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钝止住咳嗽,一脸无辜,“我不敢,我今个儿要是让你们进了门,往后谁家少只鸡呀鸭的都往我家钻那还了得?”
是这么回事,众人捏拳,随时准备打架的阵仗。
云巧站在唐钝身后,望着虎视眈眈的沈家众人,小声问唐钝,“我爹娘为什么离家呀。”
都没和她说。
沈来财听到她的声音,梗着脖子怒吼,“云巧,你给我出来。”
云巧贴着唐钝后背,探出半个头,“我才不呢,我出去你肯定要打我。”
“沈家叔婶没有来我家,你们找错地方了。”唐钝说完,又咳嗽起来,众人忍不可忍,挺起胸膛撞沈家人,“要打赶紧的,我告诉你,墩哥儿身体要是不好,咱砸了沈家。”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沈来财无法,只能先行离去。
他们一走,门口的人也散了,唐钝关上门,云巧仰头看他,纳闷,“你昨晚看书没有关窗吗?”
她也在,明明记得关了窗户的呀。
第99章 099河灯
唐钝挑眉, “那可能我记错了。”
“哦。”云巧摸他额头,关切道,“你还咳嗽吗?要不要找四祖爷看看?”
“无碍, 喝点鸡汤暖和就好了。”
“我去灶间给你盛鸡汤。”云巧飞快的钻进了灶间。
老唐氏拿勺搅着锅里的米, 看她拿碗盛汤, 唇角弯起, “饿了?”
“不饿,唐钝想喝鸡汤。”
“让他吃糕点垫垫肚子, 我煮个鱼就能开饭了。”
老唐氏耳朵不背, 外边的动静她都听到了,黄氏柔弱, 定是被沈家逼得走投无路才狠心离去得, 她安慰云巧,“你爹娘应该就在哪座山里藏着的,待会和墩儿去山里找找。”
云巧将碗放回碗柜,道,“他们没在山里。”
云妮在涟水县租了处宅子,翔哥儿定是带着爹娘去了那儿,她将筲箕架在木盆上, 抓起水缸的瓜瓢递给老唐氏, 说,“唐钝读书我再去找他们。”
老唐氏咬出锅里的沸腾的米, 滤水后倒进锅里, 戳几个洞, 盖上锅盖, 眼里溢出柔色, “你想他们了尽管去, 只是外边冷,记得穿厚些。”
“好。”
沈来安夫妻带着儿子悄无声息离开绿水村的事儿不多时就传遍了村子,沈云惠和沈秋娥前后来找云巧打探消息,但云巧口风紧,没有透露丝毫,两人走的时候都不太高兴。
云巧像个没事人似的,兜着瓜子和花生,随老唐氏去村里串门。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敞着门,孩子们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不断,云巧跟着跑了一下午,傍晚回家,鼻尖冻得通红,冲进唐钝房间,问他什么时候放河灯。
鸦青色的天儿昏沉沉的,村道上玩闹的孩子们乐不思蜀,不愿家去。
唐钝在抄书,心情不错,脸上一片愉色,“吃过晚饭吧。”
两人出门天已经黑了,因是守岁,家家户户的堂屋都亮着油灯,夜色中朦胧而宁静,见他们提着灯笼往村口走,便问唐钝,“黑灯瞎火的去哪儿呀?”
唐钝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温和道,“前几日买了盏河灯,去河边放河灯。”
福安镇也有卖河灯的,大人们嫌贵舍不得买,孩子们则喜欢得不得了,“是云巧喜欢吧。”
唐钝浅笑,还未说话,屋里的孩子们跑出来,“钝爷爷,我也去。”
“钝爷爷,我也要去。”
钝爷爷,看着生龙活虎的半大孩子,唐钝嘴角抽搐,眨眼的功夫,其他院里的孩子们也风风火火跑了来,钝叔,钝爷爷叫得欢。
云巧眸中闪过错愕,“唐钝,你都当爷爷了啊。”
唐钝:“......”
河边风大,唐钝担心孩子们出个意外,让他们站在岸边,他独自上前放灯,云巧蠢蠢欲动,提着绣花鞋往前边挪了好几次,不过唐钝派人抓着她,她往前挪半步就被人拽回去。
“奶,钝爷爷说了不能走近。”
云巧将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不满道,“我不是你奶。”
“你是钝爷爷媳妇,怎么不是我奶了。”
云巧哑然,嘟了嘟嘴,找不着反驳的话。
河灯的光羸弱,漂在河面,像夏夜的萤火,忽高忽低,照得漆黑的水面黄澄澄的,云巧登时移开注意,指着河边大喊,“看,河灯飘走了。”
天太冷了,河面结了冰,唐钝凿开的地儿不大,河灯随风晃荡,但不会流向远处,孩子们雀跃的拍手。
风呼呼的刮过河边,河灯突然旋转起来,一道嘹亮的声儿响起,“看,它打转呢。”
“它撞墙了。”
“它拐弯了。”
一盏河灯,众人七嘴八舌的呐喊着,兴奋着,风吹得河灯的光暗下又亮起的一瞬,无数尖叫刺破黑夜,刺得唐钝耳朵疼。
聒噪,太聒噪了。
若是去县里看人们摩肩接踵的蹲在护城河边放河灯,恐怕嗓子会废掉,他裹紧衣衫,和云巧道,“咱回去吧。”
“河灯还亮着呢。”
“......”
