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放于手臂,唇角勾着,满脸写着欲求不满,乌发倾落满肩。
他笑吟吟地望来,额心朱砂鲜红。
容凤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不讲。”
看他模样,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她蓦地一笑。“好啊。那麻烦陛下,在大典之前,去旁处睡吧。”
谢玉京眸色暗了暗。
默默拉高被子,掩盖住自己满是痕迹的身体,容凤笙只露出半张脸,委婉建议道,
“陛下,有些事情是需要节制的。恰如一道菜,天天吃,亦是有些腻味的,不如隔几天再吃?”
谢玉京俯身过来,将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宛如慈父般和蔼的眼神,他温温柔柔地说:
“好。”
容凤笙松了口气,优哉游哉地睡回笼觉去了。
然而到了夜里,她这道菜,还是被人毫不挑嘴地吃了干抹了净。
且,此人恶毒到,一定要将她榨到第二天、只能在床上躺着度过,方能结束。
就在她即将宣告自己老腰报废的时候,葵水来了。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期盼过葵水的到来,简直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容凤笙感动地都要哭了,而谢玉京与她截然相反,连日来都心情欠佳,但到底是心疼她,便给她解开了那条链子,容凤笙重获自由,心情自是激动不已……
却因为葵水的缘故,小腹酸痛,她哪里都不想去,最后又只能悻悻地躺回了床上。
这葵水来了几日,她又无比盼望着,可以快些结束了。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像是有人拿着一根锤子在里面狠狠地敲打,末了,再拿着钢刀碾压一遍。
容凤笙向来睡眠浅,极易惊醒,再加上这两日肚子痛,她睡的总是很不安稳,半夜时分,她因为口渴,叫了迢迢许久,都没有回应,这才想起迢迢生病了,还在养病呢。
她自己又不想起来,只得捂着肚子,不断地强迫自己入睡,便在这时,有人将她轻轻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一口水喝。
容凤笙那时正犯困,没力气睁眼看喂她水的人是谁,但思来想去,也许是松香吧,索性放心地呡了一口,发现这水还有点甜丝丝的。
再咽一口,才察觉到是红糖水,
待她喝完,来人将她重新放回床上,守了片刻,见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无奈之下,便脱了鞋,蹑手蹑脚地躺在她的身侧,修长的手覆上她的肚子。
蓦然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四肢百骸,缓解着月事带来的痛楚。
她很是受用,朝手的主人靠了靠,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趴在他的身上,嗫嚅了几声,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明。
她在含露殿睡得正香,前朝却是炸开了锅。
封后的旨意,在今晨便传遍了朝野,封的是谁?
既不是原太子侧妃陆氏,亦非哪家家世清白的官家小姐。而是,前朝公主,容凤笙。
说起这位温仪长公主,曾得两度封后。
不少人都想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先帝,也曾为这位公主降下过一道,一模一样的封后圣旨。
传闻,这位公主,还为先帝育有一子。
如今,那孩子却是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新帝杀了,有说是被人救出宫去了。
按理说,大丧还未过去,新帝应该为先帝守孝一段时日,才考虑婚姻之事,这样急于封后,封的还是这样身份的女子,到底令人诸多揣测、暗嘲新帝德行有亏。
谣传当时,先帝殒命于永兴殿,这位公主与新帝二人皆在殿中,而先帝是被人一刀毙命,死状那般狰狞痛苦,难免不令人心生联想,是新帝杀父弑君,才得到的这天下。
转眼间,容氏妖孽祸国之名,传遍四海。
这些话都传不进容凤笙的耳中。
含露殿就像是与世隔绝,除了皇帝,没有其他人可以接近此处。不过,因为三日后就是封后大典,不少人送来了贺礼。
其中,属丞相的礼物最为别致。
是一只通体蓝色的鸟儿。
看到的瞬间,容凤笙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只鸟儿,应当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记忆里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
松香笑道,“娘娘,这是漠地特产的蓝鹦鹉,是极稀有的物种,还能说两句吉祥话呢。”
果然,话音一落,那小东西便扑棱了两下翅膀,扬了扬喙,高声叫道。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凤笙掩唇而笑。
“果真有趣,”她探出指尖,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鹦鹉那两颗滴溜溜的绿豆眼,直盯着她看,
看得容凤笙忍俊不禁,手指抚弄过它长长的蓝色的翅羽,抚着抚着便开始走神。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送给她这么一只鸟儿……
是谁呢……是谁?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姊!”
忽地,一道尖锐 、近乎凄厉的哀鸣,在她耳边响起,容凤笙手心一痛,猛地收回手,后退了几步。
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了。
烟尘四溅。
“阿姊!”
“阿姊!”
那鹦鹉狂躁地蹦来蹦去,摆着脑袋,声音尖利,不住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容凤笙脸色惨白。
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向她砸下,宛如一把斧子将她劈开,从中生生劈成两半。身体无处不疼,尤其是脑袋更是疼得要炸开了似的。
身子一晃,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娘娘!”松香大叫一声。
第62章 062  一更。
063
含露殿。
满宫人都跪着, 气氛阴沉到可怕。
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年轻帝君的面庞,布满了阴云, 让人看一眼便连脚底板都发凉。
他眼底暴戾阴沉,像是随时,都会将身边之人全部杀光那般。
他身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容颜清美, 呼吸轻轻,脸色如同纸张一般苍白脆弱,乌发散乱于枕上。
依稀, 还能听见她唇中发出的几声呓语。
却无人分辨得出, 她到底是在呼唤谁的名字。
魏宣烨垂着眼,耐心为她诊脉,视线在她的面上微微拂过,又移开落到了旁处。
“朕让你们好好看着她,就是这么看着的?”
青年的声音响起,有几分紧绷,却压得很是低沉, 吐字又轻又慢, 似乎是怕吵醒了身后沉睡之人。
阖宫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松香咬咬牙,上前回道:
“回陛下, 是丞相大人送来的鹦鹉。刚开始还好好的, 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喊了一声……”
“喊了一声什么。”
“阿姊。”
松香紧张得额头冒汗,重重磕了个头。
“就是这声之后,娘娘才晕倒过去的。奴婢也不知到底、到底是为何……”
谢玉京看向一旁的鸟笼,那鹦鹉通体闪耀着明亮的蓝色, 许是也被这殿内沉重的气氛给吓住了,一声也不敢吭。
他细细打量过去,猛地惊觉,此物,多么像多年前的那只,白眉蓝姬。
幼时被他掐死在手心的,那只白眉蓝姬。
那是容繁衣送给她的礼物,当时容凤笙不知有多金贵,平日里都是亲自照料着的,从不假手于人。
后来死在他的手上,她不知有多难过,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悲痛、难过,却又舍不得责怪他,连打他手板心的时候,都是颤抖的,只领着他认错,让他给那只鸟儿立碑。
谢玉京轻轻闭眼,烦躁在心底流窜。
不过是个蠢物,如何能勘破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希冀。却清楚无误地,叫出了那两个字。
分明是受过了训练,摆明着要触他的逆鳞。
荆幸知……谢玉京眸底发暗。
这时,却有人来报。
“陛下,丞相求见。”
“他还敢来见朕?”谢玉京微微一嗤。
“让他在偏殿候着。”
宫人尽数退下之后。
青年的双手交叉,落在膝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滑腻的布料。他乌发垂落肩侧,披着牙白色的外袍,面庞俊秀,一半在烛光之中显得愈发白净,一半隐匿在黑暗,透着几分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