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心下有了计较,挥挥手放行,看着马车远去,不久后,他就叫同僚帮自己顶班,自己火急火燎地也进了城。
找了个客栈入住后,周窈双腿泡在舒适的温水里,洗去一日的疲惫,抬头望着坐在桌边擦拭大刀的男人,好奇地问。
“夫君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把那小姐的身份爆出来,又是为何,而且特意跟在那家小姐的马车后面,选了同一个客栈住下。
周谡气定神闲,两个字道:“看戏。”
周窈顿时无语,她怎么就看不出,他比女子还要戏多。
夜色渐沉,周窈洗过以后早早就上了床,阖起眸子,一炷香过去了,仍是睡不着,转个身,瞧着身旁的男人。
他今日倒是没怎么骚扰她,闭了眼睛,不一会就呼吸变缓,浅浅地似睡梦正酣。
周窈起了作弄的心思,伸手往男人鼻头上摁,摁了几下,男人仍是没反应,又觉无趣,正要收回手,腕子就被抓住。
“娘子若是不想睡,可以做些别的,累了,自然就困了。”
这男人,真的狡猾得很,不放过任何的可能。
“不了,我只是看你睡了没,怕你睡不着。”
软软的小嘴,总说些口是心非的话,男人稍用劲,将女子香香软软的身子往怀里摁,捧起她的脸就是一通放肆的吻。
又要惹他,惹过火了,还想抽身,哪那么容易。
不过男人到底藏了事,没太过分,留下时间让周窈补眠,隔天,日上三竿之前,还能起床。
用过早饭,夫妻俩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打算到城里逛逛,采购一些路上要用的物资。然而刚出客栈门口,正要往路上走,周窈就被周谡拥着双肩往旁边的栅栏处带。
几个骑马的侍卫从他们面前奔过,到客栈门前停了下来,店小二一见来人穿扮,连忙腆着脸迎上去。
领头的侍卫长也不废话,盯着店小二直问:“你们店里昨日可有入住一名姓高的小姐?”
店小二听后傻了眼,被侍卫长虎目一瞪,磕磕巴巴道:“小的,小的这就去问问看,大人要不先进去坐坐,吃吃茶,稍等片刻。”
“也可。”侍卫长翻身下马,大步入内。
周窈眼见这一幕,转头看向一旁面色淡然的男人,愈发觉得孩儿他爹惹不起。
人心,被他算得丝毫不差,简直是可怕。
第54章 . 败家  要天黑了,才痛快
突如其来的一出, 使得夫妻俩已无逛街的兴致,两人杵在客栈一旁的景观灌木丛前,有茂密的枝丫做挡,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侍卫长进去后并不算久, 约莫一刻钟就出来了, 立在门前, 望着里头像是在等人。
车夫驾着马车从客栈另一边的巷子里钻出来,门前人多, 停不了车,他就停在侧道上,然后自己从车上下来, 自侧边走道穿过来,到了门前,朝屋里唤了声,应是在喊小姐。
见里头的人磨磨蹭蹭,侍卫长似乎也有些不耐, 正要进去再催催, 小姐带着宽大的笠帽出来了, 丫鬟亦步亦趋地走在小姐身侧,小心翼翼搀着自家小姐。
从周窈这边看过去, 瞥到丫鬟侧脸, 神情形容不出来的怪异,像是在笑,可隐约又能看出几分不安的情绪。
周窈走前两步,想更靠近门前看仔细些,身旁的男人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肩头将她往反方向带。
力气敌不过男人, 周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和丫鬟上马车,在一干侍卫的护送下,风风光光地驶离了众人视线。
周遭的人瞧见这等热闹,亦是议论纷纷。
“这女子什么来头啊,居然让梁家的侍卫亲迎。”
“能让梁家的侍卫亲迎,必是来头不小,还用问。”
“难不成,那位又要纳妾了?”
说这话的男人压低声音,轻叹了口气,像是司空见惯,可仍是感到无奈。
“你可打住吧,当心隔墙有耳。”中年妇人急急打断男人,又转头朝四周望了望,拢紧了竹篮里的菜,快步走向街边,远离这是非之地。
却不知,身后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已经牢牢盯住了她。
七弯八拐地,妇人行至巷子深处,到家门口,正要取出钥匙开门,忽而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动作很轻,可仍是吓了妇人一跳,手一松,钥匙掉落在地上。
周窈看到钥匙掉落,直接就弯腰帮妇人捡起,递给她,笑道:“当心些,别再掉了。”
妇人转过身,看到面前一对年轻的男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们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周窈露出极其柔和的笑容,话语里也释放出极大的善意:“我看婶子分外投缘,就想找婶子聊一聊。”
话音刚落,一锭银子递到了妇人面前,周谡那张云淡风轻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直截了当道:“聊完,就归你。”
周窈一看到银子,面上柔柔的笑意僵住,用一种不可思议,又带着谴责的眼神表达对男人的不满。
败家子,有点钱,存着给儿子将来娶媳妇不好吗。
本身也要面子的周窈又说不出男人是在开玩笑的话,只能强压下胸口那股子的浊气,朝妇人继续笑道:“婶子莫慌,我们只是问你几件事,再说我们都是外地人,不日就要离开,也没人知道我们,无碍的。”
许是周窈这张皮肤发黄的脸让妇人感受到了同为底层人士的亲切,犹豫片刻,又看了看那锭银子,妇人一咬牙。
“行吧,你们进来。”
妇人家里不大,与另一户人家共用一个小院,房子也是隔成两边,妇人占着东边三个屋子,妇人自己一个屋,儿子一个屋,再来就是厨房。
也没可以招待客人的厅堂,妇人干脆将二人带到空置的儿子房里,周谡一眼扫过,第一印象就是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柜子,就是全部。
妇人把床褥一卷,又扫了扫灰,让二人直接坐床上,自己则站着,神情仍有些拘谨。
周窈拉过妇人,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又看了看另一边不吭声,显得愈发生人勿近的男人,心想还得由她起个头。
“看婶子模样,您儿子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不知道有十七了没?”
