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深半分她就真要没命。
怕到失禁的少女全然无视拽着她袖子疯狂甩动的乔氏,哽咽着一个劲地点头。
“是,对,你嫉妒的对,呜呜呜……”
“你把刀拿下来,我再也不给你送东西了……”
温嘉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脖颈一直在被划,一再命悬一线,哪还能有清醒,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死!
“温嘉月我不光要杀他,我还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刀离开脖子的一瞬温嘉清立刻抬起双手将它死死捂住,急促地大口呼吸着没了森冷杀意的空气,渐渐缓过来后,她通红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眸瞪着嘉月,里面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却,再涌上来的便是狰狞的恨意。
有水自她裙角不停地往下滴,伴着阵阵难闻的异味。
对面的一些妇人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别过脸。
眉眼间都是鄙夷和嘲笑。
这样的女子莫说当王妃,便是去商贾之家做妾怕是都会为人嫌弃。
太傅嫡女的身份也救不了她。
“大哥,她认了。”
直起身,嘉月轻笑一声,踉跄着后退,被温嘉誉及时扶住。
明明该开心的,她此刻却泪如决堤。
去年除夕她许的愿都落了空,今年的这一天,新年到来前,嘉月不仅失去了陆凛的消息,还失去了原本敬爱的父亲。
她只剩腹中的孩子了。
“太子殿下,陆将军是秦国功臣,如今他生死未卜真凶不明,按律需将她们押入大理寺,即刻受审。”
厅内的死寂被温嘉辰打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却并无多少神色变化,只拱手向上方的人请示。
“准。”
秦时礼这一个字铿锵有力,又透着让人胆颤的怒意。
他拂袖起身,走下台阶,而坐在两侧的命妇们也同时站起来,垂首向他行礼。
“乔氏母女有谋害功臣之嫌,陆夫人所言所行皆为套取实情,情之所至,理法所容,孤不想听到任何不当的言辞。”
“是,太子殿下。”
众人异口同声答应。
少年华冠束发,金袍加身,双手负在背后稳步朝嘉月的方向来,但他克制着不曾多看她,只朝温嘉辰点头,在护卫和小厮的簇拥下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厅里的人方才抬起头,纷纷告辞,步履匆匆。
“温嘉月你敢屈打成招!”
屋外的婆子和婢女进来要将她拖出去,温嘉清顾不得形象,疯了一般朝嘉月扑来,指着她又叫又跳,发鬓散乱,宛若疯子。
“若你没做过为何要认?温家的女儿是有脊梁骨的。”
将手中沾了温嘉清血的匕首丢在她脚边,嘉月的声音嘶哑,又难掩黯然和落魄。
温嘉清输得彻底,而她也没有赢,甚至比她还可悲几分。
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少女将嵌在掌心的碎玉一块块□□,放在帕子上。
或许正如陆凛所说,她的确不聪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又如何呢?
损与不损,如今都没有人来疼她了。
泪水冲淡了嘉月下颚处的血,她的唇角始终扬着甜软空洞的弧度,只专注地拔掌心的碎片,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疼。
“阿月不要拔了,我们请个大夫,喝碗药,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温嘉誉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他修长的大手想要包住她的手,却又怕弄到她的伤口,便悬在半空时而收紧时而放下,焦灼不已。
“大哥,我只要他活着的消息......”
晕过去前,嘉月看着温嘉辰高大的背影,挤出最后的力气,说了这一句话。
-
大年初一,大街小巷舞龙舞狮,炮竹声声,百姓们沉浸在新年的欢闹气氛中时,温府里却死气沉沉。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七个主子,如今有三个都在大理寺,还有两个病倒了。
温禾承天不亮便去乔氏的院子看过小儿子,将找不到母亲又发着热又哭又闹的嘉澜哄睡着后,他在院里独自用过早膳便起身离开。
行至岔路口时,中年男人停下脚步。
其中一条通往嘉月院子,另一条则是通向前院,正门。
重新迈开腿,一袭儒雅朴素的青色锦衣的温禾承选定一个方向,径直往前,脊背有了些许微不可见的弯曲,越发沧桑沉重。
嘉月醒过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二。
守在她床边的温嘉誉正撑着额头打瞌睡,但床上的人儿刚有些细微的动弹,他便立刻睁开眼睛放下手看了过来。
尽管俊美的脸上是少有的疲态,原本风流的桃花眼底蒙着一层阴影,显得憔悴,但温嘉誉眸中的关切和疼惜却清澈精神得让人心里又酸又软。
唤了秋玉和春锦进来伺候她洗漱后,温嘉誉又命小厮去通知小厨房准备清淡些的饭菜。
“二哥,问出来了吗?”
