出列,说道:“属下附议!”
“末将赞同!”
“附议……”
很快,之前没有表态的人也纷纷站出来,一致赞同将大将军府设在兖州。
李易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对蒯良问道:“先生既然有此谏言,想来已经有所谋划,不知先生以为,将军府设在何处最为恰当?”
李易眼中满是期待之色,然而让他意外的,蒯良却是躬身道:“还请主公见谅,属下虽被主公任命兖州刺史,但对于兖州,却是实在不甚熟悉,不敢妄言。”
李易点点头,笑道:“先生倒是谦虚。”
蒯良再度欠身,看上去像是致歉,但李易却是不大相信,他觉得蒯良心中肯定有所选择,只是他不像蒯越那般锋芒外露,今天蒯良的两个提议都是大事,且都被通过了,要是继续说下去,难免叫人觉得他太过强势,故而选择了沉默,将最后的收尾交给了旁人。
李易是个很为下属着想的人,便没有逼迫蒯良,而是向众人问道:“诸位以为,哪里可做开府之地?”
众人原本兴致都是很高的,毕竟这是一桩大事,弄不好李易打下天下之后,就可能会在这地方定都,能参与其中,他们都是很乐意的,但当真做选择的时候,一个个却是都犹豫了,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了,真不是看看地图就能决定的。
所有人中,也就是李易想的最少,他见场面忽然变得安静,那些平日里的智谋之士一个个凝眉沉思,感觉有些沉闷,便主动问道:“军师可有高见?”
蒯越摇头道:“属下对兖州知悉也是有限,此事还需得仔细想想。”
李易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他的老班底还真没对兖州熟悉的,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新来的魏续郝萌几个了。
于是李易便看向魏续,问道:“魏将军久在兖州,不知有何看法?”
魏续暗道一声苦也,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新来的,还是武夫,哪敢说什么高见,不过心里却也有几分欢喜,因为李易这态度显然是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魏续起身对李易行了一礼,一边想一边说道:“末将驽钝,不敢妄言大事,不过自昌邑以东,山阳、任城、东平等地饱受战事摧残,城池多有破败,难与主公威望相衬,倒是陈留,济阴等地还有些城池不差,只是具体选择……末将是个粗人,实在不敢妄言。”
李易洒然笑道:“魏将军不是粗人,而是个实在人,说的也都是实在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