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枭的眉眼蓦地一沉, 待起身后,抬声命丫鬟将内室的烛火点燃。
“噼啪”。
伴着烛芯爆开的声响, 阮安终于止住了哭泣。
待意识恢复清醒后,姑娘后颈的那寸细腻肌肤忽地感受到一阵烫意, 原是男人将宽厚大手覆在上面, 掌纹粗粝带茧, 亦有暖意渐渐渗进肌理。
霍平枭单手托护起她发丝凌乱的脑袋,颇为强势地吻向了正在揉眼的姑娘。
他身上对她掌控的意味很浓,阮安毫无防备, 只得任由男人用厚实的大舌霸道地席卷起她唇腔, 亦将她四处躲避的小舌勾缠。
她同他唇齿厮磨, 接了个浓长绵密的吻, 却因着未搞清状况,无法沉溺和专注。
阮安下意识地做出了推搡动作,却无意触及到颈脖戴得那条琥珀狼符,质感冷且硬,似碰到了什么禁忌之地。
姑娘含水的杏眼忽然一颤,刚要将小手收回,却被霍平枭猛然从半空抓握。
待将她纤软的手置在腰侧,霍平枭的喉骨轻微滚动,再倾身,他亲吻她的态势变得缱绻温柔许多。
“阿姁。”
霍平枭掀眼看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沙哑粗沉,却又莫名带了几分欲感:“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这么哭。”
说完,他似意犹未尽,单手捧起姑娘的半张脸,指腹粗粝的拇指一寸寸地摩挲过她侧颊,并在她下唇停驻。
阮安无措垂眼,看向他手。
霍平枭轻捏她下巴,复又俯身亲她,男人身上的侵略感渐渐褪去,这回,他只一下下地衔含起她唇瓣。
阮安的睫羽颤了颤,如擂鼓般的心跳密密匝匝,没有任何偃旗止息的迹象。
男人硬朗的颌线微微蹭过她仍挂泪痕的面颊,她觉出了上面微硬的淡淡青茬。
霍平枭昨日没刮面剃须,是以隔了一日,便长出了些。
再一衬上沙哑的嗓音,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刚阳疏野。
阮安想,明儿个她得帮他刮面了。
她垂下眼睫,心绪恢复平静,赧然回他:“我是做噩梦了……”
霍平枭没回话,只再度搂护她躺下,阮安的心亦随着匍伏而下的动作,渐渐跌坠。
脸颊靠在他硬硕胸膛,二人心脏的位置贴合在一处,那枚狼符亦抵在她的发顶,阮安嗅到琥珀皲化的煦烈气息。
“还哭么?”
他说话的声音磁沉,突然又问。
阮安摇了摇首,软声回道:“不哭了……”
霍平枭已然贴近她耳,半吓半唬地威胁她说:“以后在我面前,只有一种情况,才许你哭。”
“啪啪”两声。
霍平枭边凝睇她看,边攥拳锤了两下床面。
阮安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说话的语气透着股坏劲儿,霍平枭突然咬了下她耳,热气拂过,嗓音低低地又添了句:“那就是在这上……”
“被我弄哭。”
这话一落,阮安只觉双颊嗡然作响,小脸立即被他直白的臊得通红。
她羞赧万分,气鼓鼓地用小手锤了下他坚硕的肩,嘟囔道:“你别总说这些浑话……”
“那你到底梦见些什么了?”
阮安眉眼微动,半晌,方才抿唇回道:“我梦见羲儿受伤了……”
霍平枭坦荡地直视她眼,见姑娘神情闪躲,复又正色道:“阿姁,我不想连自己妻子哭的原因都不知道。”
阮安不擅长撒谎,所以不太敢与霍平枭对视,她舒了口气,再度回道:“就是这个原因。”
“好罢。”
霍平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慢悠悠地收回。
“我今天…收到了东宫的宴贴,太子妃邀请我去参加千秋宴,可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参加皇家宴事的经验,怕出纰漏。”
阮安还是吐露出了一半的实情。
这一世,她即将以另一个身份见到李淑颖,心中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况且她不太擅长穿着打扮,也不懂世家贵女的那些雅好,在参宴前,也得好好地再学学礼数。
“怕什么?”
