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先阖上了眼帘。
江倦:
他怎么又成了人形支架?
为什么每天都有新业务?
营业好艰难,江倦叹了口气,他本来也要睡了,结果忽然瞄见什么,又多看了几眼。
王爷的睫毛还挺长。
看着看着,江倦忍不住上手摸,结果还没碰上去,他回了神,手也被握住了,薛放离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问:怎么了?
被当场抓获,江倦只好实话实说:王爷,你睫毛好长。
薛放离:不睡了?
江倦:睡的。
话音才落下,江倦的眼睛就被捂住,薛放离坐起来,把他往自己怀里按。
你怎么看什么都想摸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薛放离又开了口,江倦眨眨眼睛,突然一阵心虚上回也是坐马车进宫,王爷睡着了,江倦觉得他唇色好看,就上手摸了一下。
睫毛晃动间,软软地扫过掌心,薛放离动作一顿,漫不经心道:你的睫毛更长。
也很软。像羽毛,动一下能痒进心坎。
江倦又眨了几下眼睛,轻柔的触感再次传来,薛放离捂着他眼睛的手加大了力道,别动了。
江倦哦了一声,连忙闭上了眼睛,以为薛放离是让他睡觉。
他现在几乎被牢牢桎梏在怀中,什么都看不见,唯一完好的手也被握着,江倦就这么安静又柔顺地贴着薛放离。
好乖,太乖了。
鼻息间萦绕着令他平静的气息,薛放离垂眼望向江倦,这一刻的静谧,是他所享受的,他微微掀起唇角,也又阖上了眼。
早起让江倦恍惚,高管事也脚步浮虚。他才从红袖阁出来,结果眼还没合一下就被迫上工,明明不用这么早就进宫,陛下都不一定起来了。
到了皇宫,高管事撩开帘子,他并不意外江倦在补觉,倒是薛放离也在休息,令他颇是无语凝噎。
高管事:
所以,他们这么早就来的意义在哪里?
高管事的动静很小,然而再细微的声响,也还是打扰到了薛放离,他不悦地撩起眼皮,高管事心里一惊,忙要告罪:王爷江倦动了几下,薛放离抬起手,安抚似的揉捏他的后颈。
他手上的动作足够轻柔,可盯着高管事的眼神却冷得可怕,高管事见状,立刻闭上了嘴,讪讪地放下帘子。
哦,王妃还睡着呢。
尽管薛放离什么也没说,但处于高危职业离王府的管事,高管事还是懂了要怎么办,他对车夫说:掉头,继续往前。
江倦一觉睡到饱,再睁开眼,已经快正午了。
我本来只想睡一小会儿。
江倦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这么久,他问薛放离:王爷,你怎么没叫醒我?
薛放离语气轻而缓,本要叫你,但你是陪本王进宫,不如让你先睡好。
其实不用的
江倦有点不太好意思,不过他还是很感动,王爷你真好。
薛放离微微一笑,没什么。
高管事:
该怎么说呢。
王爷也没比王妃早醒多久啊。
王妃在睡回笼觉,王爷也抱着王妃休息了一上午呢。
高管事眼神复杂地瞅着江倦,在心里哀叹不已。
唉,他们王爷,心可真脏,就知道哄骗生性单纯的王妃。
高管事再怎么扼腕,江倦这个受骗者也毫不知情,他下了马车,与薛放离一齐被请入养心殿。
陛下!
我儿出门时,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晚上臣再见他,浑身血污、披头散发,臣自知这孽子大错已酿、罪无可赦,可若非王爷,他又怎会如此?
两人一走进来,就看见有人在捶胸顿足,李侍郎跪在地上,几乎声声泣血、字字含泪,弘兴帝却只是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朝他们抬起头来。
来了。
弘兴帝笑了笑,他抬起下巴,都坐吧。
顿了一下,弘兴帝又平淡地说:李侍郎,你也入座吧。
陛下,臣李侍郎跪在地上,还欲开口,被弘兴帝打断了,朕既然答应了会为你做主,就会给你一个结果。
做主?
王爷果然被告黑状了。
江倦叹口气,很是同情地看向薛放离,薛放离瞥来一眼,怎么了?
江倦小声地问他:陛下说要为他做主,不会真要处罚你吧?
