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眼下李家霸业初成,武人地位直接影响日后的功名前程。
徐乐就是李家所有武将面前的大山,任你有天大的本事,翻不过这座山也是枉然。
日后不管是封官还是行赏,都要被徐乐压在头上。
并不是所有武将都能接受这一点,明里暗里想要扳倒徐乐的武将不知多少。
不过徐乐本人武艺高强又有李世民为援,所以大多数人不敢动手。
这次徐乐大闹玄武门,这些人自然视为良机,之所以迟迟不出手,便是因为徐乐的威名太盛武艺太高,他们不知深浅不敢贸然动手。
如果徐乐一直赢下去,这些人自然装聋作哑,除非得到李渊圣旨否则不会行动。
可是如今徐乐受伤了,不管伤势如何,都证明他也是人而不是神。
只要是人,就可以杀死。
杀了他,不但可以扬名天下,更可以在李渊面前立个大功。
薛家四兄弟也算是发挥了作用,他们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打破了徐乐无伤金身。
哪怕他们全都败阵也没关系,自然有的是人接手厮杀。
徐乐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就算是累,也要被这些人累死。
无知小儿!真以为有几手武艺就能横行天下?
你还差得远呢!温大雅的心头狂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在心里盘算着,薛家弟兄之后,又有谁能接上这一阵。
李渊此刻却勃然大怒,用手猛地一拍案几:“岂有此理!薛家竖子竟敢伤我麾下爱将,未免欺人太甚!来人,宣柴绍、侯君集前来,将那几个混账拿下!为阿乐出气!”
第七百七十九章 肝胆(四十四)
徐乐确实受了伤,而且伤势也不算太轻。
一个人不管如何了得,总归还是肉体凡胎,自然免不了伤病。
何况一口气与四员能杀善战的边将交战,受伤就更是难免之事。
饶是徐乐武艺高明,但是急切之间连胜两将,自己受伤也在所难免。
一支雕翎贯穿甲叶,射入徐乐肩头。
饶是徐乐身着祖传宝甲,受伤依旧不轻。
由于战斗还在继续,他甚至来不及打箭治疗,只能带着箭与薛家弟兄相斗。
随着战马奔驰颠簸,箭杆在身上随之抖动,而伴随着这种抖动,一阵阵疼痛感如同海潮般袭来,令人眼前阵阵发黑。
而对手的攻击并不会因为徐乐的伤痛而减弱。
随着两人退出战斗,仅剩的两兄弟也改变了战术,不再以弓箭加马槊这种远近配合的方式攻击,而是舍弃了弓箭,全部使用马槊交战。
三条马槊如同三条怒龙绞缠一处,互施手段各不相让,谁也不肯低头。
李渊在深宫的计算,又或者是这场战斗所引发的后果,对于战场的几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这场打斗已经变成了体面之争,大家用尽全力取胜,既是为了自己的承诺也是为了武人的尊严。
徐乐固然是为了完成对杨广的诺言,也是为了奉行自己心中的直道。
而作为他的对手,薛家兄弟又何尝不是为了维护武人的尊严?
以四敌一本就胜之不武,若是打输了就更没面目见人。
幽州那种地方,没有那么多规矩体面。
大家都是在血盆里抓饭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四兄弟围杀徐乐成功,那么不管别人嘴上说什么,最终得利的还是他们兄弟。
而且背后那位大贵人也交待得清楚,只要留下徐乐性命,不但罗艺所求可以成功,他们四人也可以归顺李家麾下,等到天下太平之时,便能重振家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为重要的是,那位大贵人甚至亲口许诺,只要他们打杀了徐乐,便有机会执掌玄甲骑,成为李家第一精锐的军主。
这等条件自然难以拒绝,更何况这位贵人既然可以开出这等条件,也就有能力对他们兄弟施以重罚。
若是不能让贵人满意,他们四人能否离开长安,日后朝堂之上又是否有他们立足之地,便有些难以预料。
也正因为此,哪怕四兄弟中有两人已经落马,仅剩的两人依旧死战不退,反倒是比方才表现得更为悍勇。
乃至不惜兵行险着,以性命为注,只求将徐乐毙杀于手下。
徐乐的一路花槊奏功,接连将两将打落马下。
剩下的二人也吸取了方才的教训,不与徐乐比斗招数,而是纯粹以力欺人,采用一力降十会的战法,靠猛冲猛打克制徐乐那百变千幻的招数。
薛家四兄弟心意相通,如今虽然少了两人,但这份默契不会丢掉。
两条马槊上下盘旋如同两条狂龙,此升彼落劈头盖脑的猛抽乱打,根本不给徐乐施展招数的机会。
徐乐也不示弱,提起一口气将大槊舞开,与对方硬招硬架以力斗力。
大槊碰撞噼啪作响震得人耳鼓作痛,伴随着这种撞击,空中似乎有火星炸开。
徐乐此时的状态,其实并不适合眼下这种硬拼硬架的战法。
他在江都那场血战中受伤非轻,即便是身体根基过人又有名医良药调养,依旧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以正常情况论,徐乐此时还是应该在家中静养,而不是披挂整齐与人交战。
之所以能维持自己的英姿且在疆场取胜伤人,全是靠自己那过人的功底外加一口元气镇压伤痛强自为之。
换句话说,眼下的徐乐其实就是头纸老虎,一身本领远不及平时。
主要靠自己勤学苦练的根基,外加若干场苦战恶战积累下的名头震慑对手罢了。
短时间内交手自然没什么问题,如今打斗的时间一长,体力消耗逐渐增加,那口元气便逐渐面临消散,周身的伤痛面临发作危险。
这些伤势既有江都大战中所受,也有之前几次鏖战中落下的旧伤。
若是在身体健康时,这些伤势倒是没什么要紧,可若是诸般伤痛同时发作,形成堤坝崩溃洪水肆虐的局面,徐乐便难逃没顶的厄运。
然则他并没有其他选择,他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只能不顾一切走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只能拼到底。
薛家兄弟的反应速度比自己想象中更快,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应对花槊的办法。
再说两人心意相通,在这种打斗中也是个极大优势,他们不需要考虑另一人的心思,只要按着操练出手就能保证配合的天衣无缝。
徐乐被这样两人夹在正中,除了舍命一战也就没了其他办法。
槊来槊接、钻来钻架!任你的攻势何等猛烈,也不管你气力用得何等充足,我自一口真气一腔血勇奉陪到底!每一次马槊交几所带来的巨大冲力,都难免让徐乐的身形略略晃动,胸中也一阵阵气血翻涌。
可是这又如何?
