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噼里啪啦的声响又是一通,钱章跪在床榻边,膝盖直都直不起来。
刚靠近床榻,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就冲入鼻间,张婆子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屋子里全是血腥味。
“姑娘,太医来了。”赵禄弯腰站在床榻边,道:“您让太医给您看看。”
伤的这样严重,又是胸口,若是当真儿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要了世子爷的命。
“姑娘,您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赵禄弯着腰劝,可里面的人却就是不肯松口。
“我……我不看太医。”虚弱的声音中提不去一丝力气。沈清云躺在床榻上,额间汗水淋漓。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
沈清云的性子太烈,自个儿对着自个儿都能下手。赵禄不敢逼她,只好好声好气的劝。
屋外的人不知是不是听见声响,大喊了一声:“她不愿意治就不愿意治。”
“是她自个儿想死!”
姜玉堂气急败坏,怒喊着,声音里都能听见咬牙切齿!
钱章瞧见这一幕,心都在颤。
他这是来治了个什么祖宗?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也不用活了。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赵禄跪在地上磕着头,膝盖磕的啪啪作响:“您要是死了,这一屋子的奴才都不用活了。”
“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才,救奴才一命。”
沈清云躺在床榻上,汗水疼的她浑身都湿透了。刚好一些的面上惨白的厉害,连着面容都疼的开始扭曲。
“你……你跟他说…… 让他放了我。”
赵禄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还已脸无措。
姜玉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掀开帘子看着她 ,阴沉的脸上像是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红的可怕。
“你做梦!”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恶狠狠地:“让我放了你,你倒是不如杀了我。”
姜玉堂手里拿着她刚刚用来刺下去的簪子,此时那簪子上鲜血淋漓。
他将簪握住她掌心里,对着自己的心口:“你来啊,往下刺啊。”
“你不是会刺人吗?用力杀了我。”
“我们两个一块去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手腕带着她用力,簪子已经刺破了衣裳,马上就要刺到骨肉中。
赵禄连着钱章等人在外面不停的磕头。
沈清云看着他那决绝的模样,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手腕一松,簪子掉了下来。
她看着他的脸,数不尽的无奈与连绵不绝的后悔:“我欠……你一件事,这一刀……是我……自作自受。”
当初,若不是她把他当做替身,贪恋那一点温暖。沉迷在那张相似的脸中无法自拔。
他们今日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闭上眼,她又怀疑,当初她若没看见他的脸,她还能活到现在?
如今她恨得姜玉堂囚住自己,可一切又是有因有果。是她自己作的孽,她清醒过来就想一走了之,又哪有那么容易。
“是我……对不住你。”沈清云闭上眼睛:“这条命……还……”
“是你对不住我。”姜玉堂站在那儿,飞快的将她要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要是死了,我便跟着你去,到时候你就算到了阴曹地府,生生世世你都欠我的。”
姜玉堂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沈清云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的心口似是被人一手捏住,痛的说话声都困难。
他所有的自负与骄傲,再多的自尊与手段,如今看着这人都只剩下满满的无力。
“让我立即放你走,我做不到。我没你那么有本事,能把感情收放自如。”
“先医治吧。”姜玉堂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口再淌血:“我早晚有一日会放了你 ,总不会真的看着你成为一具尸体。”
床榻边,那握住床帘的手总算是松了下来。
赵禄立即挥手,让太医过去。
钱章早就吓得要尿裤子了,颤抖着走进去,头也不敢抬。
当晚,小院的灯火亮了一个晚。
