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禄弯腰抱起地上的小女孩,拍了拍她浸湿的衣裙。衣裳料子精美华丽,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出生。
“爹爹,娘……”
小姑娘站起来,还没姜玉堂腿长。手指着身后,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盯着姜玉堂瞧。
两三岁的糯米团子,胆子倒是大的厉害,脸上挂着泪,摔倒了却也不喊疼。见姜玉堂的黑脸,却半点儿都不怕,双手抱着他的腿,嘴里哼哼唧唧的喊:“要爹爹,要爹爹……”
姜玉堂还没娶亲,就被人喊着叫爹,脸都黑了。
四周不少人看着,指指点点,小东西不要别人,只要他,姜玉堂只能把人拎起来等。
没一会几个婆子找上来,抱着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姜玉堂让赵禄去询问清楚,确定了才让她们抱走。
上马车的时候,衣角却是被人拽了拽。低下头,却见那小团子被婆子抱着,手里拿着个糖人,万分不舍的给了他。
“爹爹吃……”
他转了转手中的糖人,看着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雪白雪白的。一双眼睛机灵又灵动,极为惹人怜。
若是他跟沈清云也有个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可爱。不……她生的这样好,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会更加好看。
她会和这个孩子一样,抱着他的腿,喊他爹爹。
想到刚刚一瞬间的猜测,他心口飞快的跳动了几下:“派人去请个大夫来。”
马车飞快的跑到小院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姜玉堂莫名的带着几分紧张。他一手举着糖人,一手领着的蟹黄酥,大步往前走,连着赵禄都追不上。
只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知再想什么,却迟迟没进去。
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
屋内,小丫鬟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瞧见他进来了吓了一跳,立马跪下:“世……世子爷。”
姜玉堂眉心皱了皱,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没看见沈清云:“姑娘人呢?”
“姑娘一早就说困了,如今正在里面睡着。”
“又睡了……”他抬手解开斗篷,丫鬟要过来给他接着手中看的东西,却是被他挥手躲开。
“姑娘从晌午睡起,都快一天了……”
他放下斗篷,还没忘记拿着蟹黄酥与糖人。
床榻里静悄悄的,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床榻走过去,满怀期待的掀开帘子。
“丫鬟说你今日睡了一整日……”
姜玉堂边说边走进去,床榻上,沈清云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躺着,被褥盖在身上,像是睡着了。
脚步顿住,他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轻声走上去,刚靠前却是听见一阵阵呻.吟。他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沈清云并未睡着。
她侧对着自己躺着,一张脸埋在被褥之间,牙齿死死咬住被褥,痛吟声却还是从被褥一声声的溢出。
“怎……怎么了?”姜玉堂立即扔了手中的东西过去抱住她:“你……你是哪里疼?”
姜玉堂抱住人才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抬手摸着沈清云满是冷汗的脸,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抱住沈清云的手都在哆嗦着,他掀开被褥,猛然往她身下看去。
雪白的寝衣之下,鲜红的血染湿了半张床榻。
她就躺在这血泊之中,身下鲜血淋漓。血液很快浸透了她的腰间,她转过头,一张脸白的似雪。
“孩……孩子……”姜玉堂面色迷茫,颤抖着的手指着她的身下。整个人像是被人击了重重一捶,声音都在颤抖:“你有了孩子……”
沈清云被他抱在怀中,察觉到他浑身的颤抖,只她疼的连话都说不出口,肚子像是被人拿了刀在割,举着刀剑在她肚子里搅弄。
下身一股股暖流往外涌,她疼的咬碎了唇瓣,猩红的血液从唇角溢出来,声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是……是有孩……孩子。”
“但……但现在没了……”牙齿都要被咬碎了,唇瓣里满是伤口,沈清云说完这句话后才真正的意识到,孩子是真的没了。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她的骨肉,她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就被她亲手杀死了。
是她亲手杀死的……
姜玉堂看着她身下,那点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有来时的期待与希望,如今竟成了那一摊血水。
猩红的血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双眼睛渐渐满是戾气。血液染湿了他的衣袍,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为……为什么……”
沈清云被他掐住了脖子,看着他那双满是狠厉的双眼。喉咙里那股窒息感涌上来,她张开嘴,话音还没出声,便扭头呕出一大口血:“我……”
姜玉堂无措的收回手,看着她闭眼倒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变凉。唇瓣哆嗦着,他抱着她的头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悲寂的一声哭嚎,小丫鬟见状立马进来,等瞧见屋子的一幕之后,尖叫了一声,吓得摊倒在地:“啊啊啊啊……来人啊!”
小丫鬟跪在地上,直都直不起来,只顾着往门口爬:“来……来人啊,请……大夫!”
