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本王?
薛放离问他:你气什么呢?
是本王把人做成了人彘,扔在猪圈里太残忍,还是本王活生生地剥了猎户的皮,你受不了?
江倦慢慢地拧起了眉心,薛放离抚上他的脸庞,神色颇是漠然,嗯?怎么不说话?
他一顿,笑得漫不经心,本王怎么忘了,本王的王妃,生的是一副菩萨心肠,想必哪一桩都受不了,对不对?
江倦一怔,我
薛放离微微一笑,他不觉得江倦要说的话,会是他乐意听见的,薛放离又问江倦:不是说相信本王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相信?
他有滔天的怒火、无尽的戾气,却又无处可施怀里抱着的是一尊琉璃美人,他病弱更脆弱,不能用力,更不能生一点气。
情绪在翻涌不息,骨子里的疯狂也在肆虐,薛放离强行压下,最终只是语气冷淡地说:罢了。
少年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他不生气,只要他好好的。
薛放离半阖着眼帘,缓缓地开口道:你患有心疾,本就不能生气,也不必为此生气。那樵夫,他本欲行刺话音一顿,有只手贴在他的唇上,是江倦没再让薛放离往下说。
江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生气,王爷却也误会了什么,只好同他解释:我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连他自己都说的是听说。
王爷,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江倦垂下睫毛,轻轻地说:王爷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任由别人乱讲?书肆里的事情,再怎么样都怪不到王爷身上,可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
王爷也是受害者,江倦知道自己不应该生王爷的气,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江倦抬起眼,瞳光清亮亮的,他认真地说:王爷,我不想你被误会。
第36章 想做咸鱼第36天
话音落下,安静,长久的安静。
薛放离不搭腔,被他这样误解,江倦也有了新的不开心,他气闷地问:王爷,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抱歉。
许久,薛放离望着江倦,终于吐出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信了他的鬼话?
因为
少年太善良,他却绝非善类。
是他杯弓蛇影、是他如履薄冰、是他惶惶不安。
也是他心底有什么在冲破樊笼,是他的不满足,也是他的欲念。可不满与欲念,皆是结出的果,不知何时种下的因,深埋于心底最晦暗的地方,久不见天日。
不期而然地,薛放离又想起女人的话。
你知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下一个人?
永远、永远不要动心。
薛放离一顿,双目轻阖,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他们怎么想,本王不在乎。
长久以来,薛放离饱受疯病与头痛的折磨,他本性暴戾,人若犯他一分,他定要偿还十分。
他享受这些人的恐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不完全无辜他睚眦必报,且报复得足够狠毒。
可是这些,他没必要如实告知江倦。他享受少年给他的同情与怜爱,更享受少年目光里的专注与认真。
也因此,薛放离再开口,用的是一种轻柔而无奈的语气。
这样想的人太多了,薛放离说,本王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他们解释。何况他们再如何憎恶本王,也奈何不了本王。
他无畏无惧,只是一个疯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惹怒了他,不过自寻死路而已。
明明江倦在对他兴师问罪,结果薛放离这样一说,江倦就有点没法再跟他生气了。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江倦几乎脱口而出,薛放离神色一动,目光沉暗地凝视着江倦,他那些涌动的暴虐与愤怒,在这一刻奇异地得到安抚,他也被极大地取悦。
过了很久,薛放离唇角轻扬,他对江倦说:本王知道了。
江倦瞄他一眼,总觉得王爷在敷衍自己,他闷闷地说:你最好真的知道了。
薛放离垂下眼,你不能生气,本王以后自然会多加注意。
顿了一下,薛放离又道:这一次,是本王的错,惹你生气,致使心疾复发。
还难受吗?