姜玉堂便站在廊檐下守着,夜晚的凉雾打湿了他的衣袍,他一直看着里面,直到灯火熄灭,屋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世子放心,人平安无事。”
他过后好久才点了点头,喉咙里吐出一个字:“赏!”他说完就往外走,赵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扭头便要跟上去。
抬眼却是愣住了,世子立在冷风中,从背影看过去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
沈清云昏睡了两日才醒,之后又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姜玉堂这段时日一直未曾来过。门口守门的侍卫还在,千金每日的鹌鹑永昌侯也是见天的送。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
对了,还有千金捡来的那只鸟长大了,羽毛长起来,模样好看了些,倒当真儿是只鹦鹉。
这只鸟与千金整日一起吃一起睡,脚好了之后,沈清云也想过放它走,只它在天空打了个旋,又飞了回来停在了千金的脑袋上。
千金要伸爪子挠它,又挠不到,气的尾巴都竖起来,鹌鹑都少吃一只。
可沈清云瞧的出来,它是高兴地,便就继续养着。
但除了这些,她心中却是暗暗着急。那日她在昏睡中,分明听见了。
姜玉堂说过,要放她走。
可惜的是,他却一直不来。
这日,张婆子端着托盘过来,这么多白貂毛该如何是好。
这白貂毛是那日他亲自送来的,本说要给她做一件披风,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张婆子也是见今日天气好,拿出来问问她。
沈清云看着那一托盘白貂毛却是出了神,南疆奇冷,一到冬日虽不下雪,可却有刺骨的寒。
她幼时体弱,一到冬日便气血不足,冻得不敢出门。
后来,有人专门去了一趟雪山,就为了猎银貂给她做一件披风。
雪貂难寻,那时又是在冬日,他单枪匹马独自前去,一天一夜才回来。
当时,她不觉得欢喜,只觉得心疼。
她之前从不指望有人心疼自己,天塌下来她也只有她自己扛。
后来,他伸着冻僵的手朝她笑时,她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那么一个人,能成为你的喜怒哀乐,成为你所有后盾。
从此以后旁人做的再多,也再难浮动她的心弦。
“收着吧。”沈清云道:“这东西难得,我不能要。”
心意尊贵,她欠姜玉堂的太多了,如今已经不能再欠下去。
沈清云又等了几日,姜玉堂在一个雨夜踏着雨雾走来。
他站在廊檐下,收着油纸伞,看向沈清云的眼神平静又陌生。
沈清云手中的医书放下,垂眸看他。两人跟着雨帘,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无比的陌生。
“身子好些了?”
他走进来,衣袍下还滴着雨露。长靴落在沈清云最远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是。”沈清云点了点头:“好多了。”
“你那日说要我放你走,还后悔吗?”他坐下来后,便收回眼神没再看她。
沈清云都:“不后悔。”
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诧异。张婆子送来茶盏,他低头抿了一口,道:“我可以放你走。”
没等沈清云开口,他又道:“三年。”
“三年后,我放了你,也算是放了我自己。”
第81章 重写一
那场雨足足下了八.九日, 再等雨停已近是十五。太医院门前的枣树开了花,下过雨后叶子如水洗一般绚烂。
正是午时,头顶的太阳嗮的人有些犯困, 太医院门口两个小太监靠在门框上, 时不时的打着哈欠。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太医院,嘴里喊着:“沈太医, 沈太医在哪里。”
屋内安静,这一声响众人都跟看过去。众人来来回回的看了几眼,却没人出来。
这间屋子值守的都是年前新入宫的医士,除了有个姓孟的出彩一些, 可不记得还有位沈太医。
掌管的李太医瞧见来人是安定宫的, 笑着上前:“丽贵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跟着您去看看。”
小太监站在门口,瞥也没往那人脸上瞥一眼,嘴里只道:“我们主子只要沈太医。”
李太医面上的笑淡了下来,转过身时眼神凌厉,他往角落看看了一眼, 喊了一声:“沈清云。”
声响落下, 角落中一人从四方桌子上缓缓抬起头。
一袭天青色的长袍,雪白的颈脖之下笔直纤细, 一眼看过去十分消瘦。
她像是刚睡醒, 雪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褶子,眼神微微有些迷茫:“什么事?”
“沈太医, 奴才总算是找到你了。”小太监瞧见那人,心中一喜。抹了把额头的汗大步上前:“我们小主一早起来又呕吐不止,还望沈太医过去看看。”
这小太监是永安宫的掌事太监, 姓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