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迩人不喜争抢,排队的时候不用人说就把队排好了,一个一个打完饭,就去树下坐着吃,很快就到了克珠和更登。
在大楚待了四个多月,回乌迩又有半个月的马程,回来之后连家门都没进,直接上山,吃的更别说了,窝窝头和干粮,没一样好吃的东西。
还喇嗓子。
这儿的早晚饭就是红薯稀饭,味道还行,不过不太顶饿,所有人都等着中午这顿。
很快就轮到了克珠,他排在更登前面。
总共三条长队,给克珠盛饭的是乌迩的年轻姑娘,裹着头巾,脸上还带着笑,接过饭盒,盛了两大勺菜,又捡了两个圆滚滚的蒸土豆。
“那边有汤,得自己去盛,想喝多少喝多少。”姑娘盛完饭,冲着克珠笑了笑,“快去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八月初已经入秋了,乌迩的秋天很短。
克珠回过神,端着饭盆找了个地方,很快更登也来了,两人神情如出一辙,为什么一顿中午饭给盛那么多。
这要是在大楚,都够一天吃的了。
克珠拿起筷子,“尝尝,趁热吃,不是说能盛汤吗,可别没了。”
更登这才注意到吃饭的人都狼吞虎咽的,土豆不剥皮,菜一吃一大口,感情是怕汤没了。
他先闻了闻,然后咬了口土豆,面,还甜,还是乌迩的土豆好吃。
菜闻着挺香,更登夹了一块肉,一口吃到嘴里,萝卜炖羊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肉,三分之二的萝卜,两大勺,分量很足。
羊肉炖的很烂,有没有散,肉很软,一抿全是肉丝,炖的也香,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咸味不重,除了羊肉的膻味,还有香味,却不属于羊肉。
应该是香料。
好吃,大锅做饭就是香,萝卜水灵极了,吃到嘴里全是萝卜汁,沾着羊肉香,再啃一口蒸土豆,那滋味绝了。
比起窝窝头,这顿饭简直是神仙吃的饭菜。
也不是说多好吃,味道恰到好处,咸淡适中,肉和菜都是好的,再有容姝给的方子,能差到哪里去。
要是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干活都有劲儿。
克珠很快把饭吃完,他还记得有汤喝,乌迩人喜欢喝酒,喝奶茶,汤倒是不怎么喝,他尝尝味道怎么样。
放汤的是一个大桶,有个木头勺子,克珠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汤是浅褐色,用勺子一捞,捞出来两块骨头。
没多少肉,但确确实实是肉骨头,汤还用肉骨头做,这伙食……
骨头很多,并不用担心吃不到,克珠只捞了两块,他对更登说:“汤里有骨头,是牛肉汤。”
有牛肉味道的汤就是牛肉汤,没毛病。
更登眼睛瞪大,他还以为就是萝卜汤呢,“你快去问问,以后天天这么吃还是就今儿一天!”
克珠去问,得到的答案自然不是天天这么吃,而是每天菜式不一样,三天轮一次。
明天吃红薯土豆炖牛肉,后天牛肉沫炖豆腐,大后天又可以吃萝卜炖羊肉了。
克珠嘿嘿一笑,“我问了,菜单是王妃定的,这日子可真有盼头。”
能吃饱睡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修建城墙是为了保护族人,吃过饭,克珠和更登带着人去烧砖,一下午,吃过晚饭,又把活捡起来,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做饭的十几个姑娘端着锅厨具去小溪边刷,她们负责这边几百个人的早中晚饭,晚上也不下山,直接住在这里。
在山里住其实挺害怕的,深山老林,黑漆漆的,还有野兽嚎叫的声音,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但是这是她们长大以来做的最大胆也是最开心的事。
因为这件事对乌迩有用。
菜肉和粮食是从下面搬上来的,运东西的吊车还没装好,很费力气。
上山不容易,做饭也不像在家里一样。做饭是架的大锅,好几口大锅,蒸土豆,炖菜,烙饼,尤其炒菜的时候,用的是挖土那么大的铲子,一天下来,脖子酸胳膊疼的。
吃过饭还要把锅铲刷干净,差不多忙一整天。
一想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其实还有点害怕,在帐篷里躺着多好呀,一点都不累。
但这个念头一从脑子里冒出来,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多少人忙着建城墙,可比做饭累多了,也没谁说干不了不干了。
而且,王妃都干活,那个大楚来的公主……其实在容姝刚来的时候她们还看不惯来着,凭什么公主就能嫁过来当王妃,大楚人,保不齐是奸细,她长的是好看,但一定娇滴滴的,脾气也不好,她们才不会像奴才一样供着她。
但是容姝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她从大楚来,带来了蔬菜种子,让孩子们读书识字,教给他们怎么煮火锅,怎么给肉去腥,怎么炒菜炖菜……
容姝没有公主架子,她对乌迩人很好,她把这里当家,所以她们也要把容姝当家人。
这些菜都是容姝教的,该放多少调料,放多少水,煮多久,全是容姝教的,教完还问她们用不用再说一遍。
容姝是拿菜教的,她煮的菜比这个好吃多了,她可真温柔,王上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娶这么好的媳妇。
她们要是男子就好了。
几个姑娘在夜色下托着下巴,目光放远,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要是男的,就可以和王上比摔跤,不过当姑娘也好,容姝对她们可太温柔了。
十几个姑娘睡了两间帐篷,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男人就开始打地基,烧砖了。
