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姑姑,建安王妃和指挥使是何关系?”
圆脸妇人热情地答道:“夫人,建安王妃是指挥使的小姨母,再往上指挥使还有一位在军中任职的舅舅,和另外两位姨母。”
“原来如此,谢谢姑姑。”
这个舅舅丁宝枝是知道的,梁国公的独子,接任了国公爷麾下军队和将领职务,人在疆界并不经常回京,今日多半也不会在。
又行了片刻,二人穿过极富雅趣的园林,来在一处僻静清幽的小院。
圆脸妇人微微一笑,“夫人请bbzl跟我来吧,王妃已恭候多时了。”
丁宝枝顿住脚步,稍带迟疑穿过了月洞门。
不是说建安王妃要见薛邵吗?怎么反而在这里等她。
前厅的门大开着,门里一位难辨年龄的美妇人正端详手中簪环,似是对自己挑选的东西十分满意,重又轻轻巧巧放回妆奁。
她余光见丁宝枝到了,脸上的笑意如同湖光春色,一阵风便吹得波光荡漾。
“你就是丁宝枝?”
她声线也和晨间雾似的,轻柔婉转,刻在骨子里的雍容,甚至胜过大半宫中嫔妃,毕竟她生来便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之后也嫁进王府身份高贵养尊处优。
丁宝枝点头称是,见礼道:“宝枝见过建安王妃。”
建安王妃朝她招招手,“无需多礼,你快近前来,让我替姐姐看看你。”
丁宝枝愣了愣遂抬腿走了过去,她说的姐姐必然是薛邵母亲。
刚站定便让建安王妃拉过手去。
王妃抚摸她白净纤长的食指惊愕道:“瞧着跟水茭白似的,怎的摸着全然没有女儿家的娇嫩。”她一顿,“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是个入宫吃过苦的孩子。”
丁宝枝正想接一句什么,谁料她又开怀道:“宝枝是选秀入宫的?我可想不通了,是谁有眼无珠将你给刷下来送去的尚服局,让薛邵白捡这么大一便宜。”
虽然是寒暄,但没想到...建安王妃居然如此健谈。
丁宝枝眨了眨眼实在接不住她的话,好在王妃也不是真要她点出那人是谁,只是拍拍她手背,拉人在妆奁前落座。
丁宝枝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她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谁要见谁,怎么一下子成了她和建安王妃独处一室。
丁宝枝局促道:“王妃,适才我分明听见您要在明华院见薛邵,这儿...难道就是明华院吗?”
建安王妃笑着拿起篦子,对着她脑袋比比划划。
“我那是骗他呢,我见他干什么呀,要见他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是整个常家只有我还能指使他两句罢了。再者说了,要是我不出面,他哪放心将你交托出来。”
丁宝枝也不好奇是谁要见薛邵,只伸手想接过篦子。
“王妃,还是我自己来吧。”
建安王妃避开她道:“哎,你怕我弄得不好?”
丁宝枝忙道不是。
建安王妃重新上手道:“我只有两个儿子,你就当圆我个给女儿梳头的梦。”
都将她类比‘女儿’了,丁宝枝只得坐定了寒暄问:“王妃的二位公子都还未婚配吗?想来将来有了儿媳也是和女儿一样的。”
建安王妃笑道:“早都婚配了。我那两个儿媳总往我跟前跑,还喜欢暗中较劲,比谁更得我的欢心,害我整天就忙着一碗水端平,其他的全都无暇顾及。其实我谁都不喜欢,巴不得她们俩离我远远的,你说婆媳间哪用得着走动频繁,我可都还记恨着她们抢我儿子呢。”
丁宝枝让最后一句杀个始料未及,怔然看向镜bbzl中的建安王妃。
建安王妃摆摆手朗然笑道:“但薛邵的媳妇就不一样了,抢的不是我儿子,是我姐姐的儿子,我非但不难受,还能给你梳头描眉贴花钿呢。”
丁宝枝唇缘始终保持着一抹弧度,只感觉就快要笑僵了。
建安王妃还在道:“话说回来薛邵运气真好,我一见你就知道你镇得住他。别看他平日凶神恶煞的,其实他这样的心里巴不得有人能管管他。宝枝,你可时刻提点着他,否则除了皇命难违,这世上就没人能降住他了。”
她话音一轻,眉心染上丁点愁思,“你说那样多可怜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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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可怜?
分明是苦口婆心的一段话,丁宝枝却没多大感触,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有国公爷做外祖,是皇帝的心腹之臣,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本领通天,裁断朝臣生死。
丁宝枝怔然脱口而出,“薛邵他,可怜吗?”
