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中的议事厅里,虞允文与恭王赵惇品茗交谈着。
二人神色各有不同,却也体现着各自心中情绪的差异。一脸平静地赵惇见对面虞允文面带忧戚,于是便轻声问道:“虞大人是不是有话要说?”
“殿下睿智,老臣是在为如今朝廷军政大事,被张说、曾迪一党把持,恐怕将来此消彼长对殿下不利……”虞允文稍作犹豫之后,便直接向赵惇进言。
赵惇却是轻轻一笑,放下茶盏:“虞大人,你觉得本王的二皇兄,最后能入主东宫吗?”
“这个……”这个毫无征兆的问题,让虞允文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这个问题很是忌讳,所以虞允文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请恕罪老臣妄断,近期陛下有意放权,朝中大事也多由庆王亲自处理,若是长此以往,殿下你远离圣宠,恐怕……”
下面的话虞允文保留了,并没有说直接下去,但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传递给了恭王赵惇。
恭王赵惇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在厅中走了几步,随后回望了虞允文一眼:“虞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你也当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殿下的意思是……”
“虞大人,你们与本王荣辱与共,本王自然不会让尔等的心血白费。不过如今当务之急并不是朝堂争权,而是想想该如何搜罗对方罪证,以备将来反击之用!”
“殿下英明!老臣久居朝堂,看来越来越迂腐了……”
“虞大人无需妄自菲薄,不日那个叶宇就该回京了,不知虞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若是说如今赵惇心中最为记挂的两件事,一个是与庆王的皇权之争,另一个则是如何铲除叶宇这个隐患。
本以为将叶宇调离出京,有的是机会进行铲除计划,可惜多次予以刺杀都是功败垂成。
一次、两次的躲过危险那是运气好,可是多次安然无恙那就不是运气,而是已经成了不可小视的气候。
可李道如今正忙于清剿贼匪,已然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清剿贼匪不比行军打仗,甚至这剿匪要比行军打战还要艰难。
这些贼匪可以是兵甲落后,也可以说是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但是散落星辰般的格局,却是让官兵清剿起来显得捉襟见肘。
各地山川沟壑众多,那里没有几拨聚众的贼匪?所以这种散落各处的分布局势,让李道在对付隐盟的战斗中,一直是辗转不休、极为耗时。
赵惇身边有一文一武,除了岳丈李道之外,就是眼前的这个虞允文。如今李道疲于清剿贼匪,那他只有听听虞允文的意见了。
虞允文斟酌了一会,这才恭敬道:“殿下,此次叶宇前往浙东代天巡狩,虽说罢黜了我们众多官员,但同时张说、曾迪的门生故吏也折损不少,可见此人并无丝毫偏袒之心。此人不仅是个人才,而且如今正得陛下恩宠,不如将其拉拢到殿下这边……”
“好了!”恭王赵惇摆了摆手,脸上挂满了不悦:“虞大人赏识此人本王能够理解,但至于拉拢一事就无须再提了……”
“听闻浙东诸州官员,联合上书弹劾叶宇,不知可有此事?”
虞允文身为首辅统领枢密院,这各地官员的奏章他自然是知晓,于是沉声道:“确有此事,此次的反弹之声不小。”
“既然如此,虞大人何不顺势而为?”
赵惇话说到此处,稍稍停了一下,随后接着道:“不过事先要静观其变,先等他们狗咬狗再说……”
“老臣明白了!”
等虞允文走出恭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阴暗下来,凝聚的阴云将天空压得很低。
虞允文抬头看了看天,知道这是要下雨的前奏,于是赶忙上软轿准备回去。
不过在他欲要登上软轿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身旁一名护卫:“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禀老爷,暂无头绪……”
“那就继续调查,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切记勿要声张!”
“小人明白!”
“嗯,回府……”
夜幕降临,庆王府的书房里,庆王赵恺在翻阅着案头上的奏章。
这些是宫中送来的奏章,虽然不是重要的军机大事,但赵恺依旧办公的很认真。
虽然他如今不是太子,但是所行使的职权与太子无异。
不过对于最终能否成为太子,赵恺在这方面看的倒不是很重。如今在他的心里,就是完成赵昚交予他的政务。
坐于书房一侧的张说,见赵恺性子依旧平淡,脸上露出异样神色:“殿下,那叶宇在浙东如此胆大妄为,您就置之不理?”
