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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梨花同年岁 她与梨花同年岁 第74节

“女郎万不可说此话,我本就是北燕人,为国出力何来连累一说,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造化弄人,谁也怪不了。”

“清扬兄的是,的确造化弄人,可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一计或许能救得了曹州。”

徐晗玉附耳将她的一番谋划说了,李牧眼睛一亮有些心动,可是依旧犹豫。

“我知道清扬兄担心什么,这一计铤而走险,清扬兄是害怕南楚容不下你。”

见心事被徐晗玉戳破,李牧也很坦荡,“没错,女郎此计若换做他人或许还有希望,可是谢家恨我入骨,恐怕不会饶了我。”

徐晗玉早就为李牧想好了路,微微一笑,“清扬兄不必担心,我有一物赠你,有了此物,南楚定会接纳你的。”

这年立秋,曹州闭城四个月后,和秋意一起光顾这座死城的还有谢虢称帝的消息。

不过短短几年,谢家一统四国,结束了这片土地上长达百年的分裂,重新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国度。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寒门出身的庶民会有一天成为这天下唯一的霸主。

和谢虢的旷世基业相比,这场登基大典十分朴素,减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繁文缛节。

谢虢钦定的国号——乾 ,年号元章,改金都为元都,是为大乾国都。

有人猜测这名字会不会和元章帝的发妻乾元公主有什么关系,但也只是捕风捉影罢了,不过有心之人,却暗暗对谢斐多留了注意,毕竟这位可是乾元公主留下的嫡子。

至于乾元公主本人,甚至还有传言说她并未病逝,现正在某座古刹清修,不过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并无人理会,谢虢的后宫也并没有多一位发妻。

后位空悬,以谢虢如今的能力并不需要显赫的国丈,相反,新朝的所有臣子都对这位铁血帝王俯首帖耳,无人敢置喙后宫。

便是立储之事,众臣观谢虢没有立定太子的想法,在朝堂上也都乖觉的闭上嘴,仿佛有无东宫不过是一件无伤大雅之事。

朝堂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私下却暗流涌动。

谢虢一共有五子二女,膝下并不单薄,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纪尚小并不在考量之中,而大皇子谢腾占了一个长字,明面上也颇得帝王欢心,为人宽厚,素有雅名。

二皇子谢斐则占了一个嫡字,乃是正儿八经的谢虢唯一正妻所出,为人骁勇,大乾的国土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不过早年性子傲慢,素来乖张,身上还有前朝皇室的血脉,和谢虢似乎时有龃龉。

三皇子谢游相比起来则有些平庸,性子优柔寡断,但也挑不出大错,可是说是前面两位的综合……总之这三位各有优劣,买码一下也无法下定。

谢虢登基不久,三位皇子也受了册封,谢腾被封为齐王,谢斐为燕王,谢游为献王。

谢斐延误军机一时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在朝堂之上被谢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但并无任何实质上的处罚。

倒是谢斐为了顾濛冲冠一怒的流言不胫而走,在元都广为流传,这种才子佳人的话题最易传播,比起立储一事更加被平头百姓青睐,成为各家茶余饭后的闲谈。

与此同时,顾濛当年身负凤命的的卜相之辞竟也被重提起来。

要说顾家眼睛毒呢,早早就站队谢家,在北燕谋划十余载,泄露了多少机密给谢家,可以说当之无愧的从龙功臣,从以前空有名气的二等国公爷一跃成为重权在握的一等护国公,顾晏在平乱羌族以后,也被顾家人找了回来,连同公孙午一起献上了吴江道,被封为平西将军。

顾家妇孺皆死于刘勋之手,家族仅剩的独女顾濛花落谁家则让人瞩目。

有人说,燕王谢斐以前在北燕为质时就同顾女郎相知相许,只可惜碍于身份之别苦苦压抑,分离之后,一人不愿嫁,一人不愿娶,若不是为了播州,谢斐也不会娶了孙锦儿,这不,冷落正妻,后院又无妾室,谢斐的心里全装着顾女郎呐。

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一夜之间,元都大街小巷的戏院茶楼都开始演绎这段英雄佳人的戏码,渐渐谢斐早年在南楚的纨绔形象也被痴情英雄所替代。

第79章 憎恶

“奇怪,是谁这么无聊编排王爷同顾女郎的这些闲事,说的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一样。”白谷将元都最新排的戏折子搜罗回来摊在燕王府偌大的书房里。