薛放离向来行事荒唐、毫无章法,不乏有人进宫告御状,他从未放在心上,这一次也不例外,薛放离笑吟吟地说:应当不会。
应当?
不是肯定的说法,那么就很有可能会发生,江倦一听,更不放心了,他对薛放离说:王爷,你快与陛下说清楚。
他拧起眉心,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薛放离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料到江倦会如此上心,他一怔,随即缓缓地笑了,没什么事。
有事的。
江倦好怕他被扣锅,比薛放离本人都还紧张,王爷,你不能就这样听之任之,让他们说你不好也不解释。
薛放离与他对视,少年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连此刻的担忧与紧张,也都因他而起。
江倦的专注,薛放离总是格外享受,他本可以告诉江倦,他说没事是真的没事,但他又贪心地想再多获得片刻的注视,所以什么也没有说。
王爷。
江倦又唤了一声,薛放离只是垂眼望他,并没有要开腔的意思,江倦不解地看着他。
王爷怎么什么也不肯解释?
明明王爷什么也没做错。
江倦有多怜爱王爷,现在就有多气恼,他慢慢松开了手,自己低着头坐好。
有点生气。
江倦其实很少生气,他本是性格就好,再加上心脏太脆弱,根本无法负荷这种负面又浓烈的情绪。
可这会儿江倦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也被人误会过,知道被扣锅有多难受,但是王爷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甚至也不肯解释。
江倦垂下睫毛,安静得一反常态,薛放离见状,伸手揽他的腰,却被江倦轻轻地推开。
陛下
薛放离皱眉,江倦也轻轻地开了口。
弘兴帝看他,怎么了?
王爷什么也不肯说,江倦再怎么生闷气,也忍不住替他解释:昨日在书肆,王爷好心报的官,好像没什么好做主的。
是不是王爷做得对,有人在书肆行凶,他报官阻拦才没酿成惨祸,您打算做主做主重赏王爷?
弘兴帝听完,愣了一下。
江倦这番话,回护之意倒是明显,只不过他的做主,向来只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弘兴帝这次如此打算,过去也无一例外不是这样,李侍郎长跪不起,就是知晓他格外纵容薛放离。
江倦神色认真,弘兴帝看看他,又看看薛放离,忽然惊觉一件事情。
老五的这个王妃,和老五倒是亲近,既不怕他,也愿意维护他。
想到这里,弘兴帝欣慰不已,他本想给李尚书一分薄面,现在却改了主意,弘兴帝连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老五报官有功,有赏,重重有赏!
李侍郎一愣,他从昨日跪到今日,可不是为了看弘兴帝赏赐离王,他老泪纵横道:陛下,千般错、万般错,都在臣那孽子身上,可王爷又岂无辜!
江倦听得奇怪,忍不住问他:王爷不无辜,难道是王爷捉着他的手行的凶吗?
李侍郎让他问得一滞,沉声回答:回王妃,王爷并未。
江倦不解地问他:那王爷怎么会有辜?
还是说王爷用了什么术迷了他的心智,让他在书肆行凶伤人?
李侍郎:
李侍郎被堵得说不出话,过了好半天,才咬着牙道:王妃有所不知,那一日是王爷恐吓臣那逆子要割了他的舌头,臣那逆子才会惊怒交加,失了理智,酿成如此惨祸。
江倦听完,觉得好奇妙,他想了一下,走到李侍郎跟前,啪的一下给了李侍郎一巴掌,声响很是清脆,但其实是很轻的一下。
李侍郎一阵错愕,随即他反应过来什么,涨红了脸,王妃,卑职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羞辱卑职?
江倦回答:你胡说八道,惹我不开心,我怒火中烧,烧没了理智,才给了你一巴掌,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李侍郎:???
江倦替他说出了心里话,很没有道理对不对?
我不该打你,所以你也不该把过错归咎在王爷身上,江倦跟他讲完道理,还顺便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怕讲不清,所以才对你动了手。
李侍郎: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憋闷不已,却又无话可说,毕竟江倦是在用他的那套说辞堵他自己。
弘兴帝看得瞠目结舌,片刻后,竟是抚掌无声地笑了出来。
江倦动完手,又坐了回去,薛放离也笑着抓起他的手,正要问他疼不疼,结果还没完全握住这只手,江倦就已经收了回来,一眼都不肯看他,还在生闷气。
生气归生气,并不妨碍江倦维护王爷,停顿了一下,他又对李侍郎说:王爷脾气这么好,不会轻易割人舌头,除非令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应该从令郎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迁怒王爷进宫告黑状。
李侍郎:?