建安王妃观她轻淡无波的神情,想起丁宝枝原是户部尚书府章鸣远的妾室,自觉哪壶不开提哪壶,怎能忘了她本不是薛邵的妻子......
她而今能够在此,全靠薛邵不择手段撮合。
只好将话头岔开,“来宝枝,我帮你梳头。”
哎,查抄户部尚书府这样的大事,建安王府自然讨论过许多天。
章鸣远被迫休妻得以苟延残喘回到奉州老家的事也都传开了,这可比章启正是阉党更值得被搬上茶余饭后的餐桌。
建安王与薛邵在京城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没看出薛邵会是个横刀夺爱的,毕竟活鬼这称号不光是形容他的手段,更形容他私下不近人情,整日待在北镇抚司与刑具为伍,俨然如同活在阴曹地府一般。
所以,建安王夫妇对丁宝枝都很好奇。
而今见她只是虚与委蛇,也合情合理。
建安王妃披散了丁宝枝的浓黑秀发,轻轻梳理起发梢,“宝枝,你要有什么委屈别放在心里,可以在这儿与我倾诉。”
丁宝枝摇摇头,“没有,王妃多虑了,我没什么好委屈的。”
建安王妃手一顿,“你等着,我今天一定多嘱咐薛邵几句,让他从今往后好好对你,不得冷落轻视。”
丁宝枝觉得建安王妃准误会了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点了下头。
反正数落的是薛邵,跟她没关系。
建安王妃一面梳着她的长发,一面说问:“薛邵跟你谈起过他以前的事吗?”
“说过一些,说他生在乡下,三岁才进梁国公府。”
建安王妃笑问:“他没说别的?没说梁国公府还不如乡下?”
“这倒没有...”
建安王妃突然道:“宝枝,不是我为他辩白,只是凡事皆有因果,你愿意听我说说造就他如今个性的原因吗bbzl?”
丁宝枝点头道:“王妃请讲。”
建安王妃手上动作渐慢下来,对丁宝枝道:“他父母在他入梁国公府之后相继离世,只不过那时薛邵还小,没有记忆——”
记忆初始他就是梁国公府的外户子,在府中没有依靠不受重视,但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要是被常姓的孩子欺负了就忍着,读书习武自强不息,梁国公一度说他比常家的孩子更应该姓常。
而薛邵心中也有个信念,他要成为和外祖一样厉害的人。
外祖是襄助先皇开国的大将军,是他最最崇拜的人。
变故发生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薛邵得知他父母是被他外祖逼死的,就在他被带去梁国公府之后没多久的一个冬夜里。
于是他过去的隐忍全都化作仇恨,所有努力也都变成笑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整个梁国公府,和身在梁国公府的自己。
“所以他后来就搬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丁宝枝听到这儿问。
建安王妃点了点头,她沉默了良久,换上笑脸,将珍珠簪环戴在丁宝枝梳理好的发髻。
“真好看,宝枝真适合戴珍珠,我有一顶纯金的珐琅珍珠发冠,改日叫人送到你的府上,给你来戴。”
见丁宝枝要出言谢绝,建安王妃笑道:“别跟我客气,比那更好看的我会自己留着。”
丁宝枝欣然一笑,“那就多谢建安王妃了。”
建安王妃按按她肩,拿来华美的服饰叫她换上,“宝枝,我跟你说这么些是觉得你该知道。薛邵不坏的,他只是...不懂表达,没人教过他。”
丁宝枝浅笑,“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会是坏人。”
建安王妃也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我对他和他母亲心里有愧,这才一见面心急对你说了那番话,别往心里去。”
“王妃千万别这么说,我还不至于好赖不分,嫁给薛邵怎么看都是我占他的便宜。”
“我可太喜欢你的这份伶俐了,若是你来教他,他准能学会。”
丁宝枝顿了顿,“我...尽力而为。”
*
明华院。
薛邵等了半个时辰,其实在等到一刻钟的时候他便想走,但门口来了一人,不说话便将他挡了回去。
那人是梁国公身边常年随侍的近卫,他一来薛邵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建安王妃要见他,而是梁国公要见他。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梁国公来在明华院的时候,薛邵正坐在右手边的太师椅上,单手撑在脸侧闭目小憩,实在是困,等待的过程也正好闭目养神。
可梁国公见他还有心情睡觉,自然是怒不可遏。
他迈过门槛,重重咳嗽一声。
今日老寿星穿深红用黑绣线的团蝠圆领袍,须发灰白却精神矍铄,金刚怒目一派武将的威仪。
薛邵抬眼见梁国公终于来了,起身抱拳行礼,却不发一言。
“薛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