江倦本要摇头,又觉得装病还蛮好用的,王爷都答应了以后不再任人误会,他得物尽其用。
江倦摸摸心口,还有一点难受。
薛放离皱了下眉,江倦又慢吞吞地说:王爷,除了生气,我觉得还有没睡好觉的原因。
我身体不好,觉也多,你以后不能再天不亮就拉我起床了。
嗯。
想了一下,江倦又试探道:王爷,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抱我了,我的脚已经好了,可以自己走路的,适当走几步,对心疾也有益处。
江倦挺不解王爷怎么会这么爱抱着他,之前他每次挣扎都失败了,江倦只好认命做抱枕,他趁机再次提出抗议。
薛放离抱江倦,纯粹是喜欢抱着他,味道甜,手感更好,抱在怀中让人爱不释手,只不过扫过少年苍白的面庞,薛放离到底还是应了下来,嗓音颇是遗憾,好。
江倦:?
答应了?这就答应了?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装病也太好用了吧?
他应该早一点碰瓷王爷的。
没多久,太医赶来了,江倦也被抱到了附近的宫殿,他伸出手,太医摸了摸脉,与上次的诊断无异。
观脉象,王妃本就有先天不足,太医谨慎道,王妃会发病,应当就是一时动了气,情绪波动过大,致使阴阳失衡,邪气入侵。
薛放离:可有大碍?
太医:这
太医一时语塞。心疾不同于其他疾病,本就受内外部环境影响,再加上王妃是先天有损,近日发作得又太为频繁,太医可不敢担保太多。
回王爷,说不一定。
太医声音压得很低,王妃的心疾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无法治愈,更无法药到病除,只能调养与保持心情,难保哪一日王妃就又因什么而发作。
今日倒是并无大碍,日后卑职不敢断言。
薛放离嗯了一声,太医开了几服补药,起身请辞,薛放离问江倦:你怎会病弱至此?
话音才落,薛放离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少年对他说过的话。
我喜欢好多东西,但我再喜欢,也只能看看,因为我病得厉害的时候甚至拿不动它,以后也更是拿不走它,我就觉得有和没有,其实都差不多。
少年的以后,是去世以后吗?
他万事不过心、喜欢也不渴求,就是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死去?
薛放离垂下眼,神色一片沉暗。
他想留下少年,可他又无法完全留下少年。
太医说得太严重,连江倦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他颇是心虚地开口:王爷
薛放离望他,嗯?
江倦小声地说:也没那么严重啦。
可听在薛放离耳中,也不过是几句无谓的安慰,薛放离没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地问他:现在回府?
江倦点点头,好的。
汪总管一同跟了过来,闻言连忙道:王爷,不妥吧?
他担忧道:王妃心疾才发作,受不了舟车劳顿,陛下也说了,今晚您二位可以留宿宫中,让王妃好好休息一番。
江倦在哪里都可以,他就安静地揽着薄被,也不说话,薛放离瞥了眼江倦,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嗯了一声。
汪总管一听,喜笑颜开道: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
说是这样说的,汪总管忍不住觑了几眼江倦,只觉得惊奇不已。
王爷不爱外宿,自建府以后,也不爱进宫,更别说留宿了,毕竟他年少时
汪总管摇摇头,不再往下想。临要走了,他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王爷,您与王妃可要用膳?
薛放离问江倦:吃不吃东西?
江倦想吃,又有点害怕,他心有余悸地问:不会是药膳吧?
用膳,口味清淡点,不要上药膳。
好,奴才去安排,让人全程盯着。
汪总管行了礼,退了出去,江倦到处看看,好奇地问薛放离:王爷,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薛放离淡淡道:不是。
江倦啊了一声,他只是随口一问,薛放离却问:想去?
也没有很想去,就是好奇,不过江倦还是点了点头,嗯。
薛放离道:用完膳带你去看看。
吃饱喝足再散个步,江倦对安排很满意,便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还没快乐多久,就又听见薛放离说:明日回了府,本王让住持过来再为你多调养几日。
调养就是扎针。
多调养几日,就是多扎几日针。
江倦:
他抬起头,努力挣扎道:我觉得,不用吧?