嘉月也顾不上梳洗,男人刚一回屋她便半个身子都探出床,翕动着苍白得没有几分血色的唇瓣,焦急地询问。
饶是眼底遍布着忐忑和无措,但嘉月依旧紧紧地望着温嘉誉。
结果好与不好,她都要知道。
第52章 晋江独家  回家
“乔氏派过去的刺客没能击杀陆凛。”
“他逃了。”
“目前下落不明。”
点了点头, 温嘉誉将妹妹扶回床上躺好,眼底拢着疲倦和心疼,又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不止是嘉月, 他也同样难以置信。
妹妹还未曾出生时,温嘉誉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父母始终伉俪情深,从没有过争执。
哪怕是后来乔氏嫁进来,父亲也没有苛待过他们兄妹三人。
可如今他也看不懂温禾承了。
“他从不轻信旁人的, 因为我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们......”
“我笨, 我害了他......”
嘉月抬起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左手, 泪水源源不断地往下落, 她流的这些血和陆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此番他出了事, 嘉月不知道自己会傻到什么时候。
陆凛会生她的气, 哥哥们也会, 唯独父亲从没有真正地对她冷过脸, 哪怕嘉月在他最为重视的学业上出错, 温禾承指正时都是温和平静的。
或许他心里从没有装进过她这个女儿。
“阿月,依照他的身手应是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已派人去安县附近寻, 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你怀着身孕,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产,别想这么多, 保重身体要紧。”
“他不会怪你的。”
用帕子为嘉月擦拭着泪水,温嘉誉柔声宽慰她, 转身接过秋玉端来的粥碗,准备喂她喝一些。
余光扫到她缠绕着白布的左手时眼底又涌上痛色。
除夕那日她握得太紧,伤及筋脉,手很难恢复到从前, 日后不能长时间使力,针线活也必须少做。
若那混蛋回来看到,知道发生一切,必定要活撕了乔氏母女,只不过那时所有事情大概都告一段落,该审的早都审出来了,他的怒火无处发泄。
嘉月喝完粥后又喝了一碗汤药,情绪平稳了许多,便劝着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二哥回去休息。
温嘉誉离开后她独自在床畔坐了会儿,一直看着掌心那枚写着孩子名字的小木牌,时而笑,时而红了眼眶。
半晌嘉月放下牌子,将眼角泪珠抹干净,唤了秋玉和春锦服侍她更衣,陪她去祠堂。
点上香后,女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继而扶着腰缓缓屈膝,动作艰难又笨拙,但她的眸光柔软而坚定,倒映着桌案前忽明忽灭的火光。
站在祠堂门口的秋玉拉住想上前搀扶嘉月的春锦,摇了摇头。
主子将她们留在门外便是不想让她们伺候。
双膝落在蒲团上,嘉月双手交叠抵在额前,给面前的数十尊牌位行礼,只是她肚子大,无法叩首,便只弯到能弯的极限处。
求你们保佑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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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陆凛伤得最重的一次。
他在知府衙门的后院里躺了三天三夜,高热难退,昏迷不醒,两三位大夫几次摇头说他很可能挺不过,但还是竭尽所能救治,努力从阎王手上抢人。
而昏睡中的男人意识漂浮,有时能听到他们说些他没救的混账话,暴怒不已,有时又飘荡在绵软的白色虚空中,鼻尖浮动着熟悉的,属于嘉月的香气。
耳畔偶尔会响起她的哭声。
但不管他怎样疯狂挣扎嘶吼,除却回音便还是空旷。
直到那一日,这片原本洁白柔软的虚空被凄楚刺目的鲜红吞没,周遭死寂,嘉月的哭声也彻底消散。
小东西出事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的男人猛然坐起,眼睛还没睁开,手便先将被子掀飞,起身下榻,只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无处不在的疼痛压得喘不过气,单膝跪倒在地。
单手撑着冰凉的地面,陆凛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斑驳,晕眩不已,而他的另一只手始终覆在心口,忍受着那里一阵阵的疼。
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息间,身上缠绕的白色布条又一次被血染红。
温嘉月,你哭就哭,别给老子整出什么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