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守忠道:“他死的经过呢?”
金不语道:“当时我们在左贤王乌都的营地,见他们每日整兵,恐怕很快便要对大渊兴兵,便找了机会挟持了小郡主逃命,没想到却被小郡主的未婚夫追了上来。”
金守忠等人只听金不语胡说八道扯小郡主要嫁给她,还未听过小郡主有未婚夫,当即问道:“小郡主的未婚夫?”
“前未婚夫啊!”金不语自恋道:“小郡主的前未婚夫是北狄可汗的三王子阿古拉,也不知道怎么毁容了,珠儿嫌弃他面貌丑陋不及我英俊潇洒,要跟他解除婚约。小郡主对我一见钟情,非要嫁给我。三王子对此怀恨在心,一路追上我们,没抓住我,便逮了我的随从祝俨锋。”
珠儿面红过耳:“你胡说八道!”如果能回到过去,她宁可瞎了也不会结识金不语。
金不语却对她复又感伤道:“说起来,祝俨锋还是为了保护我而死,被三王子刺中心窝当场毙命。不知道小郡主为何要将此事栽赃到我头上?难道你当时看中的不是我,而是祝俨锋?不应该啊!”
祝俨锋面貌普通,年纪更是不小了,家中还有妻室,与风流倜傥的世子确有天壤之别。
大厅里有人低笑,有人摇头,对世子的胡说八道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偏让金不语把气氛给搅和了,人命案给搅和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不知道是该说世子荒唐,还是祝俨锋命贱?
珠儿深吸一口气,平复被金不语带跑偏的愤怒情绪,总算是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倨傲,言之凿凿道:“金不语,明明是你与姓祝的产生了矛盾,我还听到你们俩在路上争吵,你让姓祝的承认你独自带了人质回营,姓祝的说明明是他挟持了我,你还想用银子收买他,姓祝的不肯,你便趁他不注意给了他后心一刀,何必栽赃给阿古拉?!”
金不语击掌而笑:“编!小郡主接着编!你编的跟真的一样,让本世子该怎么夸你才好呢”
柴将军看不下去世子轻浮的态度,指责她:“世子公然藐视侯爷审案,对死者毫无敬意,漠视同袍的性命,还请侯爷治罪!”
金不语见金不畏的岳丈出马,也知这位并不喜欢自己,只是一向表现的并不明显,当即道:“柴将军有所不知,并非我轻视祝俨锋的性命,只是此事也不能仅凭北狄小郡主一家之言便定了我的罪。既然我与斥候营的人一起出去,不妨等厉校尉回来之后再行审问,如何?”
窦卓道:“你也说了,厉安将斥候营的人分作好几拨,你与厉安并不在一处,就算是他回来了也依旧不能为你作证,世子何必负隅顽抗?既做出了杀害同袍之事,为何敢做不敢当?”他忽指着独孤默道:“禀侯爷,既然世子不肯承认,与北狄小郡主各执一词,不如给世子的小厮上刑,想来他吃痛不住,应该会讲出事实?”
定北侯考虑之际,金不语已经喊道:“不行!他不过是个小厮,无故被扯进来,对他动刑便一定能求来真相吗?”
珠儿疑惑:“那不是你表弟吗?一路之上我见你们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世子对他呵护有加,难道他不是你的表弟竟是下人吗?”
小郡主一句话,犹如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下去,顿时议事厅里嗡嗡声大起,议论什么的都有。
谁都知道世子荒唐,但没想到她竟然荒唐至此。
独孤默生的好看是人所共知之事,平日在世子身边充小厮就算了,毕竟他原来也是读书人,后来因缘际会才来到了世子身边,但没想到离开幽州大营众人的视线之后,世子竟然与独孤默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同吃同住?!
形影不离?!
一时之间,营里众人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金守忠气的脸色铁青,当即便喝道:“来人,对独孤默用刑!”
世子在外风流荒唐的名声早都有了,她敢养外室弄出私生子,并且堂而皇之将人带回侯府,他便以为那就是极致了,没想到……没想到世子竟然连男子也……
金守忠对嫡子简直是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金不畏震惊的瞳孔都要裂开了,如果不是此刻不合时宜,他都要暴笑而起,原地转好几个圈载歌载舞,以庆贺金不语的作死之路!