军中老卒都能忍痛熬伤,身为军将忍受伤痛,不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徐乐此时只想朝天喊一声:杨广给我看清楚,我徐家子弟和你不同,哪怕你害了我父母,我也一样会履行承诺,豁出性命保护你女儿平安!不过他并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再次怒喝出手,而是紧咬着牙关,挥舞着掌中槊与两员大将交战。
三人战成了走马灯,胯下的脚力往来盘旋互不相让,谁也不会让出自己的位置。
薛家兄弟固然要防范徐乐冲出包围圈,徐乐也要防范一时不察落入两人的全面围攻之下。
噼啪几声!大槊又在空中几次互击,年轻力壮的薛万彻身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气力,大槊舞得如同狂风骤雨,每次大槊碰撞之后,都会马上变招继续攻击。
薛万均的槊则如同灵蛇,寻找机会趁虚而入,直寻徐乐的破绽之处便刺。
虽然薛家兄弟都是边军大将又是一奶同胞,但是战法颇有不同,在大多数时候,薛万均都会有意识退出战场,与徐乐和薛万彻保持二十几步距离。
如果徐乐去攻击他,那么薛万彻就会衔尾追杀让徐乐失去先机。
如果徐乐不理会他专心对付薛万彻,薛万均又会形成个威胁。
他出手的次数不多,可每次出手都极为阴毒,攻击之处乃是徐乐所必救。
除非徐乐能在极短时间内战胜薛万彻,否则就不得不分出一半精力提防薛万均的攻击。
薛万彻是钓鱼的饵料,真正的钓客则是薛万均。
徐乐此时已经看出薛家兄弟配合的奥妙所在,薛万彻那如同怒海狂潮一般的攻势虽然凶猛,真正致命的确实薛万均这种刺。
这种冷静与阴狠,正是沙场百战老卒的手段,他们靠着这种杀法往往能够以弱胜强,以一记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把强大的对头解决。
论本事,薛万均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在边关那种险恶环境中磨炼而出的经验,却让他随时可能对自己的性命造成威胁。
如果是在以往,这种敌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充其量就是个大号马文升不难对付。
可是如今在自己面前,还有薛万彻这么个猛虎一般的少年郎,这就完全不一样。
这位边地少年和自己一样,有着使不完的气力,不管大槊被弹开多少次,依旧咬紧牙关挥槊猛抽。
他的槊法不算高明,可是胜在简单实用迅捷有力,有这么一员猛将在,徐乐就不得不集中精神去招架他的攻击,一时间顾不上理会薛万均。
如此一来,这个沙场刺客对于徐乐的威胁以及战局的影响就大为提高。
不过即便薛家兄弟本领高强且配合默契,曾经威震江都,让号称天下精锐之冠的骁果军折戟者,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
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那场大战受伤太重到现在还没能恢复如初,以至于让四兄弟捡了便宜。
然则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若干次死里逃生的人物,千军万马攒刺围攻都已经经历过了,又何至于怕了区区两个对头?
徐乐鼓足一口真气,手中大槊硬接硬架,将薛万彻手中的马槊一次次震荡开去,寻着薛万彻招数间的破绽,准备转守为攻把他打落马下。
可是薛万彻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尤其看到两个兄长落马情形之后,更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槊起槊落如同疾风骤雨,攻势固然如同怒海狂潮,守势同样似铜墙铁壁,急切之间找不到破绽。
徐乐想要以力破局,抵隙直进寻个空隙把对方的大槊挑飞,却又要防范对方的一身惊人膂力。
一旦所谋不售,两条槊绞缠一处,薛万均那条槊的便会对自己形成威胁。
不过徐乐也有一桩好处,便是胆大心雄,认准的事情便会坚持做下去。
在江都与承基以力斗力不曾皱过眉头,区区薛家兄弟又算的了什么?
一击接一击,一槊连一槊,徐乐仿佛已经忘了疲劳,也忘了身上的伤痛,只是奋起勇力朝着薛万彻猛击。
而薛万彻虽也是北地有数的少年英雄,在这等攻击下,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的气力与徐乐相比,总归还是逊色三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徐乐这般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幽州这等地方,当然少不了厮杀的机会,可是与胡兵或是盗贼侠少的厮并,终归是,如何比得上与无数上将交过手的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