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驻军就在边城,兴许,盛京城外营军也到了边城,和亲的文书只管了三年多。
他写了四个字,小心行事,然后把信塞到了鹰脚绑着的小木哨里。
大毛二毛飞上长天,朝着大楚的方向飞去,很快化作两个黑点,耶律加央真庆幸当初捡了两只鹰。
*
徐景行人在豫州,京郊军营的三万兵马已经到豫州了,加上边城十二万兵马,总共十五万。
羽三半月之前去了乌迩,只带了两个人。
徐景行眉头紧锁,他如今最怕的事来了。
两国交战,容姝不愿留在大楚,去年想方设法逃了回去,若是交战,她该如何自处。
徐景行想给皇上递一份奏折,提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写如今不宜打仗,不宜撕毁和亲的条约,还是写交战会陷长公主于不义,陷边关百姓于水火之中,于情于理,于千秋万代,都应该和平相处,互不侵犯。
这些皇上都明白。
大臣们也明白,甚至连一个普通百姓都明白。
但皇上调动兵马,就是有打仗的心思,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徐景行不由想起了以前,他在边关待了数年,那时容姝已经进宫了,再见已是许多年后,容姝身后就跟着容誉。
那时皇上有意择他做驸马,容誉对他很是不喜。
想方设法不让他进宫,或是有容姝的地方就想尽办法把他支开,不止一次。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徐景行叹了口气,把笔放下,容姝说的没错。
当初不顾她意愿送她去和亲,现在又要不顾她意愿接她回来,何其荒谬。
只是他是大楚人,是大楚的将军,生为保家卫国,服从军令,不得不战。
所有人都是皇上手上的一把刀。
羽三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便是大楚出兵乌迩的时候。
如果羽三不回来……
这个念头只在徐景行脑中闪过了一瞬,他是大楚人,无论怎么样都得为大楚打算,也不知道羽三何时回来。
六月,沙漠里奇热,羽三摇头感叹,他出来没个好时候,要么冷要么热,这回出来办事他长记性了,带多了水和草料,马不至于饿死渴死。
只是沙漠太热了,干,走一段路嗓子就干的冒烟,嘴唇全部都干裂开,总想用舌头舔一舔。
随行的两人上次来过,但也是难受的厉害,他们羽林军什么苦都吃过,却从未经年累月待在沙漠里,而且,上次记得路,找不到了。
沙漠里风大,沙丘一直在变化,根本分不清哪条路是原来走过的路,只能依据太阳和星辰辨别方向,在沙漠里他们走了十三天,才走出去。
沙漠以外,正是炎炎夏日,草木青翠,路边还有野花,三人在江边喝足了水,还给马儿喂饱了,这才准备向北,穿过母亲河,探一探乌迩内部是什么样子。
还是那条路,穿过之后要向东走三十多里,走了差不多二十里路,三人一直小心谨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条路走过,虽然冬夏景色不同,但还是熟悉的路。
忽然间,羽三看见前面有几个细长的黑点,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别往前走了,”羽三心下一紧,“退到林子里。”
他庆幸现在不是冬日,周围有草和树木遮挡,他们穿的都是绿色,马伸上也遮了绿色的草,要是那个点是人,他们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自从探过一次乌迩之后,羽三就不敢掉以轻心,他带着两人在林子里钻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敢有所动作。
马自是不敢骑的,直接栓在树上,三个人直接穿过长岭山下的密林,往山谷的方向探去。
走了大概两刻钟,羽三等人才看见瞭望塔的全貌,很高,是青砖垒的,塔上顶头是稻草盖的篷子,能遮风挡雨,还有灯光从顶头泄下来。
彼时离长岭山脉的山谷不过数百步之遥。
无法形容羽三现在是什么心情,大夏天的,身上黏黏糊糊的汗,刚才还热的厉害,现在却跟在严冬里一样,心都是凉的。
乌迩什么时候修了十座瞭望塔,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十座瞭望塔算不上什么,甚至连一万兵马都拦不住,到时候铁骑一来,瞭望塔就和纸糊的一般。
可是有这十座瞭望塔,他什么都干不了,连长岭山的山谷都进不去。
羽三的心凉了一半,十座瞭望塔都亮着,并且,塔上有人,就像守城的士兵一样。
何时建的,肯定是在他们回大楚之后,难道乌迩发现他们来过,还是说……
另外两人现在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这进不去,怎么打探消息。
羽三道:“实在不行从山上翻过去,反正不下雪了,山好翻。”
乌漆嘛黑的天,除了亮着灯的瞭望塔,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了瞭望塔,三人只能回去,羽三打算爬长岭山,趁天黑爬上去,然后悄悄潜进去,再做打算。
他理了理衣裳,大夏天在树林子里待着,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蚊子多,草叶子往脚脖子上一划,就是一道火辣辣的口子,蚊子包,口子,虽然不致命,但是又疼又痒,让人难受。
山林没有人走过,齐腰的草,还有时不时伸出来的树枝,羽三脸上还被划了几道口子,山太高了。
想当初耶律加央他们上山,还拿了镰刀砍树,清理石头,这才清出一条路来,更何况现在是黑天,上山哪儿那么容易。
三个习武之人,爬一半用了快两个时辰。
再往上,就爬不动了,三个人打算歇一会儿。
靠着树,歇了两刻钟,三人继续往上爬。
天已经蒙蒙亮了,夏天天亮的早,一片的雾气,草叶和树叶上落了雾,很快就化成了露水,潮乎乎的,但总算凉快下来了。
羽三道:“继续爬。”
得快一点,然后下山,实在不行在山上待一天,然后等天黑了再下去。
三人吃了点东西,又喝了水,继续往上爬。
露水重,裤子全湿了,其中一人想看看还有多高才到山顶,刚才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一抬头,便看见了竖起的城墙。
青色的砖石,那墙像是一面镜子,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又好像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扯扯羽三,他指了指上面。
长岭山脉高,且陡,翻山不易,昨晚天黑,根本看不清楚这里有墙,究竟是何时建的。
羽三腿有点软,他伸手扶住旁边的树,脑子里一团乱麻。
“三哥,现在怎么办?”