这座燕王府装潢气派,布局典雅,又身处闹市,乃是前朝北燕景川公主的府邸,实在是有些高调了,但是谢斐还是自恃军功向谢虢要了这座宅子。

谢斐看都懒得看那些戏折,“竹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竹灵摇了摇扇子,随意笑笑,“这还能如何看,自然是要看王爷的心意了。一开始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消息必然是齐王府的手笔,但后面这些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嘛恐怕就是顾善授意的了。顾国公有意递出这根青枝,接与不接全看王爷。”

“可是王爷已经有一位王妃了,这顾国公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做侧妃吗?”白谷有些纳闷。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是做侧妃,日后可就说不准了。”竹灵说着这话觑了一眼谢斐,见他神色淡淡却未反驳,便知道他心里对那位置恐怕是势在必得了。

竹灵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一圈,眼睛尽管往上看,这才是他愿意效忠的主公。

“先不提此事,这是刘玄木从曹州送来的军情,正式的消息明日才会传到元都。”

竹灵接过密函,细细看了下来。

“这个李牧不过是个副将,竟然能杀了曹州刺史那个老顽固,还能说服曹州军开城门,谋略胆识必然有过人之处,既然他有意归顺,自然让刘将军好生安抚,收归王爷麾下。”

白谷也凑了上来细看密函,竹灵不清楚当年江州的内情,他可是清楚的,这个李牧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北燕安插在江州的细作,伙同徐晗玉盗取了边防图和传国玉玺,虽说这幕后的下棋这人其实是谢虢,但是他背叛了谢斐是不争的事实,哪有这么轻易便能将他收为己用的事情。

白谷使了个眼色,小声将当年的事简要说给了竹灵。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难怪谢斐故意问他看法。

“这也无碍,若王爷看不上此人,那就随意封个小官,面上看的过去便可,至于私下王爷若要想报当年之仇那自然有的是法子。”竹灵贴心的说。

“随这封密函一道而来的,还有这样东西。”谢斐接着打开一个方形木盒。

“传国玉玺!”竹灵这下有些惊讶了,这李牧有些东西啊,竟然能给他找到传国玉玺,还将它献给了谢斐,这下可是诚意满满了。

“这可是好东西,”竹灵脑子里蹦出许多想法,有了这个东西在,他们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谢斐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便知他没安好心眼,不过亦合他心意,“拟一封奏折,本王要为他讨赏,”说完一顿,眸色微暗,“江州的事以后不可再提。”

白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这是不是代表王爷终于放下了。

大乾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元章帝大赦天下,连发好几道诏令,特恕西齐、东吴、北燕的所有流亡罪臣,立国之后不曾对大乾发难之人皆许参与科考,入朝为官。

为表诚意,特让燕王代天子祭祀万佛,已彰惜才之心。

繁杂的祭祀之仪式持续了大半日,年纪稍大的臣子都有些支撑不住了,身穿厚重朝服的燕王却一丝不苟,挺直身板完成了仪式,没有分毫不耐。

许多南楚的旧臣以往听多了谢斐的荒唐事迹,还以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今日见他这般知礼的模样,晦涩的祭祀古词在他嘴里竟也只字未错,心里俱都对他改观。

仪式结束,大臣们在禅院用斋饭,谢斐没有胃口,独自漫步到后山凉亭。

秋雨霏霏,山影朦胧,薄雾深处中一个青衣女郎撑着纸伞缓缓朝他走来。

“见过燕王。”女子款款而拜,身姿说不出的优雅端方。

谢斐看着她发红的耳根,他知道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心里有些悲戚,岁月逝去,红尘翻滚,为什么待他始终如一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你我不必如此多礼。”男子的声音多了一些粗粝,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战场的黄沙给他镀上了些许风霜。

顾濛心里一暖,缓缓起身,眼睛不由自主地去描摹这个在她梦里出现了千百次的身影。

上次播州匆匆一面,她只记得他宽厚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却还没有好好看一看他。

少女的心事过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减淡一分,反而被时光酿成了醉人的烈酒。

谢斐侧过脸去对着山间云雾,淡淡道,“顾女郎约我出来可有何事。”

顾濛微微红了脸颊,连忙低下头去,“我约你出来,是想当面给你说声谢谢。”

谢斐想起往事,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你总是在谢我。”

顾濛也想到了那些久远的场景,心里顿时像春风拂过,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她将怀里放了许久的荷包取出来,羞涩地递给他,“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没什么可送你的,里面放着我求来的平安符,聊作谢仪。”

