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摇头,她做学徒也不过两个月,她不想出风头,所以从没怎么关注这个比赛。
马一峰从没见红果画过画,她师父也不教她,她自己也不爱画画,他替她着急:“不参加的话,给店老大的印象不好。我还有其他设计稿,你用我的。”
他手肘撑在桌上凑前来小声说:“万一你这一份得了奖,奖金我们两个人分。”
听了这话,红果不由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抬头问奖金有多少。
“特等奖200元,一等奖100,二等奖50,三等奖20。万一我们运气好拿了三等奖呢?”马一峰翻出自己另外一份作废了的设计草稿放红果桌上,“给你,签上你名字交上去。”
红果认真看了一眼,画的是“灵羊献瑞”,立春后是羊年,设计大赛要求的主题都要跟“羊”有关。但马一峰这张废稿,笔锋僵硬画风呆板,这要是能得奖,不是评委瞎就得是竞争对手都是弱鸡。
马一峰见红果在认真欣赏他的作品,心底升起一丝丝的得意,他“嘿嘿”笑着等待表扬,结果同事催他赶紧出去干活,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出去前还不忘叮嘱红果,签好名记得交上去,十点钟截稿。
红果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
特等奖的奖金两百元,她要做十个月学徒才能拿到这个数,诱惑力实在太大。
没时间构思,她直接用“灵羊献瑞”的主题,在马一峰草稿的另外一面,画了一只简单的带着眼罩的独眼灵羊给交了上去。
一个星期后的年终大会,店老大吴伯亲自公布比赛结果,非常意外的,红果拿了一等奖。
大伙儿都很意外,红果一个新人小白,凭什么拿下一等奖。
红果也很意外,她为什么只拿了一等奖,她以为自己稳拿200元奖金的。
只有马一峰兴奋地难以自抑,他“卧槽卧槽”叫着跳起来,他旁边的小九拉住他,不是你得奖你高兴个屁啊。
马一峰给了小九一个眼神,你不懂,直到他看见台上把得奖作品都贴在板子上展示出来时,他的脸瞬间垮下来……
红果画的“独眼灵羊”鹤立鸡群般排在了第二的位置。
特等奖是一个老雕工的设计稿,是非常标准的作品,没有多优秀也没有什么瑕疵,红果依然觉得自己的更好,她的羊更有灵性。
不过参赛者几乎都是半路入行的雕工和学徒,都不是设计专业的,她就算赢麻了也不值得炫耀,况且她还只拿了一等奖,所以她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扫兴。
然而,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红果这幅作品给震慑住,并不是她的作品有多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是反差太大了,毕竟大家眼里,她不过是个爹不疼娘爱师父也不搭理的小学徒,她凭什么这么优秀?
作为评委,宗炎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早知道红果的真正实力,这次设计时间仓促,还是不够完美。
马一峰有些不高兴,他低头问她:“你偷偷画了多久?”
五分钟。
红果没说话。
马一峰继续嘚嘚:“你会画画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啊。”她一脸无辜。
马一峰:“……”
吴伯特意给她的作品进行了点评,“李红果的这幅作品,灵性排第一,设计感也是第一,可惜作为一个属相玉雕设计,‘独眼灵羊’很独特,但不够吉利,无论是摆件还是挂件,好意头是要排在设计之上的。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是她大意了。但能拿到一百的奖金,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红果抽出五张十元给马一峰,如果不是马一峰提醒,她不会去参赛。
马一峰不要,这是施舍。
红果把钱放在他桌上:“我用了你的主题,你应得的。不是你让我参加比赛,我也拿不到这笔奖金。是不是?快收下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马一峰也看得出红果是真心给他分钱,他这才开心收下了。
红果这个朋友值得交。
马一峰:“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我回家吃。”红果婉拒。
前厅有个小姑娘进来找红果,说是凯哥让她去他办公室。
红果走到前厅二楼张凯的办公室里,张凯今天看见她拿奖,不知他脑子怎么抽筋了,突然想要提拔她,还要调她当他的左右手,一起管理大玉坊。
红果看着向来做事不靠谱的凯哥,只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谢谢凯哥,我不懂玉石也不懂管理……”
“吴伯做事不行,太中庸了,他谁都不愿意得罪,最后得罪的就是大老板。懂吧,他不过是担着店老大的虚名,以后大玉坊都得归我管。”
张凯见红果似乎并不相信,继续道:“我舅舅就一个女儿,得了重病这小半年都在省城治疗,我这个妹妹没什么希望了,救不活。我舅能依赖谁?也只有我了。懂吧。”
就算是这样,红果也并不理解,在大家眼里,她一个新人,几乎不懂玉石,也不爱说话,怎么帮他打理?
“我看人很准,不爱说话是你的优点,别人捉摸不透你想什么。但你发起脾气来,又有气势,能服人。你看你上次那气势,我舅都不得不服服帖帖的。我身边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没经验不要紧,我会手把手把你立起来,绝对不会让你倒下。”
张凯的样子有点像某个喜剧演员,就挺滑稽的,红果并不信他。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对你那么好,你是我第一个给双倍工资的人。不是第一个,是唯一一个。”
红果记性可没那么差,张凯坑她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次斗库丢玉的事,你不也说你不知情,都是牛头往我身上栽赃的?”
“是啊,就是牛头啊。”张凯双手一张,“跟我没关系。”
“一开始栽赃我的确实是牛头,你可能真不知情。但后期呢?你把偷来的玉石卖给瑞喜斋,你不知道瑞喜斋随时都可能用那块玉来陷害我吗?”
