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两个时代的交手2
齐军的战车继续向前推进,在春秋时代,身披重甲的车士是战场上无敌的存在,他们身上披着重甲虽然让他们站在地上都迈不动脚步,然而站在战车上进行战斗的甲士们无需迈动脚步,他们只需要站着就行了。弓箭对他们的伤害简直微不足道,许多甲士身上插满了箭杆,但依然毫无伤害的挥舞着长戈,催促着战车推进。
牵引战车的是两头牛、两匹马。春秋以来,战马的系驾方式已经改良为胸式。而西方一直还是颈式系驾,皮带压迫马的颈部气管,使得战马跑得越快,呼吸就越困难,受罪得很,没法发挥潜力。据说,是1500年后,成吉思汗的大军西征,才把胸式马匹挽具传到欧洲。
这些战马与牛身上披的也是重甲。
齐军战车行进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他们一直在不断前进。
近了,齐军第二彻、驾驭战车的御戎一声口哨,整齐的一甩鞭子,鞭梢在空中发出一声呼啸,狠狠的抽向了对面的骑兵。
由戎狄人组成的部族附从骑兵师,毕竟没有接触过中原车战,对御戎这手惊扰对方战马的战术猝不及防,刚才缠战许久骑兵师也没有出现重大伤亡,但这会儿,却让御戎的马鞭抽下去十几个人。
战场上,齐军的御戎从驾车位置上站起身来,他们一手牵着自己战车的马缰,一手挥舞着鞭子,皮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鞭花声,猛烈的炸响让赵氏骑兵的战马惊的扬起了前蹄,将马上的骑士掀翻在地。
齐军的战车继续前进,对面落马的赵兵穿的盔甲比较轻薄,受伤不重的士兵爬起身来向后跑,重伤的士兵只能躺在地下,看着车轮逐渐逼近。
军鼓又响,战车上的甲士扬起了巨盾,车右从战车上的兵袋里取出了弓箭,开始奋力射击——对面赵军的号角响了,依旧在缠战的附从师第三旅开始撤退,与齐国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战车上的车右都是选拔出来的射箭高手,他们射击起来,比士兵的技术高超,弓弦响过,百余位赵氏骑兵阵中,有的人被上插着箭继续奔跑,也有的人翻身坠马。
“该我了!”武清一声大喊,领着休整好的其余旅扑上来,这股骑兵手里拿着短枪,枪杆斜斜的举在耳边,一边奔驰一边做出投掷的准备,一名齐国车右高声呐喊:“掩护我!”
战车上的甲士立刻举起了巨盾,车右张弓搭箭,嗖的一声飞快的射出一箭,这箭直奔武清而去,武清见到箭杆飞来,他并不停顿,只是稍稍扬起牵引马缰的左手,用手臂护住了咽喉。
铛的一声,这支箭撞在武清手臂上一个形似墨鱼瓢的梭形装置上,箭杆被撞飞,武清随即放下了遮脸的手臂,大吼一声:“投枪!”
战马上的骑兵奋力后仰,身体几乎平躺在马背上,而后他们猛的直起身来,将手中的梭镖投出。
投枪的威力比弓箭大,几杆投枪击伤了车上的甲士,一杆投枪幸运的击中了一匹战马,摔倒的战马绊住了战车的车轮。
栾鞅在中军看到武连引着第二旅的骑兵从后面扑了上来,而正面刚刚攻击完毕的第一旅开始转身撤退,他连忙下令:“命令第一彻的徒兵(步兵)上前掩护战车,命令第一彻就地坚守,命令第二彻加快步伐,从第一彻的空隙越过,继续向前攻击。”
战斗许久的第一彻需要一个喘息时间,让他们解开受伤的战马,重新调整队列,恢复士气。
在栾鞅的指挥下,第二彻越过休整的第一彻,开始继续向前攻击前进。
齐军依然在前进,虽然前进的速度慢了很多,但他们依然在步步前进。
见到状况明朗,齐庄公笑了,他信心十足的对左右说:“晋军终究抵挡不了我们,来吧,让我们把他们打回去。”
对面,武清武连往复攻击,武清已经连续换了三匹战马,再次回到本阵中,他喘着粗气问武连:“你攻击几次了?伤亡情况怎么样?”
