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苏家庄园。
盛夏的某个深夜,院子里的人都睡下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趁着夜色,偷偷地溜进了崔氏所住的院落。
崔氏自打来了庄子上,整日的闹腾。不是嫌弃吃食无法下咽,就是站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谩骂,有一回还收拾了细软,企图从后门逃走,幸好丫鬟发现得及时,让庄头带人追了回来。否则,还指不定闹成哪样。
后来,就被关了起来,院子门常年都上着锁,就怕她再悄悄地逃走。
被关了几日,崔氏就老实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坐在窗前发呆。半旬过去。整个人都养胖了不少,先前从府里带来的衣裳都细得穿不进去了。
见她老实了,庄子里的丫鬟婆子才松了口气。这不,夜里送了吃食将门一锁,就不管了,还省得轮流值夜那么麻烦。
黑衣人不敢冒然闯入,直等到院子里的烛火都灭了,这才翻院墙潜了进去。
“什么人?”崔氏白天睡得多了,夜里总要醒个几次。这黑衣人从窗子跳进来的时候,崔氏恰好醒着,吓得惊叫一声。
黑衣人慌忙的捂住她的嘴,小声地说道:“夫人别喊,我是来救你的!”
崔氏惊恐的看眼前的蒙面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夫人可想要堂堂正正的回到国公府?可想要将那些害你受苦的人不得好死?如果你想,便按照我家主子的吩咐做。”黑衣人见她安静下来,缓缓地松了手。
崔氏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褥子,颤颤的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夫人日后便知道了。”黑衣人没有明确的回答她的问题。
崔氏将信将疑。“你要怎么救我出去?”
“这个还需夫人配合一二。”黑衣人说着,一把将崔氏提起,从窗户跳了出去。
崔氏长胖了一大圈,身子哪还有原先的灵活,一个不小心,就将支撑着窗子的棍子给碰倒了,发出很大的哐啷声响。
隔壁耳房,被这物体落地声响吵醒的两个下人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该不是进贼了吧?”其中一人揉着朦胧的睡眼问道。
另一人打着呵欠,翻了个身,重新躺了回去。“这破庄子里能有什么被贼惦记的!兴许是野猫。睡吧睡吧,明儿个一早还要下地干活儿呢。”
第196章 崔氏失踪
翌日,婆子过来送朝食。打开房门一瞧,竟不见崔氏身影,顿时给吓坏了。叫来庄头,将院子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崔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国公爷那边收到信儿,不由得大怒。
庄头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门上了锁,钥匙在老婆子手里……窗子是开着的,想来是翻窗子跑出去的……”
国公爷冷哼一声。“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小的带人将方圆五里地都找了一遍,都不见崔氏的身影。后来,听隔壁庄子上的门房说起,起夜时听到有马蹄声,兴许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
“可庄子上的马车骡车都在,兴许……兴许是有人里应外合,偷偷地将崔氏给接走了……”
庄头承可担不起这个罪责,于是壮着胆子将打听到的情况如实的跟国公爷说了。
“从窗子跑的?”国公爷沉声问道,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敢在他的地盘儿把人劫走,看来不是普通的贼匪。
一开始,他以为是山匪所为,将崔氏劫走不过是为了图几个银钱。可仔细一琢磨,又有些不对。崔氏一个被休弃的妇人,能有多少细软?既不是图财,那便是有其他的目的。
寻仇?这个倒是有可能。毕竟,崔氏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可没少得罪人。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有人见她失势想要狠狠地整治一番,也不是不无可能的。可若是按照这个线索去寻,就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是崔氏行事跋扈,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谁动的手还真不好说。
国公爷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屋子里可有留下线索?”国公爷又问了一句。
庄头想了想,摇着头答道:“除了窗子上留下的一大一小两个脚印,再无其他。”
“可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
“不曾。”
国公爷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曾有过挣扎打斗的痕迹,那就是说,崔氏是自愿跟着离开的!
换做是寻常的妇人,见到有人闯进屋子,定会大声的呼救。可偏偏,崔氏没有,还莫名其妙的跟着离开了,这说明什么?
她跟那贼人是认识的?会是宁哥儿吗,亦或是锦衣侯府的人?国公爷忍不住猜测。
宁哥儿自小跟着老侯爷习武,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想要潜入屋子里将崔氏带走,易如反掌。可据他所知,宁哥儿近几日伴驾去了避暑行宫。伴君如伴虎,在帝王身边当差,可不能太过随意。因为一个不慎,就可能掉脑袋。
即便是轮值,避暑的行宫跟苏家的庄子相隔数十里,一个晚上,宁哥儿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一个来回。
至于锦衣侯府,国公爷觉得可能性并不大。崔侯爷自丢了官职之后,就一蹶不振,自顾都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国公爷在写休书之前,就已经知会过崔侯爷。崔侯爷当时正为了官复原职而发愁,得知他要休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侯夫人倒是酸了几句,国公爷说不休妻也行,要将崔氏送去官府,公事公办,侯夫人立马就不吭声了。
况且,崔氏去庄子上也有好些时日了,都不见崔家派人去探望,分明就是没将这个嫁出府的姑奶奶当回事,又岂会大半夜的派人去把人弄出来?
