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叶瞅瞅自己的画,似乎有点太托大,竟然画了这么一副大的,那还是画小的好。
画个小的,能找一下自信心呢。
她先把那幅大的放在一边,拿一张剪裁的专用纸放在凳子上,开始照着院子里墙角的一棵狗尾巴草临摹,画出轮廓再画上一只蚂蚱。
这种草虫是她擅长的,画完再填色就容易得多。
这幅简单好画,顶多就是蚂蚱费点功夫。
吃过午饭等莎莎睡觉以后林苏叶继续去涂抹自己的蚂蚱图。
初夏的阳光暖暖的却并不烈,照在屋檐下铺在堂屋地面上,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林苏叶在这样明亮的光线里画得倍有感觉。
她正画着,就听见薛老婆子在门口和薛老三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估计又是要钱或者要吃的。
林苏叶现在把着家里的钱和票,薛老婆子根本没有大钱给,就算给顶多几分一毛的。
保不齐老太太还舍不得,因为她要留着给俩大孙子买零嘴儿吃。
至于接济小儿子个馒头、饼子或者别的,林苏叶并不计较,更不会为此吵架,就当看不见。
她知道薛老婆子也有数的,家里的鸡蛋从来舍不得给薛老三两口子,因为要给大孙子吃,接济的干粮也是粗粮。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来了兴致就当筹码拿捏薛老婆子一下,倒是也好玩儿。
薛老婆子正在外面被薛老三缠着呢,说要鸡蛋、细面条吃,还想要几块钱。
薛老三:“娘,爱花怀着身子呢,天天吃不饱。”
薛老婆子没好气道:“你老婆吃不饱,你很光荣啊?”
薛老三哭丧着脸,“娘,就是我无能,我没用,你说你咋不给我生得和我二哥一样能干。”
薛老婆子:“你快闭嘴吧,你还挺会挑人比。”
她探头往院子里瞅瞅,林苏叶原本在院子里画画,这会儿嫌热去堂屋了,看不见。她小声道:“你嫂子在堂屋,守着饭笸箩,我咋给你拿?回头再说吧。”
薛老三就开始缠磨,软磨硬泡。
薛老婆子:“对了,爱花那身子也有两三个月了吧?怎么肚子不见大呢?”
薛老三:“娘,我为啥管你要吃的呀?爱花她吃不饱,那身子能长吗?得快三个月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呢。”
薛老婆子一想,还真是,哎,摊上这么个懒货,两口子真是天生一对。
她说回去瞅瞅,趁着林苏叶不注意那点吃的给他,让他先去上工。
薛老三他忍不住探着脖子羡慕道:“谁能有我二嫂那么享福啊,天天不用下地,不是去学校陪读就是在家里画画,这那啥他老婆也没那么好日子。”
他不说地主老财,怕他娘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院子里出来的空气都是香甜可口的,特别好吃。
看他那馋样儿,薛老婆子没好气道:“你羡慕她?你先托生成个嫦娥再说吧。”
她转身先回家,就见莎莎已经醒了,正靠在林苏叶怀里娘俩一起画画呢,她有心要去饭笸箩拿个粗粮饼子出来,又怕刚过饭点林苏叶问。
她要是问:娘你拿干粮干什么?
她怎么回答?就说:我饿了?
这时间也不对啊,刚吃完就饿?
可是想想薛老三那熊样,宋爱花怀孕三个月还瘪着个肚子,这孩子能长个儿?也不知道哪个上辈子犯了事儿的倒霉鬼要托生在宋爱花的肚子里。
哎,作孽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薛老三这么个懒货。
林苏叶看她想拿又不好意思,想狠狠心拿又怕自己找茬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她刚要逗薛老婆子,外面竟然传来林婉丽的声音,“苏叶姐,我姐来看你啦。”
林苏叶愣了一下,谁?林婉丽,林婉丽她姐,那不是林婉晴?
!!!!!!
林苏叶浑身无形的獠牙和防护都亮了起来!
林苏叶立刻戒备起来,黄鼠狼来了!
啊呸,她俩才是黄鼠狼和鸡。
薛老婆子原本对林婉丽印象不坏,毕竟是亲戚,想着之前林苏叶骗她断腿,还跟挑唆她去大队打电话骗儿子断腿,又来气。
她怎么来了。
虽然不高兴,可薛老婆子是个好面子的人,有亲戚上门多不高兴也得笑脸相迎,她笑着道:“她表姨来啦?”
林苏叶便让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出去玩儿,她亲亲女儿娇嫩的小脸蛋,又给小口袋里塞上一块糖。
薛老婆子嘟囔道:“怎么亲戚一来就赶我走?”
林苏叶塞给她一个粗面饼子,“行啦,赶紧去接济你三儿子吧,别再把你二孙子饿没了。”
她把战场清空,没有后顾之忧才好自由发挥,反正不能让婆婆看到自己另一面,免得没有当家威信。
薛老婆子有点尴尬,很想骨气地说我不要,却还是夹着饼子把莎莎抱着走了。
莎莎跟妈妈见见,走到院子里正好和林婉丽、林婉晴碰上,莎莎立刻小手撑着奶奶的肩膀立起来,大眼盯着林婉丽和林婉晴。
来了两个yiyiwaowao!