他震惊地盯着江倦,满腔的怒气都忘了发出来。
王爷脾气这么好?
离王脾气好???
李侍郎有点恍惚了。
别说是李侍郎,连弘兴帝都极为惊诧,但到底是天子,他只好将手握拳抵在嘴边,佯装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脾气好?
老五脾气好?
他给他这个王妃灌了汤吧???
弘兴帝一时心情复杂,他瞄了眼薛放离,却发现他这个儿子自己对这样的评价都处之泰然,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怎么吃惊,也只好强行镇定下来,弘兴帝微笑着颔首道:嗯,是的,老五确实不错。
李侍郎瞪大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可是陛下,王爷兴许脾气很好
说出这几个字,李侍郎胃里简直在狂泛酸水,他低声道:可王爷再好的脾气,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臣听说,曾有人触怒王爷,王爷便让人砍尽他的四肢,割了他的舌头,就这么养在猪圈。
还有午夜归家却迷了路的樵夫,他向王爷问路,却被王爷活生生地剥了皮。
李侍郎道:也许昨日恰好赶上了王爷心情不好,臣那孽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哪一处没合王爷的眼缘,王爷便恐吓要割了他的舌头。
江倦睫毛一动,他从坐回来开始,就又低下了头,根本不理会薛放离。
本就觉得他的状态与往日不同,薛放离始终紧紧盯着江倦,他不在乎李侍郎说了什么,却连江倦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反应也不曾放过。
此刻,见江倦睫毛轻掀,眉心也慢慢地拧了起来,薛放离的神色染上几分阴鸷。
少年在抗拒什么?
是因为李侍郎说的话?
听说,全是听说,不是口口声声相信他吗?
无尽的怒气涌上心头,他的那些暴虐、疯狂在侵蚀着理智,薛放离深深地看了眼江倦,一改先前漠然的态度,缓缓地抬起头。
李侍郎又道:还有一件事,似乎发生在城南,有那么一户够了。
薛放离嗓音淡漠地开了腔,弘兴帝知晓他的脾性,这是不耐烦了,尽管觉得颇是诡异,不过弘兴帝还是有意替他兜着好人这一印象。
弘兴帝对江倦说:已经正午了,朕方才见了蒋家那小子,留了他用膳,现在席面应该也布好了,朕听说你有心疾,也一同去用膳吧,别饿着了。
江倦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是挺饿的,可是他又不放心王爷,有点不太想去。
去吧,再留下来,不知道还要听多少、信多少,薛放离垂眼道,那些东西你吃不了,过去坐一坐也可以。
他说得又轻又缓,心中再如何翻涌着戾气,也未对江倦泄露分毫,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柔和。
江倦怕他吃亏不想去,可现在又是他让江倦去,江倦哦了一声,看起来倒是乖顺,但其实也有点赌气的意思。
赶他走就赶他走吧,反正他已经努力过了。
弘兴帝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小太监来领路,江倦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薛放离神色晦暗地看着他走远,面上的笑意也一下收了起来。
李侍郎,你可知道,本王不止想割了令郎的舌头,嘴也打算缝上。
江倦不在,薛放离再不需要遮掩,他神色冷得惊人,戾气也在不断地释放,可惜他夺了侍卫的刀,反倒去砍同行的人了,免去本王脏了自己的手。
薛放离嗤笑一声,神色讥讽不已,刀是他夺的,人是他砍的,倒怪在本王身上。
李大人,昨日他又是如何与你说的?
薛放离掀了掀殷红的唇,可是与你说不知怎的本王偏要与他作对,却只字不提自己是如何调笑本王的王妃。
依本朝律法,如此不敬,理应当斩啊李大人。
李侍郎动了动嘴唇,本要说什么,听见后面的话,当即骇然不已!
调笑王妃,他那逆子确实只字未提没提。
薛放离噙着笑道:本王本不想计较,只命人斩去他的舌头,缝了他的嘴巴,可现在,多亏了李大人,本王的王妃不高兴,本王也不高兴了,突然又想与他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