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拿。”云巧一溜烟的跑回屋, 兴冲冲拿来自己的画,神秘兮兮地摊在唐钝面前,“你猜猜是哪座山。”
纸的最上端乌漆麻黑的, 好几处差点戳破, 他嘴角抽搐, 硬是没瞧出哪儿有山的样子。
云巧嘻嘻笑了, “是田野对面的山哪...”
“是吗?”
“对。”她扬起眉,兴致勃勃的指着破损的地方, “这是山, 周围都是乌云。”
唐钝拿开纸,恍然的附和, “别说, 还真像。”
“山长说差些意境。”她倒是不谦虚,“以后画多了就好了。”
唐钝舔舔唇,鼓励她,“好好和山长学。”
否则太丢山长的脸了。
云巧倍受鼓舞,“好呢。”
她素来容易满足,唐钝违心称赞两句她便笑没了眼,扶着唐钝进屋, 还把从四祖爷那儿要回来的银子给他。
“唐钝, 这钱你拿着买笔墨纸砚。”
她说过不会让他吃亏,这几日她画画的笔墨纸砚都是唐钝给的, 理应给他钱。
银子温温的, 唐钝拿在手里, 睫毛颤了颤, 放进了怀里。
她又道, “我以后会省着笔墨用的...”
孙山长听了, 和唐钝说,“洗笔的墨水她留着呢。”
唐钝歪头看她,她挺着胸膛,脸上有几分得意,唐钝心下无奈,“让山长见笑了。”
“她机灵,我笑她作甚...”
孙山长不是没有见过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些人爱惜笔墨纸砚,蘸水在地上练字的比比皆是,他道,“她初学画画,是有些费笔墨,这样也好。”
有孙山长的认可,云巧嘴角没有直过。
整天乐呵呵的。
大雨过后,村里人歇息半日就进了山里,浩浩荡荡的队伍,云巧走在最前边,神采奕奕给他们介绍山里的草药,野果,菌子。
她们走过的地方,果树光秃秃的,树叶都被人捋了个干净。
跟云巧示好的人很多,“云巧,山里哪儿有野果,再带我们去啊...”
这果子酸甜可口,解暑又充饥,省着吃能吃好几天呢。
“不行,唐钝只让我带你们去小虎山。”云巧钻进矮灌木丛,挥镰刀割缠树的藤蔓,“你们别顾着野果,割些这个,治跌打损伤的...”
村里人:“......”
他们好好的,哪儿用得着这些。
笑哈哈道,“你割吧,割回家给墩哥儿用。”
“行,你们等我啊。”她动作快,藤蔓几下就被她割没了,转身时,余光瞥到树脚三片叶子的草,“山长,你快来,这儿有人参...”
村里人热血沸腾,“哪儿,哪儿,我瞧瞧...”
一窝蜂的钻进去,两下就把云巧挤到了最边上。
云巧用力往里挤,“我先看到的。”
唐松柏和孙山长走在最末的,他自是身份,不愿追着云巧摘野果采草药,猛地听说有人参,眼神亮了亮,没焦急往前边走,而是问孙山长,“山长认识人参?”
“在书里见过,上次进山,无意看到有株长得像就让云巧挖了出来...”
人太多了,云巧个子矮,又背个背篓,拼尽全力也没挤到最里边,甚至谁挖走了人参她都没瞧见,鼓着腮帮子不断重复,“是我先看到的。”
“我回去找四祖爷了啊。”
唐松柏冷喝了声,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他清着喉咙道,“人参是云巧发现的,给她。”
要不是云巧带路,他们沿着老路去小虎山要绕很远的路,唐松柏不希望路上闹出不愉快,传到四祖爷耳朵里,以为他们欺负小姑娘。
凑热闹的人太多,压根没瞧见谁拿走了人参。
云巧拨开人群钻进去,树脚多了个坑,泥往外翻着,人参不知所踪。
她撅起嘴,“我要告诉四祖爷...”
众人悻悻的摸鼻子,摇头,纷纷表明不是自己拿的。
气氛诡秘的尴尬。
最后,还是孙山长出来打圆场,“是不是人参还不好说,咱先去小虎山,衙役们等着呢。”
云巧想想,“是人参...”
“你见着了?”