她很想留下,却被奶奶直接抱走了。
林苏叶非常意外林婉晴为什么会过来,她狐疑地看向林婉丽,不会是她撺掇的吧?
她看林婉丽,林婉丽也正看她,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林苏叶秒懂,林婉丽的意思是旧事不要重提,那就是她造谣薛明翊有相好的那事儿揭过去。
林苏叶本来也没想提林婉丽造谣的事儿,毕竟自己拿了她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她虽然财迷但是有原则和底线,这事儿说揭过就揭过,她都没和薛明翊说呢。
而且她想让林婉丽和林婉晴姐妹掐架,也不用这个,她现在不想把薛明翊和那个没有的相好扯一起,更不想把他和林婉晴扯在一起。
他是她的!谁也不能过来沾一下子!
她故作惊讶:“婉丽,这是——”
林婉丽赶紧介绍:“苏叶姐,这是我亲姐,也是你堂姐婉晴呀。”
林苏叶这才故意矫揉做作地捂着嘴一笑,一副腼腆忸怩的样子,惊讶道:“哎呀呀,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堂姐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林婉晴披着她人淡如菊的外衣,这会儿自然还是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一朵小白花,面对着林苏叶这朵艳丽的娇花就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优越感,又有点意难平。
林苏叶这样悠闲舒服的生活原本……
自己也不差,虽然……刚没了男人,可自己有正经的工作,能赚钱养家,自己有文化,不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自己才是真正的能顶半边天的妇女,不是这种只能靠脸依附男人离了男人就要饿死的的女人。
她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面色就更加淡定从容,“苏叶,我是林婉晴,久仰大名,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苏叶故意道:“什么酒酿大饼?你们带了吗?给我看看,我整天在家呆着,什么都没见过。”
林婉晴:“……”
林婉丽:“!!”来了,来了!你支棱起来!
林苏叶毫不掩饰地往她们两人空着的手上看过去,俩抠门儿,大老远跑过来看亲戚,一点礼物都不带的?
她瞪了林婉丽一眼,你撺掇的!
林婉丽眼神回敬,不是我!
才怪!就是我,哈哈。
林苏叶感觉林婉丽精神有点不大正常,而林婉晴也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这么多年她回乡下的次数还不够一个巴掌,更没看过自己,怎么今儿突然来自己家?
哎呀……她男人刚没了,她不会是来给自己晦气的吧。
林苏叶还是有些迷信的,禁不住心里呸呸两声,幸亏让婆婆抱着莎莎出去,要不的话还得找二奶奶来悄悄做做事儿。
林婉晴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来,非常大方地放在桌上,“第一次上门,也没带礼物,三块钱小小意思,就给三个孩子买糖吃。”
林苏叶心下冷笑,你拿我家的钱装大方?看给你能耐的。
她立刻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把三块钱拿起来,左看右看,两眼放光,“呀,堂姐,你们城里人真有钱。”
她歪着头打量林婉晴,这人没穿军装而是件比较贵的斜纹布褂子和裤子,里面穿着件部队发的汗衫,头发还微微烫了发梢儿,手腕上戴了一块表,看起来就很贵。
特娘的,有钱买表没钱还我?
她再低头打量,林婉晴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跨带的,穿着雪白的袜子。
整个人就很讲究。
你男人刚没了,你也不见憔悴不见悲伤的,穿得体体面面的跑我家来,就很呵呵。
林婉晴温声道:“你大娘身体不好,我特意回来看看,正好婉丽两口子有点事儿,就住两天帮帮他们。明天就要回去,婉丽说顺便就来看看妹妹。”
林苏叶立刻问:“婉丽你们什么事儿?”
林婉丽瘪嘴,虽然不甘心,却还是说道:“窦娥我平反了,不是我不能生,是连胜利不能生。”
林婉晴给她撑腰,一起去给连家施压,逼着连胜利一起去检查,几日后出来结果证明是连胜利不行。
林苏叶大声喊道:“你离婚啦?”
林婉丽的脸登时红了,嫌弃道:“你小点声!怕人听不见吗?没离婚,他之前想离婚,一看是自己不能生就求着我不要离婚。他怕我四处宣扬他不能生!看他敢的!”
林苏叶有点无语,这是什么脑子?竟然是这样想的?
男人对你不好,还闹离婚,现在他不能生,就求着你别离婚?
你还不踹他?
再一想,哦,火是自己点的,自己让人家两口子掐架的,她又平和了,不再单纯生气连胜利个瘪三。
她就开始奉承林婉晴。
她看得出来,林婉晴在自己跟前坐得笔直,微微扬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看人,嘴角还微微抿着,一副高傲的女干部派头,显然是看不起自己,是来笑话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