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周苇学习成绩当时挺好。”
时间定为半个小时,周苇提前五分钟完成,而年轻人还在奋笔疾书,字越写越差,后面几行就快飞起来了,但最后关头,他也写完了。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年轻人朝周苇得意一笑,“等着输吧!”
这次他可是用了韩指导员教给他的方法。
第17章
徐朗两指捏着文稿,闷闷站着一句话不说,可急坏了周围的人。
大家放下手上的活儿过来看个热闹,成本多大呀,现在马上要出结果,可徐连长沉默不语,可让他们好奇死了,到底谁写的好呀。
小李有点担心。
刚才他听见周苇说如果她赢了年轻人就要去扫马厩,想到自己之前怒气冲冲去兴师问罪,心里一阵愧疚不安。
题目他也听到了,关于兵团建设,他打扫了差不多一年半的卫生,说实话也不懂咋建设,都是下面听上面的话,上面听领导的话,一层一层又一层,谁说得上咋建设的呀!
韩指导员的思想课他听过,左右不过如何听领导的话,核心思想就是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能反对不能反驳不能反抗,就老老实实的呗。
真要说怎么建设,他心里没章法。
其实大家和小李差不多,兵团战士属于少数,大部分是知青,还有当地的人。
兵团建设太宏观宏大了,山脚的人一般很少思考上面的人怎么想的,即便有了那个想法,但经历呀,知识呀,地位呀,都会让他们受困受限。就像穷人永远想象不了富豪的奢侈生活,在他们眼里,吃一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就是很富裕的样子。
“连长,你快说呀,到底谁写的好?”
一个人催后,其他人纷纷出声问谁赢了。
徐朗出兵团建设这个题目就是想给周苇一个教训。
省报上那篇文章他看了,根本不是周苇能写出来的样子,条理清晰,措辞严谨。加之有人推测周苇偷了周芦的稿子,他心里火气蹭蹭地长。
东施效颦!
这个词是他从孟慧那里知道的,意思是模仿别人,样子丑陋。他觉得周苇就是模仿周芦的东施。
周芦是报社的才女,知识渊博笔下生花,周苇现在搞这一出,不是效仿周芦是啥?当初他觉得周芦退婚还有点知道好歹,但现在反感爆棚。
兵团建设这个题目,他就是针对周苇的,与年轻人毫无干系,后知后觉年轻人占优势,他表示乐见其成,反正不能让周苇出风头就行。
可手上这两篇文章,他一个知识水平一般的人都能分出个高下来,一篇内容拖沓毫无内在逻辑,一些领导重要性讲话缺斤少两,凑在一起乍看丰盛,但猪肉没熟,鸡肉有毛,羊肉没味,经不起一字一句推敲,而另一篇内容紧凑,如果细细看,全篇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没有一点生硬或者不合适的地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因为周芦的缘故经常看报纸,要他说,这篇稿子放在报纸上完全不突兀。
一开始他还挺高兴,好和坏很明显,或者说好的太好,导致看一般好的文稿也会觉得欠些火候,变成了不好。原以为年轻人是好的那篇,未料不是,徐朗脸色铁青,心里五味杂陈。
两个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写的,哪里有作弊的可能?但他就是没办法接受周苇能写出这般好的文章来!
年轻人看连长的脸色,摸不清楚谁写的更胜一筹,但是他信心十足,领导的话他加了,韩指导员思想政治培训的精髓他加了,没道理他输啊,他是老知青,在兵团呆了好几年,建设之类的耳濡目染,不说完全把握上级领导的意思,但起码中个三分之二。
“连长,你公布吧,谁写的好?”
徐连长根本不想说出周苇写的好这句话,但是要他说年轻人写得好,太违心了。
说实话包庇都没办法包庇,是个人都能分出好坏来,他要真说了,大伙不得怀疑他的水平有问题啊!
最后他硬生生道:“还是让韩指导员做评判吧。”
小李连忙上前接过文稿递给韩指导员。
韩指导员皱眉头,这烫手山芋!
就在他犹豫接还是不接的时候,周苇笑着排忧解难道:“我看大家评判才最为公平。”
“啥?大家评判?可我不水平不咋地呀!”
“你起码会认字,我就不一样了,大字不识一个!”
“……”
韩指导员是个聪明人,立即心神领会了周苇的意思,“我倒觉得这法子好,公平!”
周苇顺着韩指导员的话说,“大家都是兵团的老战士,兵团怎么建设定是了然于胸,领导说过好文章是经得过时间和人民检验的,所以这文章写的好和坏,让你们评判才合理,不能单徐连长和指导员看。”
她不紧不慢说,先拔高看热闹的人的地位,然后用领导的话增加可信度,最后表明群众评审合情合理。
年轻人微微点头,这样确实公平,他可不想韩指导员评判。
一来今天这出韩指导员肯定会埋怨他,二来他猜测韩指导员和周苇有一腿,所以结果极大可能不公平。
“我同意周苇的提议。”
周苇不着痕迹挑了挑好看的眉,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这样正好,不用她多费口舌。
“小李,麻烦你朗读一下。”周苇拿起韩指导员办公桌上的稿子递给小李。
“这个主意好!”之前说不认字的大妈笑了笑,“我也能评判了!”