“哎哟妹妹,以前不是聊过这个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我解释清楚了呀。我是听到我舅舅给宗炎打电话,宗炎在电话里头替你作证了,他说你卖的石头不是店里丢失的那块。既然已经证明你是清白的,那我把石头卖给瑞喜斋,他们也没办法栽赃给你是不是?你清白的呀,是不是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哎哟,真是无语死了。我发誓,如果我张凯骗了你,我手断腿断好吧!”
张凯说的情真意切,发毒誓张口就来,稍微犯迷糊可真就被他骗过去了。
“宗老师确实帮我作证了,但他是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很晚才接到坤爷的电话,那时候你早把石头卖给瑞喜斋了。”
张凯挠了挠头,坚决否定:“不可能!肯定是宗炎记错了。”
红果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张凯忙又叫住她,“哎哎哎!别走啊。我给你三倍工资!”
他知道只有谈钱,红果才会动心。上次他请她兼顾司机一职时,她也是这样。
果然,红果站住了。
张凯不得不低头承认:“你不能怪我啊。我让你把嫌疑推给吴伯你又不听我的。我没办法呀,牛头要挟着我,我能怎么办嘛。懂吧?”
红果回头盯着他,“那你是要断手还是断脚?”
“嘶,”张凯没脸皮地笑着,“发誓的事交给老天爷。你现在来采玉房帮我做事,我绝对亏待不了你。三倍,就三倍工资。”
她现在只拿店里二十元补贴,没工资。
“三倍是多少?”
张凯还记得红果以前的工资,“你之前工资八十还是九十?两倍是一百六,三倍二百四,我给你凑个整数,二百五好不好。”
他说的诚意拳拳,她知道他不是想要骂她,就算是骂她,她还是动心了。
二百五,就还挺可爱一数字。
加上宗炎每个月给的一百二十元,那她每个月到手也有三百七,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中高级别工资了。
红果咳嗽了一声,“我得跟我师父商量一下。”
张凯双手撑在桌上,道:“宗炎?你不用跟他商量,我调你走,他高兴还来不及,他巴不得早点甩掉你这个包袱。”
她是宗炎想要甩掉的包袱,这是大玉坊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共识。
就这样,红果一个新人,连跳四五级直接去了采玉房负责主管玉石采购,这可是个人人眼红的大肥缺,而且还不用坐班,想来就来,不来打声招呼就可以不来。
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谁能想到会落在一个完全不懂玉的小姑娘手上。
大玉坊的人都认为红果攀高枝了,有为她高兴的,有替她担心的,也有表面一套背地里又说一套的,一个连升几级的漂亮姑娘跟一个野心勃勃的富二代领导,这个组合就挺耐人寻味的。
只有宗炎完全无视她调职的事,也不过问她在张凯那边忙什么。
那天红果把自己绘制的封家大院户型尺寸图拿去给宗炎,宗炎在二楼给她的花浇水,前段时间红果又买多了几盆花,围着小天台摆了一圈,她种的花吃百家饭,谁想起来了谁浇水。
红果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调走了?”
她不是质疑,就是纯好奇,一个丢了徒弟的师父怎么对徒弟调职的事完全不闻不问。
“除了钱,还能为什么?”他还挺了解她。
红果清楚记得,她第一次跟张凯见面,张凯就想调她去打下手,那天宗炎还警告她不要跟张凯走得太近,她不理解,难道现在就不担心了?
宗炎放下手中的水壶,解释:“以前是担心你玩不过他,现在我不担心。”
“为什么?”
“他玩不过你。”
谁跟他玩?!红果嘟囔着辩解道:“我这么老实憨厚。”
“你老实憨厚?”
是啊。她不老实憨厚吗?哪怕不憨厚她也是乖巧的。
扮猪吃老虎罢了。
宗炎盯着她没直接戳穿,他拿过红果手中的一沓户型图仔细查阅,上面标尺详细到厘米,这是红果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老吉的帮助下测绘完成的。
红果基本上把封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绘制清楚了,整个封家大院其实有两口井,一口在西跨院,一口在东跨院,从图纸上看完全对称,东跨院的井老吉装修的时候清理过,没发现异常。
宗炎把图纸微微举高,眼神微微聚拢,不知他看的是图还是形?
红果也站在边上抬头看着,封家大院的屋子连起来像一条游龙,两口井则像两只眼睛。
夕阳西下,整个天边都是红彤彤的,远处山脉层林尽染,据说爬过山去就是木得。
宗炎把图纸放下,他没发表任何评论,自从把老吉这个杜老板给抓出来后,红果已搞不清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他作为老板并不会事事跟她商量,哪怕她问了,她也觉得他不会跟她说实话。
安顺家传来吵嚷声,不知是摔了什么东西,之后是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伴随着小孩不知所措的哭闹声。
安顺夫妻两个以前也常吵架但不像最近这么频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了甚至互相扭打起来,都不是善茬,没人敢去劝。
院门外有汽车喇叭声,红果这个位置看不到院外,要爬到二楼楼顶才能看到。
从喇叭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老吉回来了,没过多久,果然老吉进来了。
他手里拎着两根香肠,听见吵闹声赶紧掉头往安顺家走,老吉为了买房最近跟他们走的很近,有事没事总往他们家跑。谁知没进去多久,他被推了出来,衣服外套都歪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支白酒瓶子被掷在地上,摔个稀碎!
宗炎听见声响终于抬头望去,看着老吉的狼狈样子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说什么,他把图纸折好自顾回房去。
红果从楼上下来,飞叔蹲在廊檐下吃花生,霞姑也站在门口看热闹。
霞姑早就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她跟红果嘀咕,原来是安顺怀疑顺嫂和老吉好上了,所以安顺一喝酒夫妻两个就打架。
红果早知道他们的事,看来还是东窗事发了。
老吉已经走过来,边走边骂骂咧咧的跟邻居们抱怨:“以后再也不枉做好人,都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