“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吏部掌控在此子的手中,对我们的威胁甚大,不如借此机会弹劾于他,让陛下将其彻底罢黜。如此一来,这吏部就自然归于……”
赵恺抬头瞥了一眼张说,随即打断道:“太尉大人又怎知陛下将叶宇罢黜之后,你就能如愿以偿?你可别忘了,虞允文他们不是吃素的!”
“那倒无妨,如今殿下替陛下处理朝政,此事倒不难办!”
“即便如你所言,那为何非要针对叶宇,他做错了什么?”赵恺索性将奏章放了下来,将身子斜躺在座椅上,脸色略显苍白的询问道。
“他……”
“难道那些被杀、被贬的官员,真的不该杀吗?”
“可是他们……”
“若是为了自身势力的庞大,而任由手下之人肆意妄为,本王岂不成了自私无情的小人!?”
赵恺说到这里,缓缓起身绕过桌案,来到张说的近前语重心长道:“你们有意推举本王,本王自然是心存感激,但这并不代表本王就接纳你们的做法,你,明白吗?”
“臣明白!”
“你们的恩怨本王不想理会,不过你要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要让本王为难……”
张说神色几度变幻,最后微微躬身一礼:“是!”
张说回到府里已经是夜近二更,刚一下马车,就见门口的家仆迎了上来,说是曾迪曾大人已经在厅中等候多时了。
闻听曾迪夜间来访,张说深知事态并不简单,于是便吩咐府中管家,将曾迪请进书房相谈。
等到曾迪来到书房,张说就直接询问道:“曾大人,深夜来访,莫非……”
“正是!先前您让下官调查的事情,下官已经有了一丝眉目,不过如今还不明朗!”
“嗯,此事不急于一时,曾大人可慢慢去调查,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风声!”
“下官明白!”
曾迪点头称是表了态,但见张说一脸地戚戚然,于是问道:“太尉,为何事烦忧?”
“哎!我们这个庆王殿下,太优柔寡断了,那叶宇在浙东如此猖獗,殿下竟然说起老夫的不是!”张说颇为愤慨的拍了拍桌子,脸上挂着十分的不满。
“殿下一向如此,太尉大人也不必过于郁结。殿下仁厚待人,这不正是你我力挺殿下的原因么?”
“话虽如此,可老夫咽不下这口气,老夫在浙东花费多年心血,才有了一些小小根基,这一下竟被叶宇这小子彻底摧毁,你说,若是老夫就此忍气吞声,岂不是让你我的门生故吏寒心?”
曾迪轻捻胡须,微微点头道:“太尉大人所言有理,不过您也不必忧虑,反正叶宇这么一闹腾,得罪的可不止我们……”
“呵呵呵,甚是在理!”
……
不知不觉间,叶宇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隆冬季节。
六和塔上,叶宇与一名道士并排而立,望向远处的临安皇城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叶宇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道:“他真的……仙游了?”
一旁的道士神色凄然地回应:“是的,两个月前,家师带领贫道与马、谭、刘三位师兄返归关中,途中飞升于大梁(开封)……”
叶宇知道道家所谓的飞升就是仙游,而仙游就是去世的一种说法。他没有想到王重阳就这么走了,二人的师徒缘分却只有短短几个月。
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全真七子中的丘处机,而丘处机口中的马、谭、刘三位师兄,也就是马钰、谭处端、刘处玄。
如今叶宇虽然看透了离别,但没有看透生死。这个教授武艺的恩师,如今传来与世长辞的噩耗,这对于他的打击不可谓不深。
塔顶冷风阵阵,但叶宇却并无丝毫的感觉,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渐渐地冰凉。
生离死别,他真的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葬于何处?”
“葬于终南刘蒋村。”
“多谢!”
“师父曾有敕言,您乃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将来希望你能完成师父的宏愿……”
“宏愿?什么宏愿?”
“弘扬道教之学!”
叶宇闻听此言稍稍有些错愕,随即转过身来:“丘师兄放心,师父他老人家为了传教布道辗转一生,身为弟子自会秉承遗志!”
“多谢!此乃家师留于叶大人的信函!”
丘处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随即就交到了叶宇的手中:“贫道刚接替全真教教务,如今琐事繁多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一路珍重!”叶宇拱了拱手,目送丘处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