思来想去,国公爷只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晋王。只有晋王有这个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带走。也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崔氏是瑗姐儿的生母,若是瑗儿求他,他答应下来也无不可。
最为可疑的一点,是崔氏的态度。她会闷不吭声的跟着离开,定是得知对方的身份,并且知道她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
若晋王府的侍卫亮出信物,崔氏自然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国公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老爷……”庄头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不由得吓得打了个哆嗦。
国公爷回过神来,抬手将他打发了出去。“你且先回庄子上去,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出去。否则,为你是问!”
庄头还以为免不得要挨一顿板子,没想到国公爷竟这么轻轻地放下了,立马连连应是,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国公爷坐在书案前,眉头紧皱,就没有一刻松开过。
苏承安寻过来时,国公爷还在为了此事苦恼。
“你来的正好。”国公爷近来有什么事都爱跟这个长子商量,便毫无保留的将崔氏的事儿跟他说了。“你说说看,有无这种可能?”
“有这等事?”苏承安听完他的陈述,亦是大感意外。
“为父实在是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国公爷长叹一声,道。
苏承安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若真的是晋王所为,他大可以直接开口问您要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经他这么一说,国公爷不禁醍醐灌顶。“难道不是他?”
“不太合常理。”苏承安分析道。“以晋王的性子,根本不屑用这般迂回婉转的方式。”
国公爷点头,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可除了他,为父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跟崔氏扯上关系。”国公爷恼火的捶着桌子。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苏承安轻蹙着眉头说道。“父亲可还记得,张御医曾断言,崔氏有很严重的心病,且这病兆并非短时日内形成,极有可能在年轻时就有了,万万不可让她独自一人,需有人看着,否则会酿成大祸。”
国公爷之所以将她送去庄子里,也是这个缘故。毕竟,府里住着这一大家子人,她真要起了什么心思,害的可就是全家人。
如今,崔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简直后患无穷。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尴尬。
若不是国公爷当年做下的糊涂事,也不至于将崔氏娶进门。若她没嫁进门,就不会有苏承宁兄妹几个的出生。
瞻前顾后,始终没下狠心将崔氏秘密处置了,还留了她一条性命。留来留去,崔氏就成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成了个祸害!
第197章 一个老妪
崔氏此时正对着客栈里头的摆设挑三拣四。
“这屋子怎么连扇窗户都没有?”
“还有这褥子,晒过吗?怎么一股子的霉味?!”
“家具也都是旧的,看着就碍眼!”
原来,那黑衣人将她从庄子里弄出来之后,改头换面了一番,然后将她安置在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客栈里。
为了照顾她的起居,黑衣人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婆子伺候着。
“夫人,如今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您将就着些吧。”这婆子是临时雇来的,并不知崔氏的身份,只当她是哪个老爷养在外头的相好儿,故而并没什么好脸色。
崔氏气得一噎,狠狠地瞪了回去。“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么,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婆子撇了撇嘴,说道:“夫人想要耍威风,尽可以回府上去。我不过是拿了人银子,过来搭把手,可不是谁家的奴才!”
崔氏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本以为可以享几天福,却没料到他们找来的竟是这么个不懂规矩的,气得身子都颤抖了。
只是,不等她再骂出难听的话来,那婆子将碗盘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搁,甩脸子就走了。“您爱吃不吃!”
崔氏看着那几道没什么油水的饭食,那个气啊。
她可是给了她整整一锭银子,就给她吃这个?
“你,你给我回来!”崔氏站在门口喊道。
那婆子嗤了一声,对她的呼来喝去置若罔闻。“呸,还真把自个儿当贵夫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崔氏可不是以前那个国公夫人了,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年近四十看起来像三十出头。自她被国公爷厌弃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憔悴不堪。加上底下的人怠慢,吃的用的都大不如前,哪里还能维持原先贵夫人的模样。
去了庄子上,更是灰头土脸的,连上好的脂粉都用不起。如今的她,面容憔悴,皮肤暗沉粗糙,身材走样,宛若五十岁的老妪,莫说是那伺候的婆子嫌弃她,怕是照过镜子之后,她自个儿都要吓得不愿意再多瞧一眼。
崔氏骂骂咧咧半天,也没人打理她,只得悻悻的进了屋。
因为是炎热的夏季,客栈的生意并不怎么好。除了偶尔有过往的客商会打尖住店,平时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故而,不管崔氏怎么闹,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黑衣人临走之前不知道对掌柜的说了些什么,他们都只当她是个疯婆子,顶多说上一句可怜,并未放在心上。
就这样,崔氏就在客栈里安顿了下来。
家丑不可外扬!崔氏虽已不是国公府的人,可到底与国公府牵连甚广,大半夜的不见人影说出去也不怎么光彩。国公府不敢报官,只得暗中搜寻。找了几日,仍旧杳无音信,国公爷怕打草惊蛇,只好暂且将大队人马召回,只派了几个机灵的暗中打探。
苏瑾玥得知此事,还是苏瑾瑚带着沐瑾璃过府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四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是大伯父下令封了口,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苏瑾瑚偷偷地打量了苏瑾玥一眼,就怕惹得她不高兴。
苏瑾玥听完她的讲述,倒是没多大反应。崔氏于她而言,早已不具威胁,根本不足为虑。
她端起酸梅汤抿了一口,不甚在意的说道:“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跟你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