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嘉心头顿时一跳,懊恼的摇了摇头,这事也怪他,那天他去江政委办公室送文件,顺便跟人聊了两句,话题就是陆建明。
谁知江政委说着说着忽然提起了要给他介绍个对象的事,宋文嘉也不知脑子怎么就一抽,嘴一秃噜就把陆建明后娘在老家给他找了个媳妇的事说了出来。
当时说完他就开始后悔,但江政委显然很感兴趣,又追问他两句还说等陆建明伤养的差不多了就让他过来好好说说这事。
“咳,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团部一趟,你们好好训练,不准偷懒耍滑知道吗!”趁着陆建明还没回来,宋文嘉赶紧溜了。
办公室这边,江政委喝了半缸子茶,最后敲定放陆建明半个月的探亲假,养伤顺便回去把个人问题落实了,不管是误会有事也好还是真的对象也罢,总之他是部队人士,就算是假的,这个人作风问题也要重视好,不能留了话柄。
陆建明出了江政委办公室就黑着脸直奔操场,可惜到那就扑了个空,“呵,跑的比兔子还快,个老狐狸。”
没找着宋文嘉算账,陆建明嗤笑一声,胸腔里的闷气也让风吹散了不少,“也好,就回去一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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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邮局和县里的邮局我都去问了,没有咱家的信,更没有老二部队寄过来的信,那个,这个月的汇款单也没了。”陆建设跑了一上午算白跑一趟,气都没喘匀就赶紧跟张秀梅说。
家里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张汇款单,拿着单子能去邮局里领十块钱,这是老二当兵后每月寄回家的孝敬,从他当兵第二年起,就没断过,每月都是陆建设跑县城去取回来。
十块钱听着虽不多,但一年十多个月累计下来可不少,一大笔钱呢,这突然一下没有了,陆建设接受不了,脸上也十分不好看,“这老二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把这个月的钱给忘了?”
张秀梅听完眼前顿时一黑,心里把陆建明从头骂到脚,咬着牙吐出一句,“喂不熟的狼崽子!”
这还能是怎么回事?翅膀硬了呗,这是告诉她不满意呢,不满意她安排他的终身大事。
“老陆!你赶紧说句话啊!”张秀梅一着急,顾不得语气伸手推了下坐在床边的陆长根。
陆长根爬满沟壑的额心紧锁着,低头猛嘬一口烟杆子,语气沉沉道:“你自己瞎出的馊主意,我没法子!你自己想去!”
“你!”张秀梅气到恨不得抢过他手里的烟杆子给他摔折了去,当初这事他可是点头答应了的,如今陆建明连亲爹的面子都不给,她想办法,她能想什么办法。
林曼刚一踏进陆家院门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张秀梅在厨房里把碗筷摔的乒乒乓乓的响,总觉得是冲着她来的。
张卫红翘着腿坐在院里,抬头见她进门,扯了扯唇角不善道:“呦,二嫂这一天天的可是够忙啊?见天的不着家,怎么一让下地干活就不行呢?”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林曼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张秀梅出现在厨房门口,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和蔼笑容,拉着一张驴脸跟林曼欠她钱不还一样。
“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一家人都下地干活就你闲着,连个饭都不会做吗?”
“婶子,我摘野菜去了,你这是咋了?谁惹你生气了?”林曼突然被骂的一愣,弱弱的问了一句。
这借口找的也太不走心了,从林曼费劲心思把陆家的大铁锅戳了个洞开始,张秀梅就再也没让她进过厨房,盐罐子都锁了起来,她拿什么做饭。
张卫红早看她不顺眼了,今天逮到机会一次性说了个够,“摘啥野菜,这时候哪还有野菜?你看看谁家儿媳妇跟你似的,活活干不好,连个饭都不会煮,洗个衣服还能让水冲走,你咋没干脆跳下去淹死算了,干啥啥不行,难怪没人要,再这样下去立马就把你赶出陆家去!”
哦豁,终于说到重点了。
林曼心里一激动,嘴角差点控制不住,赶紧压下换了一副震惊又委屈的表情看向张秀梅,“婶子,卫红咋这样说?我没有啊,之前是我不好,我都知道错了,婶子你是不是也还在怪我?”
