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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山是本宫的了 这江山是本宫的了 第9节

“这就是朝廷需要考虑的事了。”师无命面无表情道。他只有打仗的才能,可不负责挣钱,此时便忍不住强调,“若是因为后勤军需出了问题,导致战事失利,我可不会负责。”

众臣一阵无言,但也没有人怪他说话太直接。

但凡打仗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师家全都遇到过。明明是因为朝廷拖了后腿才导致战败,却要师家来承担责任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师无命对朝廷不信任,也很正常。

“钱的事,朝廷自会设法。”贺星回一口应下。又问其他人,“诸位对师先生的能耐,应该再无疑惑了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换做是其他人,战前空降过去领兵,恐怕很难服众。可是师家人不一样,即便如今已经是新朝,即便“大宣长城”已经倒塌了几十年,只要师字旗再次飘扬在西北大地上,就一定会有无数人愿意追随。

贺星回见状,才转过身面向师无命,语气郑重道,“我知道,师先生愿意出山,不是因为我的诚意,也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更不是在保大越的江山,你是为了西北那几十万大军吧?”

一旦山河破碎,国家当然不会再存在,百姓也会流离失所,可是在那之前,在前线直面胡人铁蹄的,却是那道由无数普通士兵的血肉之躯组成的长城。

只要开战就必然会有死伤,这是无可避免的。为将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取得每一场战斗的胜利,这样,死去的人才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师无命并不信任大越的将领们,毕竟他们已经在西北葬送了十万精兵。

所以贺星回一来,他就猜出了她的打算,并且主动配合她的种种要求。

师无命一直从容自若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惊愕,但他很快就坦然笑道,“殿下圣明烛照。”

贺星回微微一笑,“所以我给你的承诺是,这一战若能取胜,所有封赏,全都由你做主。这样的诚意,可能打动师先生?”

“殿下!”先做出反应的是吏部尚书戴晔,“这不合规矩!”

贺星回侧头,目视他道,“我站在这里,也不合规矩。”

戴晔面色微变,但最终还是低下头道,“臣逾越了。”

是啊,现在的朝廷,做主的是一个女人,本来也不能处处讲规矩。真要处处讲规矩,等朝廷彻底撑不住了,他们这些人便都是亡国的罪臣。与之相比,退这一步倒不算什么了。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也不是没有可通融之处嘛!”兵部尚书武焕上前打圆场,“原本封赏也是由主将上报,我兵部与吏部共同勘验。师先生品性高洁、爱兵如子,想来也不会有瞒报误报及贪功冒功之类的事,就由他来做主,也无不可。”

师无命含笑应道,“自然。”

这话不仅是在劝说戴晔,也是在敲打他。不过师无命本就没打算为自己挣什么,自然不会在意。

他掸了掸衣袖,对着贺星回单膝下拜,穿着文士儒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武将礼,“末将师无命,前来领命!”

“将军请起。”贺星回弯下腰,亲手把人扶了起来,“西北之事,便尽数托付将军了。”

……

拜师无命为主帅之事,并没有在朝廷里引起太大的波澜。

虽然也有人质疑,但大部分人都谨慎地保持沉默。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刚刚秉政,这火自然也是要烧一烧的。这是她在立威,只要师无命能在西北站稳脚跟,她在朝廷里的地位便也会一直稳固。

至少在西北那边的战事有结果之前,不会有人轻易开口质疑她的权威。

但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有了领兵之人,粮草之事便也不能再拖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必须在那之前做足准备。

所以师无命带着圣旨离京赴任,户部尚书严文渊便又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

这一回,贺星回没有留到紫宸殿的小会议上说,而是直接在大朝会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打算让各地商人们往西北运送粮草和一应物资,以抵扣需要缴纳的税款。

其实这也是朝廷常用的手段,不过以前都是用粮草物资换取盐引、茶引。如今的朝廷,盐、铁和茶都是官营为主,不允许民间走私。商人们只有拿到朝廷颁发的盐引、茶引,才有资格贩卖盐和茶。虽说规矩是规矩,民间走私一向屡禁不止,但官营的资格,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除此之外,也有让商人们输捐粮食和钱款,换取虚衔官职和爵位的。不过这种做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卖官鬻爵,那是末日气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

