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彠与前妻相里氏育有四子,其中两人夭折,只剩下二子,武元庆与武元爽,大家都可以想象,前妻之子与继母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会融洽,尽管都不待见对方,但是怎么说杨氏也是武家的女主人,名义上也是两人的母亲,所以听到叫唤,再不情愿,武元庆与武元爽两人,还是乖乖的走进厅里,行礼问候。
杨氏皱眉道:“朝廷使臣就要来了,你们不在府中守候相迎,又要去哪里?”
“也没去哪,就是读书累了,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武元庆说道,并没有多少恭谨之意,不过,也不会笨到表现出真实的心思,只是平平淡淡,仿佛在面对陌生人。
习惯了这种态度,杨氏不至于生气,而且,家里来了客人,也要注意主妇的气度,免得让了看了笑话,所以,也是用同样的语气,慢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兄弟,就陪贺兰公子在后园赏景,待到天使来了,再出来相迎。”
兄弟两人对看了眼,也没有拒绝,纵然贺兰家族,现在没落了,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武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身份地位相当,也不存在谁瞧不起谁的问题,况且人家现在可是在越王府当差,前途广阔,要比他们两个嫡子中的庶子强多了。
今日结份人情,说不定以后,还要求到人家头上,抱着这个念头,武家兄弟也没有拒绝,是紧不慢的退了出去。望着武家兄弟的身影,想到卧室之中的武士彠,杨氏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胸口,像是要透不出气来。
旁边的婢女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急声道:“夫人,你怎么了?”
“没事,有些闷气。”杨氏轻轻摆手,抚案坐了下来,揉了下眉心,随口问道:“明则、明空起来了没有?”
“大娘子起了,二娘子……”婢女有些迟疑。
“明空怎样?”杨氏诧异,忽然反应过来,皱眉道:“又没回来?”
婢女微微点头,小声说道:“二娘子说要留下来看热闹,所以……”
“小孩子,看什么热闹。”杨氏怨声道:“明则也真是的,也不管下……算了,我自己和她说,你快去把大娘子叫来。”
婢女连忙应声,匆匆忙忙下去了。
看着布置得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客厅,杨氏不仅没有觉得有多少欢喜,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轻轻长叹,目光有些茫然。
地方官员,也清楚自己不会在任上滞留多久,所以住宅官舍,不会修葺得很豪华,都督府也不例外,府邸围墙并不很高大,但曲折迂回,亭阖廊庑,布置得十分雅致,真可说是幽静的居处。
后花园中,花草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在秋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馥郁的气息,和风习习,吹在身上,懒洋洋的,很是舒适,又有点儿清凉舒爽,十分提神。
对于园中的景观,熟得不能再熟,武家兄弟早就腻味了,所以带着贺兰安石在园中走了半圈,就在池子旁边的小亭子中坐下,武元爽开口说道:“贺兰公子,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明天有空,我们带你到城外,划舟赏景,更加有趣。”
“元爽,大家是世交,不用公子长,公子短,那么见外,直呼我名字即可。”贺兰安石微笑道:“我虽然长居长安,但是对于荆州的山水,却也是闻名许久,我看也不用等到明天,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也成。”
武元爽有些为难,武元庆在旁边说道:“贺兰……安石兄,待会朝廷使臣要来,我们兄弟要留下作陪,所以……”
“看我,糊涂了。”贺兰安石拍额说道:“差点忘记这件正事了,没错,陛下听闻晋阳公身染重病,特意派了太医前来诊治,两位也不用担心,相信经过太医的妙手,晋阳公必然会安然无恙,身体康愈。”
“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武家兄弟点头,态度却有些含糊。
贺兰安石目光闪烁,心中慢慢升起了疑团,昨天到现在,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都督府的主人,晋阳公武士彠,身患重病,卧榻不起,可是府中上下,却不见有多少的悲戚之色,武家兄弟……
的确有理由不伤心难过,毕竟若不是运气好,杨氏没有生下儿子,恐怕武家爵位的继承人早就移位了,即使如此,武士彠身患重病,却没有指定,两人之中到底由谁继承自己爵位,也可以想象,两人的心情,是何等的糟糕,不关心武士彠的病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那些仆役、婢女,要是武士彠是个脾性暴烈的主人,经过打骂他们,武士彠得病,对于他们,反而是种解脱,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感到悲伤。然而,将以上人排除在外,作为武士彠妻室的杨氏,也没有多少悲意,那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难道是由于杨氏生不出儿子,所以夫妻两人翻脸了?贺兰安石暗暗推测,表面上却笑容满面,犹如春风般和煦,与武家兄弟谈笑风生,借机观察两人的表情。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根据观察,贺兰安石得出结论,要么就是武家兄弟,生性凉薄,对于父亲漠不关心,要么就是武士彠根本没生病,不然,两人不会没有丝毫担忧之意。
