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天佑三年六月,扬州府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城外的葛家村,普通小百姓,都过得富足安康。村中唯一愁眉苦脸的,就属葛王氏母子了。
听村里的老一辈说,当初葛王氏就是带着个拖油瓶嫁给了葛三全。如今葛三全死了四五年,这山上竹林被收了去,几亩薄田也被族里的七叔闷声不吭地占走了,就连住的屋子,都要被族里收走。
生无可恋的林岚想到了死,然而一事无成的林岚,就连最后死,都没有死成,被人从河里捞了起来。
然而捞上来的林岚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呆滞躲闪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
小山丘上垒了一个土堆,林岚站在前边,象征性地拜了几拜,笑道:“之前十七年,你活得窝囊,既然生无可恋,那么之后的日子,小爷代你活下去,活出个样儿来!”林岚的嘴角微扬,笑得很爽朗。
“小兄弟,今后你好好躺着,我就不来看你了。”重生之后的林岚,在这里垒了一个土包,也算是对那死去的‘林岚’一个归宿吧。意外的车祸,让一个扬州大少忽然穿越到了大京朝,懵逼了一月有余的林岚,如今才适应了身处的环境。
除了让他纳闷的国号,其余的一切,仿佛都和古装剧演得差不多。然而生活,即便是再平淡,也会泛起波澜。葛三全这个便宜老爹一死,要田没田,要地没地,就连住的两间破屋都有人打主意。
葛家村唯一的大户人家葛夜年,便是其中一个。
一月前不久又来骚扰自家老娘,怒得林岚破口大骂这老东西不要脸。因为这事儿,还差点闹到县太爷那里,还是左右邻舍劝说之下,才平息下来。感觉生无可恋,又无助的林岚想到一了百了,就纵身一跃,跳了河。之后的事情,如今这个扬州大少记得一清二楚。
从小山丘下来的林岚刚刚进门,就看到坐在炕上的妇人匆忙擦拭着眼泪,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妇人佯装欢喜,笑脸相迎道:“岚儿回来了?娘给你买菜去。”说着拿起边上的菜篮子,一瘸一瘸的朝门外走去。路过林岚的时候,还刻意将头撇过去,用肩遮遮掩掩地挡着。
林岚一把抓住自家娘亲的手,脸冰冷地像是要结出霜来,“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犯浑了?”
“没有,你别多想。”
林岚别过妇人的肩,看到脸上的掌印,怒道:“还说没有!谁打的?告诉我!”虽
然眼前这个妇人才做了自己的娘亲一个月,可是哪怕只是做了他林岚一天的娘,那也不是别人可以欺负的!
见妇人沉默不语,林岚立马怒上心头,道:“看来前阵子提个醒还长不了记性。这次,我非把这条老狗的腿打断了不可。”
“岚儿,别。”
林岚夺门而出,飞快地朝村头跑去。
葛家村在扬州城郊外,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村庄。乡里头都是些土坯破房,唯独里长葛夜年家的房子,白墙黑瓦,修得好生气派,貌似是祖上出了个进士老爷,后来辞官回乡,修的房。
“葛夜年!你特么给老子开门!”
林岚一脚踹在了漆红色的大门上,差一点便将门楣上的八卦镇宅符都给踹了下来。
大门一开,林岚瞥了眼,是葛夜年的大儿子,便喝道:“你家那死老头呢?给我叫出来。”
葛芳眉头一皱,手中的书卷握紧了一分,皱眉道:“你这厮……”
然而还没说完,林岚便直接瞥开了这个书呆子,径直朝里走去。
耕读传家历来是葛家村的祖训。在葛夜年这本家,尤其如此。葛夜年没有本事,乡试屡试不中,最后捐了个监生,回乡做了葛家村的里长,在林岚看来,那就是野鸡大学都没毕业的高中生罢了。
一进门,葛夜年正好在院里边喝茶。林岚缓缓走过去,然而袖子已经撸起来了。面对这样为老不尊的老流氓,一次提醒不够,看来就是要教训教训。
林岚一把拎起葛夜年,差点将这老东西的骨头扯散了,“说!我娘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林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里长了!吾乃朝廷监生……”
“行了,你这老东西骗骗乡里那些睁眼瞎还可以,想忽悠我?”说话间,拳头就要挥下来。这葛夜年连个贡生都不是,直接捐了个监生,说起来也就一平头百姓,也只能在乡里只手遮天,出了这个葛家村,那就是只蛤蟆。
“你!”