如果没有贺星回,朝廷找不到可以力挽狂澜之人,说不定最后也会这么做。但现在,由她提出来的,却是只是抵扣税款。

按照当前主流的观点,认为商人奔波不定,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容易造成民心动荡,所以历朝历代都不鼓励经商,往往课以重税。如果能用物资抵税,便能省下一部分钱,毕竟税款是按照售价抵扣。

这个提议立刻就在大朝会上通过,当天就对外颁发了公告。

道理如此,不过究竟会不会有商人愿意来,也说不准。毕竟运送粮草物资十分麻烦,何况还是要送去西北边境,道路难行、山匪猖獗不说,还有可能撞见胡人。

所以户部的小吏们将布告张贴出去之后,也都没当回事,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中午一过,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挤在皇宫前的御街上,差点儿被当成闹事的民众抓起来。好在巡逻的卫兵们见他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生得也是白白胖胖,不像是闹事的,上前一问,对方立刻哄然应道,“我们都是来送粮的!”

卫兵吓了一跳,只能一路护送着众人进了户部的值房。

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嘀咕,“京城的商人们,什么时候大方起来了?”

“什么京城的商人?”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人听见了这句话,笑着道,“小兄弟,我们都是从庆州来的商人。我们还得回去筹办粮草,所以今天才赶着来登记。”

一群庆州商人上赶着来给皇后送粮食,这消息几乎立刻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众人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倒都觉得理所当然。

庆商跟着王驾一路入京,沿途组织交易会,赚得盆满钵满的故事,早就已经随着庆州的上品一起,流传遍了整个京城。

前阵子皇后接手朝政,又传出消息说,当初庆王身体不好,庆州的事都是由王妃打理。据说庆州工厂林立、商贸发达,遍地都是好东西,全都是托了王妃的福。

所以听说庆商过来送粮,不少闲着没事的百姓都赶过来看热闹。

这些庆商也是有趣,见百姓们不断往这边汇集,便立刻有人叫了人过来摆摊卖东西。听说他们马上就要回庆州去,这都是剩下的商品,不能带走,所以打折出售,百姓们纷纷出手抢购,竟将个御街变成了闹哄哄的集市。

消息传到中枢,一干重臣听了,都心里有数。

庆州才是她最大的底牌。

但也有人依旧忧虑,毕竟这看起来是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实际上依旧是寅吃卯粮的招数。今年送来的粮草物资越多,明年能收到的税收就越少,到时候又当如何?

第014章 国舅

百姓们没有重臣们的忧虑。

前几日师无命上任,京城百姓就已经听说,西北可能又要打起来了。

这一打仗,日子就不太平。虽然京城离得远,可是这几日,京中的粮价还是跟着涨了几文。

毕竟都知道打仗是要耗费钱粮的,朝廷的粮食送去了西北,京城说不定就会缺粮。再加上粮商们囤积居奇,限制每日售粮数量,百姓心一慌,便忍不住哄抢,反而越发将粮价抬了上去。

现在这些庆州商人积极送粮,百姓们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此一来,是不是不需从京城往外运粮了?”

“哎哟,可不是!”一个大娘闻言悔得直拍大腿,“前几天粮价上涨,我怕以后买不着,才买了十斗,比平时贵了好几文呢!亏了亏了……”

“我也买了。”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又说,“这也不怪我们。我天天从粮店门口经过,看到那售罄的牌子,哪能不心慌?”

“对,都怪这些奸商,想必是看要打仗了,想屯着高价卖给朝廷吧?”有人愤愤不平。

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因为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影响,百姓们自然颇有微词,不过那些商人势大,升斗小民胳膊拧不过大腿,要吃饭,就还是得买粮。

如今发现这些粮商可能吃了亏,自然觉得痛快。就有人说,“他们的算盘可是打错了。如今朝廷有了庆商捐的钱,哪里还会买他们的粮?屯着自己也吃不了,再过一阵子秋粮下来,那就是去年的陈粮了,更加卖不上价。”

“到时候粮价说不定会降。”有精明的立刻打起了算盘,“我家里还有些存粮,将就吃吃,等秋后再买。”

“省下来的钱正好今日买点实惠的好东西啊!”旁边摆摊的小贩突然开口招呼,“正宗的庆州货,没剩几件了,再不买,下次再想买,就得等我们东家再从庆州补货了。”

就算是见多识广,能够准确辨别出消费陷阱的现代人,也抵抗不了这种“限时促销、尾货清仓”的套路,何况古人?

众人便都围拢上去,挑那摊子上的东西。

也不知道庆州人是怎样的手巧,做出来的东西件件都是一样的标准,哪个看着都好。还有人替那小贩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当真就便宜卖了?”