其他人俱舍不得走,唐钝心里隐隐不安,“你们不会想等河灯熄灭才回去吧。”
乌泱泱的小脑袋,齐齐往下点了点,“对啊,回家也是守岁,不如在这呢。”
“......”
“钝爷爷,河灯是用树叶做的吗?为什么浮在河面不沉下去啊。”
唐钝听着‘钝爷爷’委实不自在,道,“你不喊我爷爷我就告诉你。”
“不喊爷爷喊什么?我爹说了,你就是我钝爷爷啊。”
其他孩子附和,“对啊,不敬长辈是要挨打的,钝爷爷,我爷很凶的。”
“......”
望着一双双坦诚的目光,唐钝语塞,便是云巧都忍不住替他们说话,“唐钝,你是不是觉得爷爷不好听啊,他们喊我奶奶我也不习惯呢,但不这么喊他们就会挨打,咱就忍忍吧。”
唐钝:“......”
唐钝独来独往惯了,甚少跟村里的孩子相处,更别说是这些晚辈了,他望向河边,突然说,“河灯灭了,咱回去吧。”
“没灭,等下就亮了。”
唐钝以为放河灯顶多片刻功夫,哪晓得这河灯结实,灯芯也长,手脚冻得冰凉它才熄了。
送孩子们回家,唐钝嗓子都哑了。
他问云巧,“你不冷?”
“不冷啊。”云巧抬高手里的灯笼,小脸熠熠生辉,“我暖和着呢,不信你摸我的手。”
她主动伸出没提灯笼的手握住唐钝,唐钝往后缩了一下,她的手心滚烫,像烙铁似的,他问,“怎么这么热?”
“因为我不冷呀。”
不冷就是热的,唐钝无言,而就在这沉默的间隙,云巧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唐钝蹙眉,“你干什么?”
“我给你暖暖。”
她的手粗糙,贴着手背并不舒服,唐钝挣了挣,“男女有别你忘了?”
以前,他离她近些她立刻躲开的。
“没忘,我们不一样。”云巧力气大,使劲拉着他的手,振振有词道,“夫妻本就该亲密无间的。”
“......”唐钝脸烫得厉害,却也严肃得很,“谁和你说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呀。”
“......”唐钝抽回自己的手,垂眸望着地面,沉沉道,“我们不是夫妻,我答应你弟弟,他日他攒够钱就让你和他走。”
不知为何,想到那日,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他想,便是养只猫或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按下心里别扭,他道,“外人虽误会我们的关系,但你心里要有数。”
云巧将灯笼凑近他的脸,眼神亮晶晶的望着他道,“唐钝,你是不是不乐意娶我呀。”
“不是。”唐钝矢口否认。
“那你为什么总和我说奇奇怪怪的话呀,奶说我是你媳妇,你说我是你妹妹。”
“......”唐钝踢掉脚边的雪,没有抬头看她,“你还小,往后就懂了。”
云巧歪着脑袋想了想,“往后是多久?”
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唐钝不舒服的别开脸,望向黑夜,随口道,“再过两年吧。”
“两年啊。”云巧恍然,“两年后奶要给我们酒席呢。”
“......”
老唐氏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觉得云巧想岔了,正欲解释,而灯笼的光变得黯淡,她已经将灯笼拿开,“唐钝,你不是要抄书吗,多抄些书,请客很花钱的。”
“......”
年后亲戚间四处走动拜年,唐家都是些族里的亲戚,老爷子身子不好,没有出门,唐钝要抄书写功课,整天待在家,便由老唐氏带着云巧去应酬,饭菜丰盛,云巧每天吃得油光满面的,初五那日,沈云惠大清早就来找云巧,说沈云山成亲,要她回沈家。
云巧道,“他成亲关我什么事呀,我不回去。”
沈云惠嫁进韩家后,身子丰腴许多,脸蛋白白净净的,模样还算讨喜,就说话像她娘,刻薄得很,“他是你堂哥,你不回去也随个礼。”
“我不要。”
云巧拒绝得爽快,“我成亲他都没随礼。”
“......”沈云惠讽刺一笑,“你成哪门子亲了。”
云巧昂起头,“反正我不随礼。”
“瞧你这小家子气的德行,随你,反正以后唐家待你不好别回家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