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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招说:魏晋南北朝 497 王朝云的痴情

苏轼来到惠州西湖,陪伴他的是王朝云。

这时的苏轼,他的俩位妻子王弗与王润之,先后去世,他为了纪念妻子,还写下了著名的《江城子》一词。所以,此时的他,身边只有王朝云。

这个王朝云是苏东坡被贬为杭州通判时认识的。

有一日,他与几位文友同游西湖,宴饮时招来王朝云所在的歌舞班助兴。在悠扬的丝竹声中,数名舞女浓妆艳抹,长袖徐舒,轻盈曼舞,而舞在中央的王朝云又以其艳丽的姿色和高超的舞技,特别引人注目。舞罢,众舞女入座侍酒,王朝云恰转到苏东坡身边。

这时的王朝云已换了另一种装束:洗净浓装,黛眉轻扫,朱唇微点,一身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可人,别有一番韵致,仿佛一股空谷幽兰的清新之意,沁入苏东坡因世事变迁而黯淡的心,使得他就此喜欢上了王朝云,纳她为妾。

王朝云与苏轼相知之深,可谓红颜知己。苏轼所写的诗词,哪怕是轻描淡写地涉及往事,也会引起朝云的感伤。最典型的莫过于苏轼所写的《蝶恋花》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被贬到惠州时,王朝云常常唱这首《蝶恋花》词,为苏轼聊解愁闷。每当王朝云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时,就难掩抑惆怅,不胜伤悲,哭而止声。

苏轼问何因。

王朝云答:“妾所不能竟者,‘天涯何处无芳草'句也”。

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

后来,王朝云去世后,苏轼“终生不复听此词”。

王朝云之所以伤感,是因为觉得苏轼就像词中所写的柳绵一样,随风飘荡,浪迹天涯。

这里,我们便可知王朝云是多么的爱护苏轼。

毛晋所辑的《东坡笔记》记载一事: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曰:“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时宜。”坡捧腹大笑。 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这一事,可见王朝云是真正的了解苏轼,堪称知己。

苏轼有这样的女子相伴,真是浪迹天涯又如何?

可惜,老天似乎觉得苏轼过得太好了,有意让他更悲惨一点。

元丰六年,公元1083年九月二十七日,二十二岁的王朝云为苏轼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遁。

其实这个“遁”取自《易经》中的第三十七卦“遁”,苏轼想要苏遁远离政治旋涡。这一卦的爻辞中说:“嘉遁,贞吉”,“好遁,君子吉”,可见这个名字,既寓有自己远遁世外之义,又包含着对儿子的诸多美好祝愿。

可惜,这个遁,也是逃跑的意思,意味着苏遁会逃离苏轼和王朝云。

苏遁满月之时,苏轼自嘲一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惜,这只是苏轼美好的一厢情愿而已。

苏轼连续被贬,带着儿子在路上奔波,使得儿子不幸中暑夭亡。

这是王朝云唯一的孩子,她伤心得“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真是令人闻之伤悲!

王朝云跟随苏轼到惠州后,苏轼写了一首诗给她《戏赠朝云》: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他在序中说:“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

当初白居易年老体衰时,深受其宠的美妾樊素见了,便溜走了,白居易因而有诗句“春随樊子一时归。”

而王朝云与樊素虽同为舞妓出身,但王朝云坚贞相随、患难与共,与樊素完全不一样。

王朝云来到惠州后,遇上瘟疫,加上她的身体十分虚弱,终日与药为伍,总难恢复,苏轼当下拜佛念经,寻医煎药,乞求她康复。

但从小生长在杭州的王朝云,哪里耐得住岭南闷热恶劣的气候?不久,便带着不舍与无奈,溘然长逝,年仅三十四岁。

王朝云一生向佛,颇有悟性和灵性,这也是她能和苏轼心灵一致的条件。

早在苏东坡为徐州太守时,王朝云曾跟着泗上比丘尼义冲学《金刚经》,后来在惠州又拜当地名僧为俗家弟子。

她临终前,执着东坡的手,诵《金刚经》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阅读王朝云与苏轼的事迹,每当看到这里,都要泪水潸然,因为王朝云临终念这四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尚在人世的丈夫苏轼,她希望苏轼能看开一切,包括自己的死!

这是一个到死了,还惦记着丈夫的人!

有妻如此,夫复何恨!

妻命短暂,又焉能无恨!

苏轼尊重王朝云的遗愿,于绍圣三年八月三日,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南畔的栖禅寺的松林里,亲笔为她写下《墓志铭》,铭文也像四句禅谒:

浮屠是瞻,伽蓝是依。

如汝宿心,唯佛是归。

苏轼在王朝云逝去的日子里,不胜哀伤,除写了《朝云墓志铭》、《惠州荐朝云疏》,还写了《西江月·梅花》、《雨中花慢》和《题栖禅院》等许多诗、词、文章来悼念这位红颜知己。其中,著名的《西江月之梅花》一词,更是着力写出了王朝云的精神风貌和高尚情操: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

海迁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他除了诗词纪念王朝云,还在墓上筑六如亭以纪念她,并亲手写下楹联: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公元2009年,我在惠州西湖畔教书,课余常常去西湖,对山水早已没有了感觉,但却常常流连于六如亭,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坟墓,墓前小小的亭子,想起王朝云对苏轼的感情,想到她临死还安慰着苏轼,希望他看开一切,而对自己的生死,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我每次想到这里,就泪水潸然,觉得王朝云真是个奇女子,好女子。

我感慨之下,写下一首诗:

纵使你众多小妾,可是,谁也猜不到你的肚子里面装着什么;

纵使你不合时宜,可是,我依然会一路紧紧地追随着。

于是,从汴京到鹅城,几千里的风霜,一路的奔波。

世间的苦难,并不能惊扰我们的幸福生活;

人世的轮回,让我们紧紧地相联着······

直到无常的到来,我还要为你念下最后一首佛偈:

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乞求的,不是自己对生死的看透,

而是,佛祖对你的保佑······

后来,我离开西湖畔,去了别的地方,然而,西湖山水,六如亭,常常让我记挂。公元2017年的春天,我与表弟阿台,因学习之便,再次去西湖,再次徘徊在六如亭下,再次写下一首《送给王朝云的诗》:

那年你豆蔻年华,他已苍苍白发;

然而,你说,世上只有一个东坡,千年后也没有这个他……

于是,你决定,要为他付出一生的年华……

从杭州兜转到了惠州,从繁华追随到了南瘴;

命运总是开他的玩笑,而你总是慰抚着他愤怒的忧伤……

于是,上天看不下去了,早早把你带回上苍;

你临死,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满腹不宜时宜的郎……

佳人已逝,千载犹伤!

每次路过西湖,我都要去看你一眼……

不为你远播的芳名,也不为你绝世的容颜……

而是,为你对东坡的痴心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