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自己最大助力的李建成,现在已经摆明了翻脸。
这六万人指望不上是小事,真正的麻烦是洛阳城里的王世充。
因为洛阳府库中版籍户口的问题,王世充和徐乐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很紧张。
他不敢动徐乐,除了忌惮徐乐武勇以及瓦岗的威胁外,背后的唐军也是个重要因素。
可李建成能勾结李密,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王世充难道比李密强到哪里去?
还是说他和李建成之间有什么过节,导致彼此不能联合?
其实现在的局面相当于徐乐和周围所有人都不是朋友,哪怕不至于立刻刀兵相见,至少也不是能合兵破敌的关系。
原本洛阳还能和徐乐合作,也是因为瓦岗这个外敌在。
可如果徐乐真的要拔营,那么他们和洛阳就没了利害关系,王世充不从背后捅上一刀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帮什么?
不指望王世充,总不会真的拿手头这点人去硬拼瓦岗大军救九娘吧?
步离这时忽然说道:“我晚上去,可以的。”
徐乐朝她瞪了一眼:“你好生给我待着,没我的话哪也不许去!你当瓦岗军营是草原上的部落大帐呢?
大家想怎么搭怎么搭,只要你本事够好,就能设法潜进去。
李密再怎么不济,排兵布阵的本事是有的。
你去了是送死!”
步离看看徐乐,没敢言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乐继续说道:“在某心里大家和九娘一般重要,并无高低轻重之分。
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这是武人宿命无话可说。
可若是为了救九娘,而让你们轻身犯险,不管折损了谁,都是陷某于不义!”
如果说他只是强调危险,那未必能阻拦住步离。
毕竟小狼女是素来的心里有准,她要是真认准了一门,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会坚持做下去,更不会把生死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既然涉及到徐乐的名声,她就不敢任性妄为。
相反也正因为她心思单纯,会为了保护徐乐的名声,而变得过分谨慎不敢妄动,这也算是对症下药。
在这几个人里,除了徐乐之外,就是李君羡兵法谋略最强。
他这人性子也直爽,心里存不住话,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瓦岗寨内人缘那么差。
明知道徐乐是玄甲军中公认的神明,这时候也忍不住说道:“乐郎君不和徐大联手,我也能明白。
可是就咱们这点人去硬拼李密?
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李家那位九娘我虽然没见过,却也敬佩她是女中豪杰,更知道她是咱们的好朋友,在江湖打滚的,都知道这个道理。
好朋友遇难不能不救,何况这个好朋友是因为咱才出的事,若是放手不管,那就不配为人了。
可是救人不是送死。
恕我直言,李密这厮打仗也有两下子,最关键的是人多。
就算乐郎君你是孙、吴再世,也不可能真拿这点人就扫平瓦岗大军救了九娘。”
宋宝和李君羡没什么交情,素日也不怎么过话,但是这时候他第一个支持:“就算是奇兵急进也不行。
他们的斥候肯定会看见咱,那么大的军营,怎么也不可能无声无息把人带走。
退一万步说,你把人救出来也没用。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把咱围住来打。
若我是李密,就拿九娘当诱饵,故意引咱们上当,到时候从外面一围,咱就算三头六臂也没用。”
徐乐并未发作,反倒是点点头:“你们说得没错。
李密抓了九娘,肯定是有所图谋,其中之一就是要引咱们入彀。
所以我既不能让步离去冒险,也不能让咱们这些兵马搞什么奇袭。
几百甲骑跑起来,那动静赛过打雷。
他们只要不是死人,就肯定能听见,还怎么奇袭?”
韩约这时候反倒是长出口气,他原先是担心徐乐急得上头,有点不管不顾,此刻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徐乐思路清晰。
既然如此,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虑,当下也不多问,只是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
不管有没有二郎的书信,咱都得救出九娘。
既然阿乐你都想到了,那我也就不多说。
你怎么说,我怎么打就是。”
“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事自然要商量着办。
让你们懵懂着乱打,那我还有什么面目做这一军之主?
其实五郎说得没错,寡不敌众。
咱们这点人硬拼李密,是没什么胜算的,但如果加上王世充,是不是就有了一战之力?”
宋宝一皱眉:“就他手下那点人马,能管什么用?
咱又不是没见过,一帮酒囊饭袋,一个个饿得都吃人了,哪里能打仗?”
韩小六也说道:“王世充这人我信不过!乐郎君这段时间不在,李密那边也没怎么攻寨子,王世充许是觉得自己太平,就连粮草接济都很是敷衍。
说良心话,咱们现在的口粮也就够两三天,而且没什么荤腥。
好在大家都是苦出身不至于闹什么,再说他给了肉我也不敢吃。
可是就这个德行,还能指望他合兵破瓦岗?
我看是够呛。”
徐乐微微一笑:“怎么?
小六也有怕的时候?”
“怕?
谁怕了?
郎君你说句话,某当先锋,去踹了李密的营盘!”
“那倒是也不必。”
徐乐脸上依旧保持笑容:“王世充的胆量、人品乃至兵马,我其实一样都信不过。
不过如今的洛阳不同昔日,这里面的变数便未可知。”
说话间徐乐的目光已经落向了李君羡。
第九百五十一章 破阵(六)
“不曾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你们居然投了洛阳?
早些时候还杀得天昏地暗,一转眼又成了一口锅里抡饭勺的袍泽,这是什么世道?”
洛阳城中,大道之上。
外罩一身簇新战袍内着皮甲的徐世勣与同样身着锦袍的李君羡同行,两人步态悠闲如同踏青赏景的游客,只不过和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以及洛阳城内的肃杀情景格格不入。
虽然得到了来自南方的补给,洛阳暂时不需要再吃人度日,但是民生并未恢复。
由于瓦岗军这个巨大威胁近在咫尺,是以城市依旧处于战时管制状态,没得到允许不能出门,关门闭户百业萧条,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两人的身份,倒是很有些意思。
他们本来就是袍泽,不过那时候关系并不亲厚。
虽说处于同一面战旗下,可是由于性格以及脾气的关系,算不上什么朋友。
即便徐世勣并不会对李君羡开一些恶意玩笑,可是总归是志向不同理念各异,平素也没什么往来。
反倒是现如今成了这种半友军状态,才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但能够同行,还能说一些贴己话。
听到李君羡的话,徐世勣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新战袍,语气中满是无奈:“我们的情形你想必也知道,不来这里又能往何处去?
再说程、单两人伤得不轻,总要找个地方调养才是。
支行满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他正在用人之际,也知道我们的本事,倒是不至于慢待。
只不过比起你来,我们总归是少了些运气,只好窝在这一亩三分地暂且栖身。
不过你放心,乐郎君的事就是咱的事,再说我们也要和李密算账。
这次和他交手,不管王世充如何打算,我们都会帮这个忙!”
徐乐进洛阳搬兵,并没有待太多人手,只带了李君羡一人而已。
而且李君羡的职责也不是充当护卫,而是和徐世勣这帮人往来恢复联络。
徐乐倒是没指望通过这点故人关系,把瓦岗军拉到自己这边。
他要是想要那么做,当初就把人拉回来了,哪用得着现在这么麻烦。
再说徐世勣手头加起来也就几百人,对比李密麾下庞大兵力,根本还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之所以让李君羡和他们联系,除了说开误会之外,也是为了让李君羡自己的念头通达些。
毕竟他是瓦岗出身,又投了玄甲骑。
在乱世中,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生存模式。
但是在李君羡这等重情义的人心里,这始终是一根刺。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刺也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