薛放离没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江倦。此时此刻,他既不是平日笑容晏晏的模样,也没有不悦时的冷淡与疏离,就这样垂下眼皮盯着江倦,莫名显出几分强势。
怎么不用?
江倦欲言又止,过了好半天,决定先糊弄过去,他敷衍地说:好吧。
装病哪儿都挺好的,就是扎针也挺疼的。
他得想个办法,必不可能再扎针。
不过没多久,江倦就发现,除了扎针疼,他还有新的痛苦。
太医开的药煎好了。
薛放离:趁热喝。
江倦:
碗里黑乎乎的一片,江倦低头闻了一下,竟分不清与那碗鸡汤究竟哪个更要命,江倦抗拒不已,王爷,我想先吃东西。
补药要空腹服。
作为一条咸鱼,江倦怕苦怕累第一名。当然,他怕的苦,是各种意义上的苦,江倦拼命摇头,闻着就不好喝。
薛放离瞥他一眼,见江倦实在是不情愿,便自己低头尝了一口,尚可。
他神色不变,口吻平淡,只是闻着苦,没什么味道。
江倦怀疑道:真的吗?
薛放离望他一眼,本王再替你尝一口?
话音落下,他当真还要再尝一口,是药三分毒,对江倦来说是补药,可以滋补他先天不良的心脏,对王爷就说不定了,江倦信了他的话,不情不愿道:好吧,我喝。
江倦拉过他的手,低头看看药,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江倦才鼓起勇气,就着薛放离的手服下。
江倦:
可恶,好苦。
真的好苦。
他只喝了一小口,就要推开薛放离的手,结果不仅没推开,反而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捏住江倦的下颌,迫使他喝完了整碗药。
江倦喝光药,薛放离把药碗递给侍女,侍女问道:王爷,现在传膳吗?
嗯。
侍女忙不迭开始准备,薛放离再回过头来,江倦这条咸鱼惨遭欺骗,已经失去了梦想,在不快乐地装死。
怎么了?
好苦啊。
江倦抱怨不已。他当然知道药不可能不苦,只是王爷说得这么认真,还要再喝第二口,江倦信以为真,以为没那么苦。
结果苦到头掉不说,他还被摁着喝完了整碗。
薛放离瞥他一眼,嗓音温和道:药再苦,你也要喝啊。
他想留下少年。就算他留不下少年太久,能留一日,他也要多留一日。
说完,指尖触及少年唇瓣相接的地方,薛放离又道:张嘴。
江倦以为他要检查自己有没有把药吞下去,并不配合,薛放离便自己用力,探入了他的唇齿之中。
江倦本来就在记仇,觉得王爷好不是人,骗自己喝药,还不相信自己,他越想越不高兴,没忍住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颇是用力,可薛放离却低下头,他殷红的唇掀起,轻轻地笑了。
还是苦?薛放离望着他,实在不高兴,就多咬本王几口。
把你吃的苦咬回来,别自己生闷气。
当然还是苦,咬就咬,江倦这条咸鱼正要二度发威,口中竟然蔓延开了一丝丝甜腻的味道。
薛放离刚才撬开他的唇舌,原来是喂他吃蜜饯。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装病好苦,我错了,下次我还敢。
第37章 想做咸鱼第37天
舌尖上的苦味被压下,蜜似的甘甜充斥其中。
江倦好受了一点,只是他已经咬住了薛放离的手指,思来想去,还是再咬一口吧。
这一口,江倦咬得不重,牙齿轻轻地碾过,比起报复性咬人,更像是在咬着玩。
待他咬够了,又用舌尖抵了一下,想把手指推出去。
潮湿的气息中,薛放离本该收回手,只是指尖处的触感过于柔软,他便没有任何动作。
推一下不行,江倦又推了好几下,可舌尖再怎么用力,也不过猫似的力度,无法推动分毫,江倦只好抬头看薛放离。
他含着手指,唇齿微张,神色颇是茫然,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宁愿被咬也不肯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