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直隶衙门,光门口的石狮子,就显得威严庄重,器宇轩昂。
林岚今日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披在身后。虽说蘇州府的案子已经被推翻,身为原告的林岚,乃状告蘇州城防营私用火器谋杀朝廷命官。这案子若是坐实了,蘇州城防营恐怕所有牵连的人员都要严惩,不仅如此,恐怕江南直隶总督都要问责。
在大理寺审理的案件,一般都是重案要案,所以不得百姓旁听,当然为了审理的公正严明,会请一些勋贵坐堂。
金陵四大望族,都派人过来听堂。
王家来的,是族里的一位长辈。穿着一件黑色的绸缎,喝着茶。堂上主审还未到,也讲些闲话。
“这事情,真是荒唐。城防营的炮,怎么可能打到县衙里?”
王家与薛家交情甚好,薛府的这位中年男子薛劲笑道:“四舅爷说得对,郭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等案子居然真的开堂审理了。我听说那个林岚,本来因为这次谋杀一案,差点被谭知府判了死刑,结果……呵呵,我倒要看看郭公如何收场。”
王家老者下巴没几根毛,蜷曲着,还用那发黄的指甲捋着,“唉?贾冕老弟,貌似这个林岚还跟你们贾府沾亲带故?”
对坐的贾府老头眯缝着眼,连连摇头道:“远了去,京师那两房外戚的子嗣,见都未见过,可别胡说。”
老头一副我只是个吃瓜群众的模样,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当林岚跨入衙门的时候,还在闲谈的勋贵们将目光投向这个小有才气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城防营来了什么人?都是些粗人,难免在口舌之上落得下风啊。听说那宁宏副把总,就因为这林岚的毒舌,被打了八十大板,啧啧,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呀。”
“听说好像是请了个状师,还是从揚州请来的。”
几人交头接耳,从衙门外又走来一人。
林岚回头望去,嘴角的笑意减弱了。
“林公子,别来无恙。”
“宋状师?”
宋明渊前几日临危受命,然而这一次,不是来替林岚诉讼的,而是站在林岚的对面,这一招,何等的歹毒。林岚渐渐产生了兴趣,到底是哪位大仙,这么想要自己死。
无疑,宋明渊和林岚对簿公堂,一来宋大状名震两淮,二来这样更能让林岚心虚,因为当初林岚翻案,在那些人眼里,就是宋明渊的功劳。
“林公子,很抱歉,这一次不能站在你的这边了。”
“无妨。状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坏不得,交情又值几个钱,是吧?”林岚丝毫没有将两边葛优躺的勋贵们放在眼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都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享福的蛀虫。
说话间,郭有正已经登入正堂了。
朝底下扫了一眼,缓缓入座。
“今日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前任三尚书牵头作保,林岚诉讼城防营炮轰PJ县衙门一案。林岚无功名在身,但作为举报人,加上本案审理时间应该较长,就不必下跪了。”郭有正一生光明磊落,但是作为后生的林如海多少与其有些交情,案子上铁面无私,但是这样的小细节上,郭有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
“郭大人,宋某人觉得,这案子,林岚得证明自己无罪,之后才能有诉讼资格。按照大京律,有罪之身,不得讼案。”宋明渊先声夺人,林岚还没有说话,就被这么逼到了墙角。
郭有正点点头,道:“确实,听闻李县令一案,蘇州知府谭千秋审理,已经定罪。林岚,既然你状告城防营,这人证物证作何解释?”
林岚道:“请大人将仵作、张师爷以及刘典史带上堂来,哦,对了,还有宁宏宁副把总。”这些人都是当初案子的重要证人,也都在大理寺后院的班房等待传唤。
林岚从一边站着的顺溜手中拿过木盒,微笑着等待证人的传唤。
一边的勋贵只有等到主审官允许质疑的时间段内,才有资格说话,在审案过程中如果擅自插话,轻则呵斥,重则直接赶出衙门,所有这些吃瓜群众纷纷盯着林岚手里的那盒子,很好奇林岚如何推翻之前的那些铁证。
仵作、张师爷、刘典史、宁宏,一一带来,跪在堂下。
林岚朝郭有正一礼,准备开始他的辩护。
郭有正示意他继续。
林岚才缓缓道:“仵作黄浒何在?”
“小的在……”
“我再问你一遍,之前在府衙上所作证供可有假?”
“不曾有假。”
“好!”林岚打开木盒,取出一张纸,道:“这是案发当日,验尸仵作齐八亲手所书,还有画押签字,上边明确断定,李县令死于后脑炸伤,失血过多而亡。刘典史,为何当夜验尸的仵作忽然就偷梁换柱,成了黄浒,你能解释一下吗?”
第一个耳光啪的打在了刘三的脸上。自作聪明地换了个仵作,以为可以偷梁换柱,没想到林岚早就留了一手,在当晚就取得了齐八的证词。
刘典史心里咯噔一下,背后惊出一声冷汗。
郭有正看着林岚递上来的证词,眉头一皱,道:“刘典史,能解释一下吗?”
“大人,宋某有疑议,这仵作证词来路不明,当不得真。”宋明渊一语中的,那晚到底谁是亲自验尸地仵作,恐怕都没人去在意,就算在意,如今也是各自站队,不敢多嘴半句了。宋明渊这手拦截,做得也是极其果断漂亮。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让堂下葛优躺的几位坐直了身体,看来这场命案,有不少的疑点啊。
林岚又拿出一张尸检,说道:“那这一张,乃大理寺刑狱司亲自验尸的证词,敢问宋状师,能否算数?”
宋明渊眼皮一跳,他就知道这林岚不是个善茬。这不是一个算数不算数的问题了,而是林岚对他正式地挑衅。
所以,不等宋明渊回答,堂上的主审官郭有正便点点头,道:“自然算数。”大理寺审案,大理寺刑狱司的验尸证明若是还不算数,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嘛。
林岚举着证词,交到郭有正案前,说道:“根据刑狱司验尸结果,尸体胸口的匕首伤口并未有大量出血。按照蘇州府呈堂证供,李县令死于致命的匕首伤,而且与在下当日所穿血衣互为铁证,但是!试问刺伤致命,为何伤口没有大量出血!”
“刘典史,你当日口口声声所说的,是我杀了李县令,你解释一下,这伤口为何没有大量出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