武连剧烈的喘息着,他说不出话来,伸出了四个指头,使劲的点头,许久,喘匀气的武连回答:“我们人少,士兵们频繁射击,已经没有力气拉来骑弓。哥哥,让我们上去短兵相接吧。”
武清也喘匀了气,又问:“伤亡情况如何?”
武连喘着气回答:“第三旅伤亡最重,接近三分之一,其余的旅人数还全,可是力气没有了。”
武连站起身来:“让我再冲击一次,你喊喊,看三个旅当中还有谁有力气,跟我再冲一次。”
武连一边招手命令副官过去传令,一边扭头眺望身后,喘息的说:“鲁国人帮不上忙?”
武清喘息着,回答:“主上说:他们只要停留在战场上,就是对我们的帮助。”
武连抬头仰望了一下天色,继续说:“天快黑了,再冲击一次,今天的战斗就结束了。”
对面,齐庄公也在发出相同的疑问:“天快黑了,我们还在前进,再打退一次赵兵的进攻,恐怕战斗就结束了。”
春秋时代,往往是筹备数年,双方军队遭遇以后,彼此约定战场,交手一天,已经能够看出胜负,胜者留在战场上,败者撤军而去——鄢陵之战就是这样的。
栾鞅摇头:“时代变了,战争不再是一天彼此列阵冲击,等日落便计算胜负结束战争……赵兵最擅长的就是连续突击,多少国家都败在赵武子这一手上,所以别看对面的赵兵人少,但白天仗打完了,战斗并没有结束,明天太阳升起,赵兵依然会来。”
齐庄公信心满满:“我们仍然在推进,我们离邾国旧领越来越近,不是吗?”
智起张嘴想说,但马上想到什么,又紧紧闭上嘴。中行喜叹了口气,提醒:“原本我们今天能够前进一舍(三十里),但现在我们只前进了七里路。”
栾鞅叹了口气:“整整一天,前进了七里?!”
说话这工夫,赵军发动的最后一次冲锋结束了,鲁军靠了上来,掩护赵军撤退,然后徐徐的与齐军脱离接触,交战双方随后默契的相距五里扎营,开始埋锅做饭。
当夜,齐军收拢伤兵,将残缺的队伍重新整编,齐庄公夜不能寐,披衣而起,他来到营门口,发现少数齐国将领以及晋国逃亡大臣全体,都坐在营门口眺望对面的赵军营地。
齐庄公走上前去,他纳闷的看了看对面的赵军营地,傻傻的问:“怎么对面星星点点,满地的星光?嗯,天上倒是星星稀少,难道星星都掉在地上了?”
没有人回答,倒是齐庄公身边的护卫州绰轻声提醒:“那是火把,满地的火把,赵军在打着火把赶路,他们增援的部队到了——赵武子来了。”
营门口的气氛非常沉闷,栾鞅轻声打破闷局:“赵武子这时不会来,他大部队还没有到,对面增援的最多一个师,但赵武子也不会远了,他正在向这里赶路。”
齐庄公信心百倍:“原来,对面才一个师啊,今天对面的赵军总共兵力才三个旅,而我们一个彻行就是五个旅……嘿嘿,人都说赵武子是天下第一将,他这样急慌慌的冲我扑来,且让我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这击败‘天下第一将’的名声,将属于我。”
栾鞅忧心忡忡,他转眼凝视着智起,询问:“阿起,你是智氏熟人,一定看过赵武子秘藏的兵策。你说说看:如果赵武子来了,他会怎么打?”
智起皱着眉说:“我只是智氏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没有获得阅览赵氏秘藏书籍的资格,但智氏弟子相互谈论,我隐约听说过——据说偷袭战总共有三十六种形式,分为袭扰战、破袭战、夜袭战、困杀战……如果赵武子到了,我们恐怕连夜里都睡不好觉了。”
齐庄公慌了:“夜袭?!哎呀呀,我们是否要防范晋军的夜袭……赶紧布置下去,让士兵们起来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