翻得了山,却翻不过城墙,而且,城墙上肯定有人看守,他们上去无异于送死,现在羽三庆幸天亮的早,不然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城墙向两边延申,往外不知道还有多长,不用想,山谷那边应该也有,瞭望塔防不住人,城墙防的住。
羽三深吸一口气,“小心些,咱们下山。”
他们三个猫着腰,不敢动作太大,上山花了三个时辰,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下山花了近四个时辰,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山上的人发现。
到山脚下,三人总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藏到天黑,羽三躲着瞭望台,远远望了眼山谷,看得并不真切,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城墙有多高。
三人退到了母亲河,还不放心,一直走到了沙漠边上,才敢歇上一晚。
第九十章 回乌迩的第三十一天耶律加……
该回去了,晨起雾蒙蒙的,河对岸是一片奶白色,羽三心还在怦怦跳,久久不能平静。
那面好像有吃人的怪物。
因为沙漠和长岭山,乌迩本就易守难攻,不然几千万人的大楚缘何打不过只有几十万人的乌迩。
因为地势。
乌迩王庭难寻,十万大军穿过荒漠难如登天,粮草难以为继,所以才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当然,乌迩人有狼性,打起仗来不要命,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本就难攻的地方多了一座城墙,把城墙啃下来,大楚必得伤筋动骨。
羽三摇了摇头,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走。
“你们二人,速速回大楚,把消息带回去。”羽三把城墙和瞭望塔标在了地图上,十座瞭望塔,城墙不知多长,他得探清楚了。
两个下属点了点头,这阵子信鸽常常不知所踪,他们也不敢飞鸽传信,得尽快回去。
“三哥,万事小心。”
三人分成两队,两人往南,快马加鞭,消失在沙漠中,羽三又歇了一会儿,往北穿过母亲河源头,又打了点水,然后带着干粮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这里的山更陡峭,仰头树木遮天蔽日,要想从这里翻过去,一个人或许行,倘若十万大军,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羽三真的不知道城墙是什么建起来的,莫不是乌迩发现他们的踪迹,却故意放他们回去,那城墙呢,今年开始,还是去年。
去年二月多,大楚接长公主回京,长公主六月份才回去,难不成从那个时候起,耶律加央就有打算了。
有些事禁不住细想,越想就越冷汗涔涔,他们二月份还穿过山谷,进去查探过,当时山上全是雪,若是有城墙,纵使下雪,纵使山高,也能看的见。
到底是何时建的。
再说羽十三和十七谨而又慎地穿过荒漠,生怕丢了性命,到大楚已是七月初,正是三伏天,来不及歇一晚,就让城守备快马往盛京赶。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二人在容誉手下办事,杀过贪官,杀过佞臣,杀过拦路之人,杀过无辜之人,也杀过自己人。
他们是容誉手里的刀,这把刀染了无数人的血,才打下了铜墙铁壁的江山,他们比别人更清楚,容誉是怎样的人。
心细如丝,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世人皆可杀。
把这则消息带回去,还不知道会惹什么众怒。
七月中旬,两人抵达盛京,城门有羽林军,行十一。
羽十一只看见两个人,他问:“三哥呢?”
羽十三道:“三哥还在乌迩。”生死不知。
后面这四个字他没有说,毕竟说出来太丧气了,在刀口讨生活的人,脑袋就在裤腰带上。
羽十一也明白这个道理,“皇上在御书房,一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