云巧摇头,还想说什么,孙山长打断她,“人参多是群居,这儿若有人参,那附近铁定还有...”
语声未落,人们顺势散开,弯腰四处找去。
云巧反应过来时,四周已经像狂风扫过似的狼藉了。
她歪歪嘴,走到孙山长身侧,“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孙山长笑而不语。
唐松柏瞧出里边有蹊跷,捋着胡须叹道,“这群人哪,也不嫌丢脸。”
却没有制止的意味。
直到越走越偏的妇人说了句没有,人们才歇了心思,纷纷质疑刚刚的不是的人参。
云巧可能看走眼,孙山长不会乱说。
这是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云巧闷闷不乐。
路已经从搭草篷的位置修了很远,夏风拂过,道路两侧树木簌簌作响,绿水村的人还没来,长流村的人拿着工具各司其职的忙去了。
衙役们站在路边的树墩上,挨个清点人数。
李善和孙山长说了会儿话,眼角瞄到云巧,随口问,“她怎么了?”
“看到的人参被别人挖去了。”
“谁?”
孙山长摇头。
人们进山修路,都背了背篓装换洗的衣物和吃食,人参往背篓一塞,哪儿知道谁挖了的。
李善促狭的弯起眉,“不把人参还回来,她恐怕有事无事就往人堆里钻了。”
长流村的人注意到了,明明专心致志做着事,冷不丁抬头或转眸就瞥到双哀怨的眼,耐着性子跟云巧解释,“人参不是我拿的。”
云巧又去盯其他人。
人们苦不堪言。
年纪大的觉得云巧侮辱了她们,年纪轻的嫌云巧丑,吓着人了。
绿水村的人晚来两刻钟,当黄氏和沈来安露面,就有人跑过去,指责云巧污蔑他们。
沈来安不清楚缘由,不停跟人赔不是,黄氏低着头不掺言。
她寡言少语惯了,没几个人指望她开口,倒是云巧见他们告状,不满地黄氏抱怨,“明明我先看到的,他们把我挤开了。”
“人参再值钱也是药,你没病没灾,留着人参用处不大,给需要的人是好事。”
人们刚开始还点头,称赞黄氏大度,慢慢琢磨过来不对劲。
黄氏是诅咒他们生病吗?
不过人参不是他们拿的,不惧诅咒,但少不得几个心胸狭隘的往心里去了。
比如赵氏。
她好言好语巴结唐钝,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回家小儿子又跟自己甩脸色,赵氏窝火得厉害,如今见黄氏明褒暗贬,火气翻腾得厉害,丢了手里的树根,双手叉腰质问黄氏,“你诅咒谁呢?”
黄氏怯怯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沈来安挡在黄氏面前,“婶子见笑了,她娘没别的意思。”
云巧性子倔,黄氏不劝着她,挨个翻背篓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赵氏认定黄氏翅膀硬了,故意给自己难堪。
换作以往,黄氏哪儿有资格在她面前露脸,哂笑道,“就你这德行,难怪教出没皮没脸的闺女来...”
黄氏拉着云巧的手,眉目低垂,不准备理会赵氏。
云巧是个护短的,当即道,“你才没皮没脸呢,姑父都不想和你过日子,你死缠着她不放。”
赵氏竖眉,“你说什么?”
“不告诉你。”云巧挽着黄氏的手,“娘,我帮你摘野菜。”
她和孙山长来山里是等衙门送准绳来,没有其他事。
赵氏拦着路,“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云巧嘟了嘟嘴,“你问姑父去。”
分家这事唐耀只和四祖爷提过,回家心情不好,没有和赵氏提过,云巧抬起头,脸上颇为怨怼,“我娘最好了,你不准说她坏话...”
“她好,谁不知道她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赵氏轻蔑一笑。
周围鸦雀无声。
云巧不懂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反驳道,“我娘就是最好的,不像你,到处讨人厌,唐钝不喜欢你,四祖爷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姑父不喜欢你...”
赵氏:“......”
唐耀砍树,离得远,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儿,直到有人喊他,说赵氏和云巧打起来了,他丢了砍刀就往回跑。
“我娘打云巧干什么?”
“婶子骂她娘。”
唐耀皱眉,赵氏瞧不起沈家人,逢年过节,两家几乎没什么往来,赵氏骂黄氏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