她们要准备早饭,你推我我推她,揉着眼睛起床,准备早饭,她们还要拾柴,存的柴火不多了。
马上就是九月,十月,不知道哪天就会下雪,而城墙……听克珠说,没有几年是建不成的,她们要为冬日做准备。
要是吊车能用就好了,会省很多力气。
耶律加央第一次试吊车。
两棵树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五十尺,在容姝看,有一百五十米,滑轮固定在树杈上,三人高的位置,绳子从凹槽绕过,吊车固定在绳子上,一人在树下放东西,另一人在上面拉。
吊车里放了二百斤的白菜,一装进去,绳子就往下坠了一大截,耶律加央心一紧。
容姝站在后面,心也沉了沉。
滑轮是固定的,又没有啮齿,能拉动的只有绳子,先向上拉,然后再把吊车送回去,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滑轮的很高,就是怕吊车擦地,可二百斤的东西,太重了。
拉绳子的人手上戴着羊皮手套,然后还在滑轮上抹了油,二百斤的东西他能背动,但是会把脊背压塌,更别说爬山了。
他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一咬牙一用力,一边拉一边收绳子。
轮轴咯吱咯吱地响,树杈晃了晃,显然不能承受这么重的重量。
但吊车动了,虽然有点慢,但是缓缓地,沿着高坡往上爬。
牛筋和麻线揉在一起的绳子,麻线断了有牛筋在,麻线好几股,又给牛筋增加凝聚力,哪怕吊车坠着,但还是结结实实的。
一尺,两尺……
拉绳子的人眼睛更亮了,他鼓足了劲,觉得自己可以拉更多,再多五十斤,不,一百斤也能拉得动。
干活就是这样,只要提着一口气,就能一直干下去,但要是歇一会儿,就提不上劲儿了。
还剩二十尺,十尺,五尺……
吊车落地。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耶律加央看了眼容姝,像求表扬的大狗一样,看,那个是我做出来的。
耶律加央过去检查了一遍,滑轮铁铸的,没有坏,但是挂滑轮的树杈已经被勒出一条裂痕了。
可以用羊皮垫一垫,绳子没什么问题,有些麻线断了,但是一捆还是好的。
吊车的底有些下塌,可以换更结实的木头,吊环没啥事,耶律加央把这些都记下来,改一改再试。
油用的是花生油,闻着还怪香的。
耶律加央让做滑轮的人回去好好睡个觉,因为这个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耶律加央拉着容姝回王帐,真累啊,又挺知足的,他躺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和容姝说:“可以多建几个,别的山也得建,这个法子好用,还可以运人上去。”
二百斤一次,到时候看看是人背着爬山快,还是这个快。耶律加央很高兴,他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腿耷拉在床边,这是他和容姝,还有很多乌迩人一起做出来的,这是所有人的心血。
容姝倒了两杯水,往里面放了两勺蜂蜜,水杯放在桌上,她躺到了耶律加央旁边。
难得的安静时候,这样躺着就很好。
耶律加央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容姝仰头看着耶律加央,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眉间有一丝倦色。
累极了才会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容姝伸手碰了碰耶律加央的眉心。
轻轻一下,容姝又把手缩了回来。
容姝不想耶律加央这么累,也不想乌迩走向那个结局,世事两难全。
希望城墙能早日建好。
耶律加央醒的时候天快黑了,他坐起来,骨头咯噔咯噔地响,吸吸鼻子,闻到了饭香。
顺着香味走出去,耶律加央见桌上摆了一个盖着的砂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阿姝。”
容姝又端了一个砂锅过来,“饿了吧,快吃。”
耶律加央见过砂锅,但没见过砂锅当碗,“这什么,就这样吃?”
第七十六章 回乌迩的第十七天哪怕容……
耶律加央伸手把盖子拿下来,里面是一锅菜,土豆块,码的整整齐齐的卤牛肉片,豆芽菜,萝卜丝,上面撒了一层褐色的酱,很浓稠,闻着也很香。
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盖子有点烫手,耶律加央蹭了蹭衣服,他把另一个砂锅的盖子也揭了下来,里面是一样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以前没见你做过,这是什么。”
容姝道:“砂锅米饭,也叫煲仔饭,是南方的吃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要是做成功的话,锅底应该有一层锅巴。”
锅巴耶律加央也没吃过,毕竟连大米都没有的地方,把饭做糊了,太浪费了。
耶律加央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了,每样都新奇,容姝把煲仔饭拌了拌,酱汁是几十年的秘制酱汁,肉也是精挑细选的卤肉,配菜是焯好的萝卜丝,豆芽菜,干豆皮,米饭铺了一半,剩下的全是肉,配菜是小咸菜,辣口的,很下饭。
耶律加央学容姝拌煲仔饭,褐色的酱汁融进米粒的间隙中,把每一颗圆润饱满的米粒都染成了棕褐色。
牛肉卤的时间很长,肉散而不烂,用筷子拌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地戳烂,保准米粒挨着牛肉丝,牛肉丝挨着豆芽菜。
一砂锅的饭,绝对能填饱肚子,耶律加央又拿了两只勺子,递了容姝一只。
大口吃饭才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