张秀梅不吭声,心底飞快的衡量过一切,在彻底撕破脸把人撵走与要不要再等等之间反复纠结,彻底撕破脸就等于她的五十块钱也彻底打了水漂,但这都一个多月还没收到回信,今天连汇款单都没了,再养下去废的粮食她指不定更亏。
她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还是有些不死心,扯了扯嘴角,语气僵硬道:“二妮,婶子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是这样。”
“你现在住的是你小叔子的房间,他过两天就该放假回来了,到时候家里没地方住,这样,你先搬到老宅那边住两天,等建军去上学走了再让你搬回来。”
说的好听,让不让搬什么时候搬可都没说,还不是忽悠着想把人赶出去。
不过林曼的目的就是先搬出陆家,她自然不会戳穿张秀梅哄人的话,委屈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接着就被领着丢去了老宅,除了林曼进陆家时带的那个小包袱,就给了一床破被子,还有十来斤红薯,美其名曰就凑合两天,马上就回去了,不用带太多东西。
林曼真是信了他们的邪,眼带微笑的目送张秀梅和一脸幸灾乐祸的张卫红离开。
她抱着破被子搂着自己的小包袱,脚下一小袋红薯,回头看向破破烂烂的老宅,心里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草率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的第一个小目标毫不费力的达成,林曼心情还不错。
陆家老宅就是三间泥胚房,挨着后山山脚下,没有院墙,门前只有个破旧的石磨盘。
林曼吹吹磨盘上的落叶,先把破被子和包袱放上去,转身推开了正中的大门。
吱呀一声,满屋的灰尘扑面而来,林曼捂着口鼻朝里望了两眼,把两边门都打开散散味,然后直接把上次洗烂的那条裤子撕成几块,跑去河边沾了水回来擦拭屋里。
三间土胚房,靠左是卧室,靠右是厨房,中间是堂屋,屋里面积都不小,但是十分破旧,手一抠土就扑簌簌的往下掉,厨房那间后墙还裂了一条大缝,像是有随时倒塌的危险。
唉,真是,林曼打小住的孤儿院环境都比这强,以前下乡支教,那些老乡都把她们往自己家里迎,这还是头一次住这种危房。
陆家老宅不光远离陆家,离村里聚集地也有一小段距离,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离芦苇荡那边近了些,以后林曼想进芦苇荡收集野鸭蛋,随时都能去。
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卧室那张床一按就嘎吱嘎吱响,林曼压根也不敢往上睡,就把屋里唯一一件家具,一个掉了柜门的大衣柜放倒擦干净,把破被子铺在底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积分兑换的新被子放上去,勉强能睡。
前后看了一圈,林曼对自己之后将要居住一段时间的地方还算满意,就把做样子的包袱和那一小袋红薯也拿进屋。
林曼比较了下系统商场里的东西价值,最后暂时没换,她打算下午就去趟县城,先把基础的东西置办齐全。
第十四章
上回林家辉把原主的三十块钱送过来后,林曼就没少琢磨进城买东西的事,早就把路线摸透了。
但是有一点让她为难的是,从陆家去县城确实不远,但她现在什么交通工具都坐不了,只能自己走着去,路上至少得半个多小时。
不过这回她挺幸运的,碰巧上午刚听春草说下午她娘要进城去给一个亲戚送菜,到时候要借村里的牛拉着车去县城,这样她也能趁着机会一起去了。
屋里简单收拾了下,林曼又忙去春草家问问这事,顺便跟人打声招呼。
林曼没去过春草家,之前只是路过,但春草娘却早就对她好奇的不行了,最近常听自家闺女说有个姐姐教她认字啥的,但是一直忙着也没见过。
春草娘还知道林曼就是陆家新进门的儿媳妇,也听说过不少村里传的闲话,所以当林曼站在自家门口时,她先开口问道:“你就是林二妮?”
“……”二妮这个称呼,真的是听一次内伤一次呢。
林曼脚下一顿,笑了下点头道:“是,嫂子也可以喊我林曼,这是户口本上的名字,二妮是小名,家里叫习惯了一直没改口。”反正她早晚有一天是要改的。
春草娘今年三十来岁,因为常年劳作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显老些,但整个人精气神很好,身材匀称,性格爽朗大方。
“哈哈,你喊我红莲嫂子就行,春草这几天没少跟我说起你呢,快进来坐,我先给你倒杯水喝。”
她说着话直接转身去了厨房,林曼说着不用不用也没拦住,三两步进院的功夫她已经端着碗糖水出来了。
糖水在这时候可都是待客才拿出来,可见她是真挺喜欢林曼的。
春草娘叫徐红莲,她嫁的这家家底不薄,从她家有架车也能看出来了,木架子板车谁家都有,但是车轱辘可不是每家都有的,往常村里谁家要用都得找她家借呢。
徐红莲招呼林曼进屋坐,春草两姐妹听到动静也从后院菜地跑了过来,看到是林曼都挺高兴的。
林曼跟俩人打完招呼,就把手上的糖水递给了春草,让姐妹俩分着喝。
徐红莲在一旁看着,嘴角的笑容就更真实了两分。
“我家这俩闺女都是闷性子,平常也不爱跟村里的小孩一起玩,前儿我头一次听她们说起你的时候就怪好奇的,今儿可算是看见了。”徐红莲好奇的打量她道。
林曼这几天一直在吃商城里换的养身玉露丸,除了第一天,之后她自己每天照镜子都能感觉到皮肤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开始变白变嫩,所以她这几天一直都没断过,连着吃了四五天,如今她的肤色已经回到正常偏白。
黑色一褪去,她精致端正的五官就逐渐显露了出来,鹅蛋脸柳叶眉,眼睛大而亮,眼尾微微上扬,很明媚漂亮的长相,就是太瘦了些,看着减了不少精气神。