霍平枭的眉眼多少浸了些不恭。
他曲起指骨,力道小心地弹了下她额侧的肌肤,语气笃然又说:“你别怕,今年,我还得给你争个诰命呢。”
******
授衣假后,霍羲顺利地进入国子监,成为了广文馆中年龄最小的监生。
贺馨若在高氏的教导下,也逐渐接手了部分的相府府务,因着贺母在贺府颇善掌管中馈,所以贺馨若学得也比较快,还得到了高氏的几句夸赞。
在管理府务上,贺馨若的心中终于找回了些平衡,毕竟她处的环境才是深宅大院,还有婆母帮扶指点着。
房家表妹现在的日子看着是清闲自在,可如果霍平枭动了畜婢纳妾的心思,定北侯府就会多出几个女人,也会多出几间庭院来。
到那时,房家表妹就什么也不是了,她八成连制衡之术都不懂,若是遇见个厉害的小娘,说不定还能将原本属于她的中馈之权夺走。
今日正好到了阮安回相府晨昏定省的日子,高氏见她时,为表亲疏远近,往往不会将她叫到自己的庭院里,只会在正堂见她。
两个人聊不了几句话,阮安通常会在这儿喝一盏茶。
等见着茶碗渐空,高氏便会以自己有些累乏为借口,出言让阮安归府。
贺馨若自从接手了部分的中馈之务后,便发现,茶水间的一个烹茶小厮,竟然将中公拨到他们那处的昂贵岩茶悄悄吞占,并通过能够出府当差的下人在府外私卖。
巧的是,那小厮刚动这种心思,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按照府中的规矩,如果发现下人偷盗财物,轻者发配到庄子里,重者,相府也完全可以对这些未脱奴籍的人动用私刑。
那小厮被贺馨若寻到了把柄,自然得老老实实地为她做事。
霍羲和霍乐识即将出府,共乘一辆马车去广文馆,男孩乖巧地跟在小叔的身旁,两个人在上学路上有说有笑。
及至看见贺馨若从烹茶间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个神情有异的褐衣小厮,霍羲才将面上朗然的笑意收敛了些。
霍乐识得见贺馨若后,便颇有礼节地朝她揖了一礼,温声道:“三弟见过二嫂。”
贺馨若神情淡淡地对他颔了下首,没有询问起霍乐识的学业,也并未同他寒暄一番。
一是她还有事要和那小厮商议,二是她看不太上霍乐识的庶子身份,三则是,高氏依旧对江小娘心存厌恶,她不想让高氏误解她。
霍羲也嗓音清亮地唤她:“见过二婶~”
得见男孩的天真神情,贺馨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很快将那抹异样情愫敛去,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对不起霍羲的。
这孩子已经够幸运了。
生得漂亮伶俐,人又聪颖康健,这么小就是侯府世子,他和房氏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以后霍羲就是霍平枭的独子,他不会再有任何弟弟妹妹,也没人能分去房氏对他的母爱。
贺馨若转念一想,她这么做,非但没对霍羲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反倒还对他有利。
她没有任何对不起这孩子的地方,她在他面前心虚个什么劲儿?
贺馨若又觉,总归霍羲这孩子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便温柔地对着他笑了笑,叮嘱道:“羲儿记得用功读书,等你考完旬试,婶娘让人给你做糖榧方吃。”
霍羲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回道:“多谢二婶。”
霍乐识身侧的书童有些看不过眼,觉得二房的贺家女过于势力,只跟霍侯的孩子讲话,对他们公子的态度却很冷淡。
霍乐识向来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见着时辰不早,怕上学会迟,便牵着小团子的小手,同贺馨若告了辞。
刚一迈过门槛,却觉男孩竟是用小手拽了拽他衣袖。
霍乐识垂眼看去,见霍羲捂住了肚子,一脸难色地讷声道:“小叔,我有些不大舒服,今儿个不想去国子监上学了。”
霍乐识眸色微变,无奈道:“你适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难受了?”
霍羲长吁一口气,噙着小奶音又道:“我肚子突然好痛,小叔帮我跟国子博士请个假吧,我今日实在是去不成广文馆了……”
平日霍羲去广文馆时,都是兴高采烈的,他不是厌学的孩子,是以霍乐识也没多问男孩什么,只叮嘱霍羲身后的仆妇要对他好好照拂。
“羲儿,小叔可以帮你跟博士请假,但监生每月如果缺席超过两次,是会被劝退的。你这个月,可不能再请假了。”
“嗯~羲儿记下了。”
另厢的相府正堂,阮安落座后,高氏还未开口同她说些什么,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霍羲哭哭啼啼地要闯进来,乳娘毕竟上了年岁,有些跟不上跑得飞快的男孩,待乳娘终于将霍羲抱起,高氏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跟你三叔去广文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阮安也有些焦急地看向儿子,关切问道:“羲儿,你身体不舒服吗?”
霍羲浓长的羽睫还坠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回道:“娘,我肚子好疼。”
阮安的心登时一紧,这些时日她一直忙于药圃的事,没顾及到孩子的身体。
霍羲的学业负担还是很重的,孩童的肠胃最容易因为一些小小的压力出问题,她怎能如此疏忽。
“乳娘,你将羲儿放下来,我给他诊诊脉。”
沛国公府的房家表妹是懂医术的,是以阮安当着高氏和贺馨若的面这么说,也无人会怀疑什么。
高氏却制止道:“你只会诊些妇人的毛病,羲儿是小孩,不能用你那些偏门法子。”
说罢,便命下人请来了府里常用的那名世医。
贺馨若见着霍羲突然肚子疼,只当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身体娇弱,容易生病,并没有多想。
贺馨若和阮安今日坐在了一侧,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张剔红高案,等世医提着药箱来到高堂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霍羲和那世医的身上。
无人觉察,霍羲的书童悄悄地走到了那剔红高案之后,将那两杯茶水,小心翼翼地调换了一番。
等他无声无息地做完这一切后,老世医也为霍羲诊完了脉。
霍羲的脉相并无任何异样,倒是把老世医弄糊涂了。
可他却也不敢直接说小世子一点病都没有,毕竟他可是这霍家最受宠的嫡长孙,若他当着主母和他亲娘的面儿,说这孩子无病,只是娇气,瞎折腾而已,那不就得罪人了吗。
思及此,老世医只折中说了句:“小世子应当是有些积食,腹中有些胀气在,所以才会腹痛,倒是无需喝药,只消食些山楂,多散散步便能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