“是呀是呀。”
他们啥时候当过评判员啊,尤其还是文章的评判员,太高大上了!看热闹的同志们纷纷屏息凝神,生怕自己错过了重点,导致评论失误。
小李拿过文章后扫了眼,周苇的在下,年轻人的在上。
先读谁的好呢?
反正他是偏向周苇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周苇安排在后面,这样的话大家印象更深刻,毕竟是后读的,记忆更明确。
打算好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读。
他不是专业的人,读起来没啥感情,反正不能为文章加分,不过语速上不错,不快不慢,方便大家听清楚。
一篇读完,大家开始畅所欲言,发表自己作为评判员的看法。
“我觉得不错,听着还有大领导的话呢。”
“嗯,我也这样觉得,挺好挺好。”
年轻人在这些夸赞声中骄傲地扬气了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装逼模样。
韩指导员蹙了蹙眉,领导的话怎么不全呀?政治稿件三大忌讳之一就是随意删减领导语录,正确做法是一字不落完整引用。
大家听不出来,但他作为指导员肯定知道,至于谁写的,他现在还不确定,所以这个问题先放着,以免弄巧成拙。
小李读完后,说心里话认为不错,起码怎么建设,一二三四五六写的很清楚。另外,虽然头重脚轻,越写越少,但能写出这么多字来,也是一种水平和能力。
喝完水润完嗓子后,他开始读第二篇。
小李读完第一段后,突然觉得自己像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建设发挥了作用,他身板直直的,咬字尽可能标准清晰。
看热闹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儿,这稿子咋那么像广播里放的呀,尤其是这词,这话,一顿得吃几个领导才能说出来呀!
徐连长越发觉得之前的形容是对的,一顿看起来不错,大半是荤腥,可几乎没怎么熟,而另一顿不光看起来美丽,吃起来更是美味。
他看向周苇,淡然站在中间,脸上不慌不乱,从容自若到令他有些晃神的地步。
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周苇吗?那个事事以他为主的周苇?
这样强烈的目光,周苇自然察觉出来,但徐朗对她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这种人看起来不错,用起来那叫一个拖后腿,脑子太笨,判断能力太差,说实在的,连刘城都比不上。
至于原主,她心疼归心疼,但是可没想着为她抢过徐朗来。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
小李读完,屋里屋外鸦雀无声。
大家似乎不知道怎么评判,文章成熟老道到他们以为是发表在中央报纸上的!那个遣词造句,那个思想内核,那个逻辑安排,他们觉得好,但嘴里不知道说啥,只是彼此看着,似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小李胸膛起伏,读完后酣畅淋漓,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的文章原来读起来是这样快活呀!
韩指导员摩挲着食指的茧子,周苇的水平看来比他想的还要高出一大截呀!兵团建设可不是个小问题,但周苇的文章有的放矢,张弛有度,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人写出来的。
看大家的表情,周苇微微皱眉,看来自己“出手”过重了,早知道再写浅显一点好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懊悔根本没什么用,下次记得收敛一些就好。
年轻人听完后,不可思议瞪大眼睛,这是周苇写的?不可能!但两人当场写的,不承认也得承认!可周苇为什么会写稿子?为什么!
结果很明朗,大家都觉得第二篇好,也就是周苇赢了。
年轻人攥紧拳头,红着眼睛说,“你为什么写的比我好?”
周苇无语,特别凡尔赛的说道:“大概天赋使然。”
年轻人:“……”
他闭着嘴,就是不认输,周苇也大度没强迫他,只是提醒道:“记得打扫马厩。”
第18章
经过年轻人那一遭,周苇正式成为了韩指导员办公室的助手。
女知青点里,孟慧闷声坐在炕上,手指扣着褥子上的线头。
她突然站起来,对扫地的小周说:“你是上海来的,你说说周苇行事是不是太过张扬?一个女人就该贤惠温柔,比如帮忙收拾卫生啥的,周苇咋能呆在办公室当了助手呢?”
小周虽然是上海人,但性子懦弱,以前在家里只有被欺负的份,现在见班长这么说,她心里觉得不太对,但也说不上咋个不对来。
想了半天,最后点点头,继续扫起地来。
孟慧黑亮杏眼瞪了下小周,在心里骂道哑巴。
一个麻花辫女生倒是对孟慧的说法挺赞同,她温温柔柔说道:“班长,我觉得你说的对,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嘛,周苇以前还行,知道给徐连长洗衣打饭,但现在,不是骑马就是写稿子,越来越没女人的样子了。”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似乎很为周苇的未来感到担忧,“她这个样子谁敢要呀。”
孟慧看不上这个麻花辫女生,干活磨磨唧唧,但现在这么附和她,她顿时觉得麻花辫女生还行,虽然干活不麻利,但思想上跟她很同步。
女人就该干女人的事!
“咋地?写稿子还区别对待呀,人家周苇有才,想干啥不行呀。”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说道,“那周芦不也在报社工作?你们咋不讨论她?”
周芦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从医生到连长,没有一个男人讨厌周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