一提到儿子,妇人神情都放松了不少,只是眼底仍笼着一层挥不去的愁。
“年底才满十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还没到十五,周窈听后不能理解了,先前寒暄时,周窈问妇人的儿子做何营生,妇人一年前就从军去了。若按这个年纪,一年前,妇人的儿子未满十四,按军规,不符合从军的最低年限。
在幽州地界,不到十五是万万过不了的,这也是周卓等了又等,到现在清河县那边军屯才松口,让他去试试身手。
周窈没有直接问出来,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此时的心情,妇人又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民不与官斗,这二人的来历,她也不清楚,就算有满腹的不满,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她不敢说,反而屋里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这时候开了口。
“国法军纪摆在那里,明文规定男子需满十五,才能入伍,梁文旭身为汴州总兵,不可能不知道。”
周谡这话说到妇人心坎里,面上有所松动,手指却仍是攥紧了袖口,抿着唇,不语。
周窈看看妇人,倒是敢说:“梁家是皇亲国戚,宫里有太后撑腰,就算行事张狂,不顾军法,又有谁人能够奈何。”
话里已经有影射的意味了。
指桑骂槐,是周谡听出来的感受,他心里又何曾好受。
周谡看向妇人的眼神里多了丝温度,头一遭主动开口关怀:“那你夫婿呢?又在哪里?”
提到这,又是一段伤心事了。
妇人眸光一沉,面上一片黯淡,哑着声道:“早几年,官府在附近山里开矿,征召旷工,我男人去了不到一个月,那矿区就塌了,无人搜救,我一个人在山里挖了好久,可是那矿好深,我怎么也挖不到,连个尸骨都找不着。”
“官府又是什么态度?这种算是因公殉职,该由府衙发送抚恤金的。”有个还算有见识的爹,周窈从小耳濡目染,对律法还是有些懂的。
妇人舔舔干涩的唇,苦笑:“哪里给发?又去找谁要?未满一个月,没挖到矿,连工钱都要押,更不说抚恤了。”
不能问,一问又是一场悲剧,周窈只觉胸口堵得慌,已经无力再说什么,她只能扭头看向身旁也是沉着脸,一语不发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么巧地正好被他们碰到这家人,如果这家人并非个案,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城里还有不少的老百姓正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疾苦。
这时候,周谡是不愿与女人对视的,因为他心虚,尽管他也是今日才听到这些。但不可否认,梁家敢这么任性妄为,依仗的是太后的势,而太后与他又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太后的势,说到底,也是来自于他。
“梁家私开矿山,违规招兵,这些只要有证据,就可定罪。”周谡能说的,只有这些。
出来经历了一遭,他才切身体会到,上达天听有多么的不易,即便是他自己,想要回归,前头也有不小的险阻要克服,更不提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底层老百姓。
临走时,周谡又多给妇人一锭银子,妇人不肯要,只拿事先说好的一锭,周谡趁她没注意,塞到卷起的床褥里,只要摊开就能看见。
这回,周窈不仅没意见,还找妇人搭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出了屋,二人快步起来,唯恐妇人发现后追出来还他们银子。
回到客栈,男人仍是沉默不语,许久没吭声,不过水还是照烧不误,一桶桶端进屋,莫说一天的用量,洗三天都够用了。
周窈看男人,只觉这人当真被刺激大发了,不得不劝阻。
“现在天凉,水放不了多久就会冷掉,这些已经够我们洗几个来回的澡,不必再烧了。”
然而,周谡像听不进人话似的,低着头,继续往大浴桶里倒水,轻描淡写道:“没事,凉了再烧。”
一股子劲,需要有个发泄的渠道,不然会爆掉。
周谡那样,周窈瞧着就不对劲,略微思忖过后忍不住道:“要不,你悄悄去趟梁家,把你看不顺眼的人揍一顿。”
当然,此事风险也大,男人久在外面,光靠一张脸,梁家未必会认,即便认了,又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毕竟,宫里头也是有主的,长得相似的男人也不是没有。
“算了,当我胡说。”
然而,男人已经听到心里去,且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思,将木桶扔在了一边,心情有所好转。
“你在屋里。把门窗反锁好,除了我,谁叫门都不能开。”
周窈听到这话,知道男人心意已决,她很想跟着他一起去,但去了也是拖后腿,帮忙不成,反而拖累男人,可放着他一个人,她实在担心。
“不如等明日,一大早,我们登门拜访。”拜访前,先找几个人,留个信,若真有意外,这些人也能帮他们递个信出去。
可惜如今的周谡已经听不进去,他一脸严肃地否决。
“揍人,要天黑了,才痛快。”
更何况,揍的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的长辈。
阻止不了男人,周窈怪自己这张嘴,非要说那么一句。
但自责也无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在脑海里揣测男人有可能遇到的状况,安然回来自然最好。若迟迟不归,自己该怎么做,搬救兵,又该找谁。
第55章 . 累了  这败家男人
梁文旭进屋时顺手带上了门, 坐在四角桌前,熟门熟路的倒了杯茶水,抬眼,见高妤站在门口并不过来, 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