这生辰礼也太轻巧了些,的确不足以报他的恩德,可是顾濛还不清,也不想还清了。

谢斐没有去接,他扫了一眼荷包上绣的纹样,想到当初自己蓄意接近顾濛时,从她那里讨来的荷包,早已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这绣工可是精进不少。

顾濛也想起了当年自己绣的四不像,怕他嫌弃,“我这些年闲居寺院,无事可做便总是做些绣活打发时间,还得到不少景川……的指点。”话说的有些快,顾濛微微懊恼,徐晗玉乃是前朝公主,也不知提到她的名字会不会惹恼他。

手上的荷包被谢斐接过,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忌讳,“顾家遭难,我还以为你也受了牵累,这些年你东躲西藏日子不好过吧,当初……是徐晗玉救了你?”

谢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掩藏的关切。

顾濛以为他关心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挑了些有趣的话题同他说了。“多亏了景……徐晗玉,虽然外界战乱,我好歹有个容身之所,青灯古佛相伴倒让我真正学会了一些修身养性。”

“我还以为你与她不合。”谢斐执起凉亭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闲聊家常一般同她说起那些过往。

“我原本是挺讨厌她的,可是后来我落了难才发现原来人都是复杂的,我爹还有顾家的叔伯平日里待我都很好,但大难临头也会毫不犹豫就舍弃我。反而徐晗玉平日里总是一副装模作样的派头,还总是奚落我,可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我的也是她。她其实爱憎分明,心肠很软。”

“心肠很软?”谢斐嘴角挂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她对着他的时候,心肠分明硬的很。

“是真的,”顾濛担心谢斐因为在金都受刁难的事情记恨于她,想为徐晗玉说些好话,“她面上很要强,但其实心软的不得了,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淳熙帝死后,她日子过得很艰难。”

谢斐听着她的话,没有出声,眼睛望着远处黛青的山峰,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你不知道,她那么眼高于顶的人最后竟然嫁给了王介甫的儿子,那个郎君有些痴傻,怎么可能同她琴瑟和鸣,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王介甫能庇护侯府和公主府罢了。”

“你何必为她找借口,她贪图丞相府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这不是她自找的么。”

顾濛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憎恶,有心再替徐晗玉分辨两句,又怕适得其反,惹恼了谢斐。

便也不说话了,陪着谢斐看这濛濛秋雨。

良久,雨势渐收,远处天际放出了点点晴光。

“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听说你搭乘的是丞相府的马车。”谢斐端起冷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顾濛心底涌出一丝欣喜,原来他一直有留意她么。

“自然也是徐晗玉帮的忙,难为她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想到我,托了府里的吴大娘子带着我和欣娘逃到了吴江道,我这才和哥哥碰面,说起来,我哥哥他……”

“顾晏的事情你不必忧心,你父亲早就给他铺好了路,父皇在用人方面心胸大度,顾晏平平安安袭个爵位不是难事。”

顾濛正是担心顾晏一直替北燕作战,害怕大乾对他心有芥蒂,如今听到谢斐如此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顾濛还想道一声谢,又觉得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用如此生疏……

“徐晗玉把你们先送出去,她自己是如何打算的?”

顾濛被谢斐的话拉了回来,不知道他为何今日一直在和她说起徐晗玉,她微微蹙眉,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吴大娘子说起,王介甫的意思是王家人都要为国殉葬。”

“呵,”谢斐冷笑一声,重重地将杯子砸在石桌上,“王介甫那个老匹夫,冥顽不灵,这么想殉葬,当初就不应该给他留个全尸。”

顾濛被他语中的戾气吓了一跳,转念一想,王介甫力主抗楚,两国最后一战折损了南楚许多人马,提起此人,谢斐心里难免有气。

“那徐晗玉的意思呢。”谢斐又问,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这我就不知道了,城破之后我就没了她的消息,后来哥哥倒是多番打探过,他对徐晗玉一直是痴心一片的,可惜也是一无所获。不过我想她还有鸿哥,便是为了鸿哥,她也要活着才是。”

“鸿哥?”

“嗯,是徐晗玉同王郎君的儿子,生的冰雪可爱,白白嫩嫩的一个胖小子,我还抱过他呢,可爱得紧。”顾濛想起那个糯米团子,嘴角带起一丝疼爱的笑意。

谢斐却不答话了,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倏忽他站直身子,“时辰不早了,顾女郎早些回去吧。”

二人的确坐了许久了,顾濛有些无措地站起来,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总觉得谢斐的心绪忽然有些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