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只见隔着坊门外的一条街巷,在道边站着一位身着浅绿色袍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宦者,正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柱儿!”
来兴儿立即认出他是自己初入东宫时一同在栖霞阁当差的四名小宦者之一的柱儿,惊喜地大叫一声,三五步便窜到了那小宦者面前,碍于双手都拎着吃食,遂抬脚踢了柱儿一脚,嘴里打趣道:“数月不见,我们的傻柱儿也长出息了噢,都绿袍上身啦。”
柱儿闪身躲过来兴儿踢向自己的这一脚,他看到来兴儿一双手上满满当当拎的都是吃食,也笑着回敬他道:“如今我们的来掌书变成替人跑腿儿的小伙计啦。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儿啊?你没见哥哥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嘛,我跟你走啦,晋国公府门前交给谁来护卫?”
来兴儿只道柱儿在同自己玩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睦王殿下命我来传你去,说是有一位贵客等着要见你。怎么样,你去还是不去?”
柱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声音虽不高,可显得底气十足。
“你什么时候到了睦王府当差?可莫要戏弄哥哥。”来兴儿瞧柱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派头,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你那时在延英殿做掌书,被皇上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宫里发生的事知道多少?快去把手里置买的东西交给人家,咱们边走边说,甭叫殿下等久了。”
柱儿的口气不容置疑。来兴儿只好对他说声“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回身向坊门内跑去。
老黄和汤宽两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正说得热闹,猛然见来兴儿打坊外满头大汗地跑来,俱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向他问道:“出了什么事,跑得这样焦急?”
来兴儿顾不得多说什么,把两只手里拎着的吃食往老黄怀里一塞,匆匆向他报告道:“睦王派人来传我马上去见他,在下特地来向伙长告个假。”
老黄听说睦王急等着要见来兴儿,哪儿敢拦着,正要开口答应,台阶上坐着的汤宽已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抢先说道:“下官自回京后就没再见着殿下啦,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与你同去拜见殿下,也好顺便向殿下道个别。”
他听来兴儿说到睦王,眼前一亮,打起了求睦王为自己说情的主意。
来兴儿方才已从老黄的言语间获悉了汤宽与睦王之间的关系,遂没有拒绝,两个人朝老黄打了个招呼,一前一后相跟着向坊外走去。只把个老黄的怀中满满地堆着些吃食,呆愣愣地瞅着两人的背影,兀自还没回过神来。
柱儿眼瞅着来兴儿带了一位红袍官员从坊中走了出来,不认得汤宽是何许人也,便用疑惑的眼光瞧着来兴儿。来兴儿见他在汤宽面前也不知行礼参见,颇有怠慢之意,遂向柱儿介绍道:“这位巴州刺史汤大人,乃是……”
那柱儿也不笨,才听得这位其貌不扬的红袍官员就是找到睦王的巴州刺史,不待来兴儿说完,就拱手一揖拜了下去,口中赔礼道:“小的不识老大人尊颜,还请老大人莫怪。我家王爷今儿早起还念叨老大人来着,说是这两日忙,待过几天闲下来,要将老大人请入王府好生款待呢。”
汤宽听得心花怒放,忙双手扶起柱儿,嘿嘿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与殿下已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挂念,不如现在就随着小公公一同去见殿下?”
柱儿既知他算得上睦王的半个救命恩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阻拦,遂侧身请汤宽先行,自己则和来兴儿并肩走在后面,朝距此不远的十王宅走去。
这十王宅乃是诸皇子皇孙聚居的所在。由于自本朝立朝以来,皇族之中多发生为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的丑事,出于约束人数众多的皇家子弟的考虑,当今皇帝的祖父在位时便命将作监会同少府监、宗正寺在长安城东北隅划出两坊之地,集中兴建了数十座独立的院落,将所有的皇子陆续迁到这里居住,统称为十王宅。
来兴儿和柱儿并肩一路走来,颇听柱儿讲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原来,柱儿和锁儿随着东宫诸值役人等在皇帝登极的次日就迁入了大明宫。由于当时宫中尚不安宁,因此,他二人并没有继续留在景暄身边当差,而是被分别派到了宣政殿和紫宸殿。
不久之后,宫中发生了张氏残党入宫刺杀夏昭仪的事件,为加强对十王宅诸皇子的护卫,柱儿便随同出身东宫的十几名年轻宦者被分别派到了诸皇子府上做了领班宦者。柱儿才到睦王府当差,因河中陷落于叛军之手,皇帝启用新帅傅奕统掌三军,前方官军中缺少得力的监军,锁儿又被皇帝亲自选中,到河中军中做了一名监军小使。
柱儿还告诉来兴儿,进入大明宫之前,景暄就替他和锁儿起了大名:柱儿本家姓梁,取名唤做梁文谦;锁儿本家姓刘,取名唤做刘文逊。
昔日的小伙伴,如今一个是睦王府的掌事宦者,另一个则入了行伍,做了监军小使。来兴儿为他俩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悄然产生了一丝疑虑:睦王是皇帝的长子,傅奕则是皇帝做太子时的贴身侍卫,在他二人身边,皇帝都亲自安排了东宫的老人,会不会明为关怀,实则有监视之意呢?
汤宽按照柱儿的指示走在前面,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两人一眼。他顺耳听到柱儿的一番话,心中不免感慨道:“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哪,看这位小宦者的年纪,比起姓来的小军士来尚小着一两岁,如今已是堂堂王府的掌事宦者啦。而自己像他这般年纪时,虽然已算得满腹经纶,得中明经,却不过是个未入流的吏目,真可谓是学得好,不如生得巧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