“这不是我们东家要回去筹备粮食吗?时间紧任务重,我们这些人都要跟去,东西留着没地方放,也没人看着,就都便宜卖了。”小贩笑盈盈地道,“这种好事,几年也不见得有一回,诸位可要抓紧啦!”

“你们东家仁义!”有人赞叹道。

“我们东家说了,国事为重。”小贩说,“只要咱们大越国泰民安,生意什么时候不能做?要是西北被攻破,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话在理。”众人都点头。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听听这话,跟人家庆州的商人一比,咱们京城这些……是不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话一出口,京城的百姓们心里都有些不舒服。虽然他们刚刚才抱怨过粮商奸诈,可是那毕竟是京城的商人,被人这么踩,就好像自己也跌了面子似的。

可是人家那话也没有说错,庆州商人都知道要送粮,京城是天子脚下,难不成还不如这些外地人?

又有人找补道,“这布告不是才贴出来吗?咱们的人或许还没有收到消息呢……”

“是啊,朝廷也不白要他们的东西,不是说可以抵税吗?”又有人说,“这是好事,想来咱们京城的商人也不会错过。”

京城的商人们其实早就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这也是他们的习惯,一个新东西出来,总要观望一阵,才好决定该怎么应对。如今百姓们这么一说,倒是把他们架起来了,难免令人不快。

这会儿,京城的大粮商们正聚集在一处商议此事,听到传回来的消息,顿时有人怒道,“好没道理的事,我的粮食,不送给朝廷用,倒也有错了?那些百姓这般积极,怎不见他们把自己家中存粮送去?”

“你与那些小民置什么气?”有人劝他,“他们那三瓜俩枣,送去了也不顶事,终究还是要看咱们。”

“看什么咱们,人家庆州的商人早就包圆了。”有人阴阳怪气。

“这些庆州商人,着实可恶。”众人立刻找到了可以同仇敌忾的对象,你一眼我一语,将庆州的商人贬损了个够,心里才爽利了一些。

其实他们的不满,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自从庆州商人跟着皇帝进京,这段时间可没少抢他们的生意。

虽然他们这回带来的货物不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冲击到整个京城的大市场,但在场的人看得明白,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不说庆州是今上潜邸所在,必然会有倾向,就说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或是物美价廉,或是新奇有趣,就连在座的家里都买了一些,这样的势头,谁能挡得住?

那些庆州人竟还不知足,还要捐什么粮食,邀买名声。他们这回要是不去送粮,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骂完了人,众人便都看向了坐在上首的人,“国舅爷,这事该怎么办,可得您拿个主意。”

上首坐着的是个长相阴柔的男子,一眼看不出他的年纪,说是二十也可以,说是三十也可以。他衣着华贵,浑身上下点缀了不少饰品,这会儿正斜靠在铺垫柔软得椅子里,手里拿着一面庆州出产、造型精致华丽的镜子细细把玩。听下头的人开口询问自己的意见,便漫不经心地道,“送,都去送。”

“当真要送?”有人不甘心。

叶一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放了那么几年的陈粮,你还心疼吗?”

众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妙啊!我们怎么没想到?”

他们这些大商人,手里的存粮数量,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有的时候,宁可粮食堆在仓库里发霉,也不能拿出去,就是为了维持市面上的粮价。这么一存,难免就有一些放了好几年的陈粮,留在库中,一时难以处理。

以往,像这样的陈粮,一般都是用来酿酒,又或者低价折给叶国舅,对方有地方出手。

朝廷收粮一向是按照新粮作价,正好可以把这些陈粮清空,把仓库腾出来。

念头一转过来,他们立刻不觉得给朝廷送粮食有什么不好了,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准备回去统计自家仓库的存货。——既然要送,最好还是赶在今日,也免得让那些庆商出尽风头。

但也有几个人没有走。

这些都是世家大族在商场上的代言人,敏锐度自然不是其他人可比。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这几人对视一眼,才由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国舅爷,朝廷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动静了?”

以往朝廷让商人们输粮,一向都是发放盐引茶引。虽然他们做这门生意,不需要这一点东西。可这种细节上的变动,却让人心里不安。

改成用粮食抵税,是不是要加商税了?

“动静肯定会有。”叶一宪摇晃着手里的镜子,笑道,“换一个主事的人,就换一个气象嘛!”

“那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