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尹计算着时间,眼见着十二月已过去快一半。
西辽方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就好像根本不知道燕山府已打得热火朝天。肩头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大。当初他之所以敢挑起战端,西辽便是关键。
按照他的设想,当大宋和女真开战之后,西辽趁机出兵,漠北局势必然发生变化。
到时候,女真未必再敢用兵。
完颜宗翰面临腹背受敌局面时,便只能处以守势。
而宋军可趁机夺取蔚州,也算是为钦宗皇帝,缓解了朝堂上的压力,一举两得……
可现在,西辽没有动静,而金军援兵则源源不断抵达。
十二月初十,白达旦人和粘八葛人,合计两万兵马,在定安和金兵汇合。完颜宗翰手中兵力,随之暴涨,几近四万人之多。与此同时,据种师中传来的消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命元帅左都监完颜阇母出使倒塌岭,从倒塌岭借来三万兵马。
若再算上完``颜娄室手中的兵力,金军近十万人之多。
听到这个数字时,玉尹也有些心惊肉跳。
十万金兵!
要知道,当初围困开封,也不过六万人。
如果再算上女真屯驻中京一线的兵力,便多达十三万。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小规模的战役,随着时间的推移,规模越来越大,令人为之震撼。
玉尹这时候,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急忙从飞狐招来陈规,又叫上罗德,商议对策。
陈规听罢,也是紧蹙眉头。
玉尹这种决定,倒也算不得有错。
事实上,如果西辽真的兵出牟那山,占居漠北的话,与大宋绝对是一桩好事。至少在短期内,女真奈何不得西辽,对大宋的威胁,也就将至最低。这计划本没什么错误,一开始进行的也非常顺利。可现在,西辽按兵不动,不免令人揣测。
“郎君,莫非那西辽,改变了主意?”
玉尹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应该不会……西辽对漠北,一直存有念想。若他们重振大辽,漠北就必然要掌控在手中。除非,有人在暗中阻挠出兵?”
这倒也可能!
耶律余里衍毕竟是女人,虽然她一手打下西辽江山,但想要服众,却非一桩易事。
毕竟,她不是萧燕燕,更不是那千古女帝武则天。
余黎燕的优势和弱势,都非常明显。
她是大辽皇室唯一血脉,虽则天祚帝等人尚在,却成了女真阶下囚,已难当承担大辽国祚。所以,余黎燕执掌西辽,名正言顺,手底下更有一帮亲信为之效力。
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
不过是乙室斡鲁朵还是骨那里,全都是低级将领出身。
所以她便手握兵权,也难以掌控住朝堂。那些个大辽贵胄,又怎可能把乙室斡鲁朵和骨那里放在眼中?若非这两人手握兵权,说不得连余黎燕他们也不会承认。
这就是问题所在……
余黎燕要想有所作为,必然受到重重限制。
莫非这一次,她被那些大辽贵胄,束缚住了手脚?
玉尹越想,就越是担心。
反倒是陈规看得开,淡定笑道:“郎君也不必担心……燕山之战,已不可避免。
不管是官家,亦或者虏贼,都是骑虎难下。
官家在东京,需要一场大胜稳定局势;而虏贼同样,也需要一场大胜,来维护他们的统治。说起来,这一战宜早不宜晚,打得越早,对我们越有好处。毕竟,虏贼新败,损失惨重。如果等他们恢复过来元气再打这一仗,结果未必如你所愿。
将来虏贼元气恢复,也不可能坐视燕山府被我们占居。
既然迟早都要一战,便趁此机会,和他们大战一回……似这种局面,也属难得。换个时候,官家恐怕也未必会像此时这般坚决。所以郎君也不必太过介怀,便当作是早来的决战,和虏贼决一胜负。不管西辽如何决定,这一战都必须打下去。
胜,则我大宋二十年内,再无外患;若是败了……”
陈规笑而不语。
可玉尹却清楚,他笑容背后的无奈。
如果输了,不仅是他,包括种师中在内,都少不得会成为替罪羊,到时死路一条。
逼上梁山,真是逼上梁山!
可问题在于,而今这局面,确是他一手造成。
玉尹闭上眼睛,沉吟许久,“既然是难免一战,咱们又该如何行事?”
罗德发现了他和陈规最大的差距,那就是陈规不会用什么阴谋诡计……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却在不经意间,解除玉尹心中的忧虑情绪。
罗德虽然也能出谋划策,却更多是揣摩人心,施以阴谋。
陈规沉吟片刻,轻声道:“一俟倒塌岭援兵抵达,虏贼气势,必然会更加张狂……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凝聚起那股气来,单凭守御,难以施为,应当主动出击。”“你是说……”
“拿下灵丘!”