赵禄带着大夫过来,远远儿的就听见声响,赶紧带着人往里跑。
开门瞧见那一幕后,饶是他也吓得不轻。一屋子的血腥味止不住,两人都倒在血泊里,浑身都是血。
“世……世子……”
赵禄背脊骨都在发凉,他带着身后同样吓得没了半条命的大夫走过去:“世……世子……”
“大夫来了,您让大夫看看。”
赵禄刚搭上姜玉堂的肩膀,却是顿住了。姜玉堂将头埋在沈清云颈脖之中,浑身颤抖着,肩膀都在发颤。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一声响。
声音不大,却满是悲切,哽咽声一声声从颈脖中传来,像是被困在笼中绝望又孤寂的兽。
姜玉堂哭了。
第73章 疯狂
大夫从里屋走出来, 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世子节哀。”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作。
他低着头, 眼帘阖上。一只手往下垂, 指尖还滴着血。衣摆被血染的湿透, 顺着手腕又没入了掌心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 许久没有声响, 久到跪在一边的赵禄心都在颤。这才见姜玉堂抬起手:“下去吧。”
嗓子如同被火燎过, 干枯又沙哑。
赵禄看着世子爷颓废的样子, 差点儿泪目, 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世子爷……”他起身,将被褥包着的一滩东西捧了上前,跪在地上:“这……这个该如何是好。”
那被血水包裹住的一团, 直接刺痛了姜玉堂的双眼。他浑身颤抖,看向那被包住的一团, 眼神都在恍惚着。
“是……男孩……”指甲陷入扶手上, 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扶手给捏碎了:“还是女孩……”
“瞧不出……”赵禄低着头,暗涩道:“大夫说还没三个月, 还不知道男女……”
其实都快三个月了,只是胎儿有些小,怕是母体孱弱一直没养好的原因。
大夫只提了一嘴, 说估摸着是个男婴,只赵禄看着世子爷这番伤心的模样,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姜玉堂不敢再瞧,撑着扶手往里屋走去。
丫鬟捧着一盆盆血水出来,那张床榻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只依旧去不掉那些血腥味。
他只站在屏风处,没有靠近。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 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又去看向她的脖子。雪白的一段脖子上指印触目惊心。
姜玉堂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血渍在手上都干了,黏在他的手指之间,刚刚大夫说了,他要是再掐的重一些,沈清云也没了。
他刚刚为何不再用力一些,姜玉堂看着他的脸,甚至在想。
不如掐死她算了。
大夫捧着刚熬好的汤药上前,瞧见世子爷这番模样,吓了一跳:“世……世子爷,病人可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丁点儿折腾了。”
这话说的是真的,刚小产,身子虚弱,再折腾一下人怕是没了。
姜玉堂看着那床榻间,狠狠闭上眼。转身的时候却还是问了一句:“她……她怎么样?”
“胎儿快三个月了,又伤了身子……”大夫说着,声音忍不住的越来越小:“这个月份小产本就危险,更何况,姑娘却拖了这么长时日才发现……”
他刚刚也是吓了一跳,从医那么多年,就没看过这么狠心的女人。不仅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小产之痛又岂非轻易?刚一发作便如利剑穿心,后续会越发的痛,那中痛怕是七尺男儿也难扛,这姑娘硬生生的熬了这么长时日,还拼命的咬着唇舌,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学医者这些自然都会知晓,想来这姑娘就是故意的,是在惩罚自己吧 。他摇了摇头,道:“病人若是这几日能醒……才算是无事……”
下垂着的手又握紧,姜玉堂背对着床榻,指尖颤抖。
她下午就开始有反应了,却硬生生的熬了一个多时辰,咬着牙,咬着被褥,忍着不发出声影。
口齿唇舌全是伤口,若是他今日没来,明日等着他的,怕就是一具尸体。
深吸了一口气,姜玉堂只觉得浑身泛凉:“为何会呕血。”
大夫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姑娘被您掐住喉咙,又……又悲伤过度,一时心悸不平,气血上涌这才呕血。”
悲伤过度?心悸不平?
姜玉堂走出门,只觉得好笑,她也知道悲伤?她分明冷心冷情,无动于衷。
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出了院子门,外面雨下的正大。姜玉堂前脚刚出去,后脚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雨帘之中,姜玉堂整个人倒在地上,冷冷笑着。
赵禄赶紧过去扶人,却是被他挥手推开:“滚!”姜玉堂大吼一声,身侧的侍卫等人无人敢上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倒在地上,赤红着双眼,浑身戾气,一脸疯狂。雨水淋湿了全身,他仰起头,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沈清云……”
他咬着牙,抬起手抹了脸,瞧见手上的血渍后,又开始笑,只那声音骇人,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一字一句:“沈!清!云!”
“杀人偿命!”
赵禄吓了一跳,瞧见世子爷撑起身,抽出门口侍卫的佩刀,扭头又往回走。
长刀托在雨地中,那气势冲冲的样子,怕是当真儿要杀人。赵禄连伞都来不及打,冒着雨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