世人都道金不语荒唐,今儿也让幽州大营的众位将军见识一下世子的荒唐糜烂!
只有金不语猛然扯过独孤默,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所有人窥探的目光,语声坚定:“如果要用刑,就对我用刑,他不过是个流犯,何必为难他?!”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错字回头改,明天晚上之前都是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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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欲加之罪, 何患无词?”
独孤默从金不语身后转出来,注视着厅内闪烁的目光,冷笑道:“试问你们厅里哪一位没跟同袍兄弟伙伴同吃同住过?在你们心里自己便是行的端坐的正, 兄弟情义值千金, 到了世子这儿便是阴暗龌龊见不得人?”
“到底是世子做的事见不得人, 还是你们自己的龌龊心思见不得人?”
这句话简直将在座对世子有成见之人都扇了一耳光,连定北侯金守忠都没放过。
侯爷被人说中心事, 顿时暴怒:“来人哪,给我打!”
十军棍下去,独孤默背后衣衫已是鲜血淋漓,金守忠喝问道:“你说是不说!祝俨锋到底是谁杀死的?”
独孤默疼的眼前直冒金星, 却仍旧道:“就算侯爷打死我, 也改变不了事实, 祝俨锋乃是被北狄三王子所杀。侯爷因北狄人的证词而对我大渊人严刑逼供,非要我承认世子贪功杀了同袍, 就这么着急给世子定个罪名吗?”
金守忠:“……”
独孤默:“侯爷到底是世子的亲爹, 还是北狄人的亲爹?”
金不语挥开行刑的军士, 将自己的外袍盖在独孤默身上:“侯爷打也打了,问也问了, 既然一时半会没有新的人证,不如等厉校尉回来再做定夺?总不能因为我的小厮口供不合侯爷之意,就生生将他打死在堂上吧?”
金守忠:“……”话都让你俩说完了, 还有我什么事儿?
他无力的挥挥手,示意金不语赶紧带着她的小厮滚。
金不语左肩有伤, 将便独孤默搀扶起来, 让他扶着自己的右肩, 两人走的狼狈, 但不知为何,厅里无人再说话。
哪知道出了议事厅大门,金不语便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步兵营里一帮人齐聚门外,见到世子出来,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世子,我们相信你!”
还有人觉得奇怪:“侯爷居然宁可相信一个北狄掳来的人质,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有人暗中猜测,侯爷这是要弄死了世子给大公子腾地儿,不过这话过于阴暗,不好在公开场合讲出来。
胡强:“世子,我们送你回去吧!”
金不语本来满腹感伤,生生被他们给暖到了,招手让宿全过来,让他背了独孤默回牢房去。
崔三朝里面张望,出主意道:“既然侯爷也没说让世子回哪,不如世子回自己营房,总比牢房里舒服些吧?”
金不语扬声道:“既然侯爷派人将本世子与随从收押,我岂能违逆侯爷的命令?!清者自清,我是侯爷的儿子,他要将我打杀了都没什么,只是将来侯爷若是对营里将士也这样随随便便听从北狄人的指证便收押入牢,恐怕有失公允!”
世子这句话中气十足,传进议事厅内,厅里鸦雀无声,金守忠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恨不得避往内室而去。
——逆子一定是故意的!
他不过就是打了她身边的人,就被她扣了一顶徇私枉法的帽子,指责他……有失公正。
金侯爷执掌幽州大营多年,最为注重自己的名声,就连对嫡子态度不同也以各种名义多有掩饰,生怕别人背后非议,没想到嫡子的人是打了,却也引来了非议。
接连好几日,舒观云每日都入营给世子送药,连带着还替独孤默治疗背后的棍伤。
老爷子脾气暴,治伤便罢了,治完了还要站在营门口骂半个时辰才回转,他那帮徒子徒孙们站在大营门口苦劝:“师父,您老别骂了,让侯爷听见了……”
舒观云瞪着眼睛白胡子一翘一翘,手指头都快戳到徒弟的脑门上了:“听到怎么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侯爷若是行的端坐的正,何必怕人骂?”
徒子徒孙们:“……”
近来大营里都在传世子被北狄人冤枉却被侯爷严惩的消息,也有人相信世子为贪功杀了祝俨锋,却遭人驳斥。
“世子本来就有爵位要继承,就算是立了功也不能升官啊,他干嘛冒险杀人?”