陈规道:“同时,要让定安虏贼,有所顾虑。
玉尹马上明白了陈规的意思。
夺取灵丘,可以形成对应州金兵的震慑。
奇袭定安,则可以夺金兵士气……灵丘易取,定安难袭。可不管有多难,都势在必行。
“如此,我这便找晋卿和唐卿商议。”
吴璘在数日前,率义勇抵达松子口。
虽则人数不算太多,不过几百人,确是一个有效的补充。
如今,吴璘就在吴玠身边做事。
玉尹把吴玠和吴璘兄弟找来,把情况说明之后,两兄弟也深以为然。
“灵丘,便交给唐卿来指挥吧。”吴玠向玉尹推荐道:“唐卿加入太子亲军,确寸功未立难以服众。不如就让他解决灵丘的兀林答阿鲁,想来应该不算是难事。”
吴璘和吴玠虽是兄弟,可看上去,却没有吴玠那种雄壮气概。
一张娃娃脸,让他看上去显得年纪很小。听吴玠说完,吴璘也连忙起身请战:“郎君,还请郎君与我机会。某只需两指挥兵力,三日之内,定夺取灵丘否则便提头来见。”
这是立下军令状了!
也显示出,吴璘请战心切。
两指挥兵马,便是一千人……
玉尹想了想,欣然应允,旋即将两部兵马,调拨至吴璘麾下,命他即刻动身。
“至于定安……”
吴玠却有些为难。
“若说战力当属十三郎、小乙、大郎和狄雷四指挥兵马。
可是定安方面,必然守卫森严。我等兵马只要有异动,便会被定安觉察,无法达到奇袭目的。此次奇袭定安,需猛将随行,更需一支精锐骑军否则难以奏效。”
精锐骑军?
这便是说,不包括高宠在内的背嵬。
可太子亲军帐下,除了背嵬之外,再无马军配置,更不要说精锐骑军。
高宠等人的背嵬,已经露过脸,更被金军监视。一旦背嵬行动必然会被金兵察觉难以达到奇袭效果。一时半会儿,又该从何处找来这么一直精锐骑军,长途奔袭?
哪怕是从燕山府抽调,也来不及啊!
玉尹等人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大家感到为难的时候,忽听帐外有人道:“启禀郎君,营外有京东东路兴仁府巡检司巡检庞真,奉小种相公之命前来听候差遣。”
京东东路?
兴仁府,属京东东路兵马元帅府治下。
可问题是玉尹从未听人说过,那兴仁府有什么巡检司。
他看了吴玠一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庞真……那不是庞万春投奔以后所用名号?
玉尹连忙起身,“晋卿,元则,大郎,且随我前去迎接。”
“郎君,这兴仁府巡检司,又是什么来路?”
玉尹笑道:“自家虽不知道什么兴仁府巡检司,但却知道,这庞真何人。
方才不是还在发愁该派那支兵马吗?现在,马军来了……庞真既然过来,想必他麾下黑旗箭队,也一定随行。呵呵,三位或许不知道,以野战战力而言,黑旗箭队胜我背嵬十倍。”
吴玠听罢,大惊失色。
太子亲军背嵬的战斗力,他可是非常清楚。
那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骑术精湛,武艺高强。
太子亲军背嵬,是玉尹一手打造,不但武器精良,其主将更是悍勇无敌。不管是高宠何元庆也好,还是杨再兴狄雷也罢,随便那个拉出来,在燕山府都少有对手。
可现在……
那劳什子黑旗箭队又是什么?
若真有如此战力,为何从未听说过?
三个人晕晕乎乎跟在玉尹身后,一起走出辕门。
却见辕门外,一支骑军肃立而列。为首一员大将,在四旬上下,生的仪表不凡。
玉尹行出辕门,那员大将也连忙下马,快步上前。
“末将庞真,参见郎君。”
玉尹脸上的笑意更浓,一把扶住了庞真,“庞大哥,别来无恙。”
当初,宗泽出任京东东路兵马元帅,身边无可用之人。玉尹便把庞真和牛皋借给了宗泽,却不想一晃就是一年。看庞真的模样,确是精神,应该过得不差……想想也是,宗泽在京东东路人地生疏,幸亏有庞真和牛皋辅佐,才算是迅速站稳脚跟。
抓刘豫,收兵权!
当宗泽把持住了京东东路兵权之后,怎可能亏待庞真?
想来庞真之前官职太小,所以无法快速升迁,宗泽才设下那么一个兴仁府巡检司,并委任庞真为巡检,也是为日后升迁打好基础。庞真如此,想来牛皋也是如此。
玉尹的目光,越过庞真向他身后的骑军看去。
这一看,却让玉尹顿时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