徐红莲在心里暗自点头,难怪张秀梅要提前把人接家里养着,这模样确实不赖,就是配陆家老二也不是不行。
“红莲嫂子,今天突然上门打扰了,我过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听春草说你们下午要驾车去县城,我到时候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林曼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我可以给车费。”
“你看你这姑娘说的啥话,啥车费不车费的,一起去咋不行啊,要啥车费,你下午直接过来就行,可别跟我见外,嫂子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徐红莲摆摆手嗔怪道。
说起这个她心里还惭愧呢,要不是林曼,她都不知道自家大闺女那么渴望上学,她这个当娘的都没发现,差点给孩子耽误了。
徐红莲心里愧疚,之前因为婆婆重男轻女,嫌她一连生了两个赔钱货很看不上他们这一房,压根就没提过送孩子上学的事,后来分了家,她也没想起来过,直到偶然的机会,林曼开始教春草认字,娃每天在家待着就拿根树枝写写画画,她见了一问才知道。
前几天她已经跟孩子爹商量过了,等这个学期开学,就把孩子送学校去,女孩咋了,女孩也是她生的,她敢拍着胸脯说不比别家差,自然别家孩子有的,她闺女也要有。
“是春草聪明学得快,我也没教她什么。”林曼笑了下推辞道。
徐红莲则不这么认为,她撇撇嘴举例道:“我觉得你比村小的老师强多了,隔壁家铁蛋,比我家春草还大一岁呢,上了一年学了连自己名字还都没学会呢。”
林曼才教她家春草几天啊,都会背那啥静夜思了,连春桃都能顺嘴溜出几句“鹅鹅鹅”,所以徐红莲是真挺感谢她的。
跟人说好,林曼就回了老宅那边,临走还得了一大捆徐红莲自己种的菜,青菜茄子豆角啥的,几顿都吃不完的量。
林曼推辞不要她还不乐意,可她拿回来也没法做啊,老宅这边连个烧火的灶都没有。
从春草家回来,再一对比自己的小破屋,林曼这才真正的头疼起来,揪着脑袋前前后后的算自己都得买些啥才行,算到最后她又发愁,那三十块钱到底够不够她花的。
不够也没关系,她背包里还有这段时间攒的好几百个野鸭蛋呢,应该能卖不少钱,再有实在不行吃的东西她就先不买了,用积分换也行。
下午坐春草家的车一起去县城时,春草爹在前面赶牛,她就跟徐红莲一起翘着腿坐在后头,靠着装菜的竹筐。
林曼跟她打听县城哪里有买东西的地方,她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原身不常去县城,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猜徐红莲应该知道。
板车上一共放了四个装满菜的筐,还拿东西仔仔细细盖好了,给亲戚送菜也用不了这么多,哪里吃的完啊,不过林曼识趣的没多问。
“嫂子,我想跟你打听下,县城哪里有卖便宜点的家具的?就盆啊碗啊家里常备的那些。”
徐红莲伸手从身后的筐里摸了个大红番茄递给她啃,一边好奇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卖这些,但你不是在陆家住吗?家里缺这些张秀梅让你去买的?”
林曼抱着番茄啃了一口,酸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她赶紧吸溜两口才回道:“婶子说小叔子建军要放假回来了,家里住不开,让我先搬老宅住两天再搬回去。”
“陆家老宅?”徐红莲诧异的反问了一句,见林曼点头,她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林曼笑了笑,只当没看到,接着道:“屋里缺的东西有点多,我想去买点先用着。”
“张秀梅给你的钱吗?”徐红莲撇撇嘴,对张秀梅的做法很看不上,同时在心底暗叹林曼这闺女有点太单纯了。
见林曼摇头,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能含糊提醒道:“你也不用买太多,反正你不是说过两天就搬回去了吗,到时候陆家要啥没有?”
这话林曼倒是认同的,所以她点点头,一副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过两天就能搬回去的表情。
徐红莲叹了口气,对林曼好感的同时又多了一丝心疼,一路上和她说了不少县城的事,最后还跟她约定好等他们送完菜就过去接她。
两口子直接把林曼带到县城供销社门口,徐红莲又一次给林曼指了方向后才不放心的离开。
现在林曼在她心里已经从漂亮善良的姑娘变成了漂亮善良但是有点单纯过了头太容易相信别人会被轻易骗到的姑娘,所以对她一个人有点不放心,可惜他们还要去“送菜”,不太方便带着她。
林曼挥了挥手,再三保证自己已经记住路了,也绝对不会乱走才目送人离开,等牛车拐了弯看不见后她才转身踏进供销社。
这边县城的供销社不小,一楼大厅就有很多柜台,就是可能时候不对,她都没看见多少人,柜台后的售货员也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不理人。
林曼打量够了,就挨着左手边第一个柜台开始看,玻璃柜台里摆着一些商品,售货员身后的架子上也摆的满满的。
“同志,你想买什么?”见林曼站那半天只是看,不说话也不问,售货员就主动搭了句话。
“你好,我想问下,买毛巾和牙刷是要票吗?”林曼现在最缺的就是生活用品,但她突然想起来个重要问题。
她只有三十块钱,而这个年代买东西还要用票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