那人与金不畏关系亲近,横竖看世子不顺眼,更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也许世子头一次出外执行任务,为了让众人高看一眼,这才做此狠毒之事。”
对方是步兵营的,只觉得他这个论调奇怪:“你不认识世子吧?世子是那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吗?”他们营里的崔三等人被世子压着打,回头还能跟世子在泥地里滚,互相扔泥巴对骂,也没见世子在意过。
最初步兵营里也有人骂世子纨绔,她居然厚着脸皮应了下来,等将那人揍趴下之后,世子踩着对方说:“你连本世子这样的纨绔都打不过,若是上了战场不是给北狄送人头吗?”
旁人的赞语或者骂名,世子爷根本不在乎。
***
经过一冬的休养与努力,窦路的伤终于养好了,但子嗣仍无消息,趁着世子坐牢之时,窦卓派人通知儿子回营就职。
窦路回营的头一天,就找到金不畏,兴奋道:“世子坐牢了?”
金不畏原本非常高兴于金不语的落魄,谁知道近几日营里刮起各种风,与他亲近的那些人纷纷跑来传递小道消息,还有人开始质疑定北侯的公正性,连他这位从小被带进军营的妾生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猜疑。
“坐是坐了,只是还没定罪!”金不畏指着窦路的腿:“伤好了?”
窦路抚摸着伤腿,满是恨意:“平日也能走路了,只是天气突变总疼,世子可是真狠啊!”
金不畏与窦大将军私下通过气,自然视窦路为同路人,为了让盟友更为同心齐力,他故作忧愁道:“世子从小性子就不好,大姐夫也见识过的,咱们俩得罪了他,将来他若是执掌幽州大营,还有咱们俩的活路吗?”
两人的官职都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对于战场本能有种畏惧,不过是借着父辈荫庇混日子而已,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斤两,在营里还能借着父威挺胸抬头做人,上马打仗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窦路只图眼前欢活,还真没考虑过长远——再说此前他还是世子的嫡亲姐夫,哪用得着考虑长远的未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被金不畏挑破迷障,顿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急的团团转:“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世子袭爵?”
金不畏拉他坐下:“父亲正在盛年,怕什么?”
窦路被金不语当众打过之后,每每想起这个煞神都觉得心悸腿疼,再想到将来若是在金不语手底下讨生活,顿时坐立不安:“这可如何是好?”
金不畏的身世被金不语戳破,现在每次与金不语视线相接,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的出身,恨不得她赶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小声提醒:“要是世子出了意外……”
窦路傻傻说:“他能出什么意外?”
话音落地才醒过味儿来,震惊的瞪着金不畏:“大公子,你们可是亲兄弟啊!”
金不畏似乎极度委屈:“我拿世子当亲弟弟,可不见世子拿我当亲哥哥!”
两人视线相接,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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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语与独孤默坐牢,除了舒观云每日雷打不动的前来送药,狱卒也按时送饭,且顿顿都很丰盛。
这其中除了步兵营里那帮人凑的份子,还有郭子华、卜柱、以及贾三花银子让伙夫营单做的小灶。
独孤默受了棍伤,大多数时候都趴在牢房的地铺上,自从第一次被牢房里的老鼠给吓到之后,金不语便守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手里也握着一把石子儿。
要到这时候,独孤默才发现世子爷五识之灵,她闭着眼睛听到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手里的石子飞出去一击必中,从不会失手。
两个人闲极无聊,独孤默也会好奇问她:“外面都传世子花天酒地,世子哪里来的时间练功夫?”
从世子在步兵营里出了名,后来带着他一路从北狄逃出来,他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金不语靠在牢房的墙壁上,灿然一笑:“我也不是从小就花天酒地的啊,你肯定没有经历过小时候被关在院子里七八个时辰都在读书练字习武吧?”
独孤默笑起来:“不巧,我除了不习武,小时候读书习字都不少于七个时辰。”不然早慧之名从哪儿来?
世上或许有天才,闻一知十,博闻强记,但独孤默却觉得自己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他只是记性好些,从小读书比同龄人用功而已。
金不语哑然失笑:“我还以为自己最惨,原来阿默也闭关学习过啊。”她好像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唇边不自觉带上了笑意:“我娘那人瞧着温婉,实则是个狠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