葛夜年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岚一拳打在了脸上。
乡里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赶了过来,看到林岚这怒拳暴打葛夜年的举动,都吓得面容失色,赶紧上来劝架。一些族里还要称葛夜年叔长、阿伯的,赶紧保住林岚,将他扯开。
“小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最近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打里长,你可知道这是要吃官司的!”一边的人劝诫道。
林岚并不挣扎,平静地看着葛夜年,冷笑道:“你们怎不问这老东西做了什么缺德之事?我爹死了,我和我娘相依为命,这老东西屡次以长者之名对我娘动手动脚,相信诸位也都看在眼里。”
葛家村的人有的低下头来,有的将头撇过去,这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葛夜年虽然不是德高望重之辈,但也算是葛家村最有出息和见识的长辈,自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去为了一个寡妇得罪里长。
葛芳皱着眉头,说道:“你这外来的孽子,说什么混话。诸位乡里乡亲也都知道,葛三全当初娶了王氏,还带着个拖油瓶过的门,这林岚说到底也不是葛三全的骨肉。
如今葛三全都死了四年了,又无同胞兄长,按照族里的规矩,是要将葛三全的屋子收回乡里,然后分给贫者。
我爹念及葛王氏拖家带口拉扯孩子不容易,便想效先贤之德,将王氏迎娶过门,这样一来乡里不用收回屋子,二来孤儿寡母的也有个依靠,难道这有错吗?”
林岚看着这一对不要脸皮的父子,竟然将自己的好色说成效仿先贤,这特么不要脸,便冷冷笑道:“敢问葛大才子,哪个先贤这么要脸不要皮的,对一个妇人动手动脚,还出手殴打?说到底,就想老牛吃嫩草,顺便将我爹的那两间祖宅据为己有,没错吧,老东西!”
一边葛家村的人也都听不下去了,摇头咂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葛王氏偏生还生得如此好看,哪是乡里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平日里别说葛夜年了,就是些二流子,都垂涎其美色。
葛夜年拉开维护自己的大儿子,揉了揉发肿的脸,道:“你莫要胡说。葛王氏,你自己说说,老朽可曾打你?”
妇人满眼是泪地摇摇头,道:“没,没有。”
葛夜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将那副老骨头挺得笔直,“那老朽可曾对你动手动脚?”
葛王氏这一回干脆连话都不说了,屈辱地流下了泪水,缓缓地摇头。
“看看,看看!林岚,连你娘自个儿都说没有的事,你这般鲁莽,还殴打里长,这事情没完!”葛夜年的二儿子在一边跳脚咧咧。
“你娘啊,今儿个来这里,就是商量着屋子的事,谁想临走的时候绊到了门槛,自己跌了一跤,没错吧,葛王氏?”
“嗯。”葛王氏点点头。
逆来顺受,女子历来就是弱者,尤其像是自己娘亲这样举目无亲,还要受尽欺凌的妇人,更是一个悲剧。林岚握紧了拳头,盯着葛夜年那副老不羞的样子,笑道:“是,这事情确实没完。”
“呵,你还占着理了?限你们母子二人中秋之前搬出葛家村,不然别怪咱们不顾及情分!”
林岚掺着自家娘亲,扫了眼满堂所谓的叔伯姨婶,笑得很自然,上辈子看惯了世态炎凉,所以出奇地平静,缓缓道:“咱们还有情分吗?”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娘离开了这肮脏之地。只留下一堆错愕的众人,在那里继续窸窸窣窣地议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