问题在于,昨天前来拜访的时候,也见到了武士彠,看他脸色蜡黄,一脸暮气,双眼无神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装病,所以反推,武家兄弟的人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以利用,不能深交,贺兰安石微笑,微不可察的,多了两分疏远,武家兄弟却是没有察觉出来,依然兴致勃勃的,介绍荆州的湖光山色。
“安石来得也是巧,而今正是洪湖鱼鲜肥美的时候。”武元爽热切说道:“不能错过……”
贺兰安石笑了笑,却是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就要措词推托之时,不经意之间,抬头看了眼前方,顿时楞住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花树之中走过,青翠的树木空隙之间,露出了曼妙婀娜的身姿,一袭湖色襦裙,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步摇浅浅绾起,下垂了几缕,随着袅袅莲步,轻轻摇曳,裙角飞扬,恍若翩翩飞舞的美丽蝴蝶。
峨眉淡扫,脸蛋娇媚如月,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仿佛才从*梦中醒来,一双纤手皓肤如玉,纤手轻轻捋了下青丝秀发,可能也是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眸光轻瞥而过,美目流转,犹如水晶,泛出淡淡光泽,却有几分慵懒的气息。
其实,这只是少女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没有特别的含义,然而,刹那间,贺兰安石好像是给闪电击中了,身体酥软,沉醉于少女美丽的容颜之中,目光痴迷,呆呆的看着少女慢慢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安石、安石……”
武元爽叫唤了半响,贺兰安石才恍惚清醒,突然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两位兄长,刚才那位娘子,是……”
“舍妹,武家长女。”武元庆回答,好像也看出点苗头,补充说道:“已经许人了。”
“什么?”贺兰安石失声道,一颗心顿时为之破碎,低头叹气,失魂落魄。
武元庆沉默不语,缘分天定,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反悔吧。然而,旁边的武元爽却不这么认为,在旁边叫嚷起来:“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又没有三书六礼,怎么算是许人了,况且……不是没有同意么。”
寂灭的心,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火焰,贺兰安石惊喜道:“元爽,谁没有同意什么?”
武元爽就要开口,就在这时,一个仆役匆匆奔了进来,行礼说道:“两位公子,朝廷使臣到了,夫人请二位公子前去相迎。”
“安石,我们走了,待会再与你解释。”武元爽说道,与武元庆快步而去。
贺兰安石伸手,却不好挽留,只得在原地走来走去,抒解烦躁的心情,第一眼见到少女,贺兰安石就已经确定,她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妻子,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许人了……不对,只要没有成亲,还有机会……
与此同时,都督府前,中门大开,武士彠卧病在床,杨氏是女眷,肯定不会出来,所以只能由武家兄弟出面,迎接韩瑞等人。
在阵阵鼓乐声中,韩瑞骑马而至,深青颜色的官袍,在阳光下泛着紫光,所谓近朱者赤,平时往来的,多是达官权贵,潜移默化之中,韩瑞的言行举止,自然也沾染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那是属于上位者的风范。
这也就是为什么,冯长史觉得韩瑞来头很大的原因,武家兄弟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未等韩瑞落马,就连忙上前,施礼道:“拜见天使。”
这个时候,冯长史走近,悄声提醒两人的身份,韩瑞轻轻点头,轻跃下马,拱手回礼,微笑说道:“两位公子有礼了。”
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在潜意识之中,两人觉得,既然是朝廷使臣,那么肯定是朝中的大官,居然这么客气,真是荣幸之极。
寒暄了几句,在武家兄弟的恭请下,韩瑞带着丁太医等人,欣然走进了都督府中,绝对没有想到,进去之后,会发生很意外、很狗血的状况。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