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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 四八一 锐金旗主

而在柱邦大城知府张希举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立刻宣布战争结束。

在这里耽搁这么多时日,甚至后面的贱户都来了两拨,以至于在柱邦大城附近的贱民超过了三十万的数量,让张希举等一干官员整日新近肉跳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好在战争及时结束,在吃过了践行饭之后,户部员外郎齐肇带着的三十万贱户开始启行,他们的目标,是镇远府。

早就得到了关外大片玉米即将成熟的消息,数以千百计嗅觉敏锐的关内商人都是涌向了松花江将军辖地,之前因为战争,他们都在柱邦大城滞留了不短的时日,现在也是赶紧启程。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支商队,便是插着武毅军旗帜,由一个百户的军兵护送的连家商队。

而京城刘良臣派来的信使早就已经奔驰在通往镇远府的路上。

江彬派来的锦衣卫心腹,几乎是跟他们差不多的行进程度,两者说不定许多次擦身而过。

连子宁派去向京城请功的快马刚刚到达可木卫,朝廷要去杖责连子宁二十大板的钦差早在山海关的时候就听说了东北打仗的消息,干脆就停下来了,这时候,还在山海关内和当地的将领聊天儿扯淡。

一时间,本来空寂无人问津的东北,却是行人遍于道路,商贾云集,热闹的紧。

也是在这一日,柱邦大城的西门儿,行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很一般,使用很一般的木头打造而成的,而且也显得颇为的陈旧了,上面带着岁月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是由于年久而发黑了。和陈旧的马车向匹配,驾车的车夫,也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糟老头子。佝偻着腰,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衫,脸上皱巴巴的皮肤像是晾干了的橘子皮,眼神浑浊。握着马鞭的手看上去也是有气无力的。

但是与马车的陈旧和车夫的糟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拉车的马却很是神骏,是东北特产的高头大马,毛色油亮顺滑,保养的很好,走起路来似乎都有一些趾高气扬的样子。而它们的马屁股上,都是打着烙印。这是军队中才用的手段。

而这等奇怪的配备,若是看到周围的护卫,那也就不奇怪了——在这辆马车的前后左右,足足有超过五十个精锐的骑士护卫着,他们大部分都是身穿三层泡钉棉甲,骑着高头骏马,面色冷峻,马刀就放在最趁手的位置。身子微微弯着,就像是一张绷紧了弓弦的弓,随时可以暴起发难。但凡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劲卒,战斗意识非常强横,以至于在这种和平的环境下都保持着非常高的警惕。

而毫无疑问,能被这些多精锐的军中悍卒簇拥着的马车,里面肯定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蹄声得得,马车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下向着柱邦大城西门缓缓行去。越是接近城池,路上的行人便越是多了一些,这会儿正是晚霞满天的时辰,不少进城卖菜做工的农人都赶着出城了。路上拥堵的很,不过看到他们,所有人都是避开,让到了两边。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军兵是什么来头,但是总归知道一点,反正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就是了。而且在东北这地面,由于连年战争不断,所以士兵们的地位就格外高一些。

车轮碾在石子儿路上,发出呀呀的声音。马车一侧的竹帘被拉了上去,里面的布帘微微露出一丝缝隙,一双漂亮的眸子出现在后面,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天高云淡,四野都是无尽的密林,甚至脚下的石子儿路,远处的百姓城池,对她来说,都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双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是恋恋不舍的收了回去,车厢里面空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只不过在车壁上挂着一管洞箫而已,地板上铺着锦墩,两个少女面对面而坐。那双眸子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衣着很是朴素,却掩不住其天生丽色,瓜子儿脸,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虽然脸上只是施了薄粉,但是让人一眼看去,就想起俩字儿来——‘妖精’。她肤色本就是极白,在黑衣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如雪一般。

这少女已经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丽人了,但是和她对面的那个女子相比,却是就要逊色许多了。

对面的那女子年纪要略大些,大约二十来岁,少了些清纯,却是更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妩媚,她穿了一身白袍,尽管是坐着,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身量很高,身材也是很窈窕,若是站起来的话,只怕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些。一头长发如瀑一般铺洒下来,直到腰际。

那黑衣少女收回目光,雀跃道:“旗主,这东北,跟别的地儿还真是不一样呢!看着路,都是石子儿路,往日咱们哪能见得到?”

她的声音糯糯的,却不是那种粘人的甜,而是掺杂了一种清甜,就像是做的上好的粽子一般,清香四溢,却是不粘牙。

白衣女子伸手轻轻地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记,嗔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旗主,要叫我小姐知道么?现在咱们身份可是不同以前了!”

“哦,知道啦了!”黑衣少女调皮的一笑,吐了吐舌头,又是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被唤作旗主的白衣女子莞尔一笑,眼中露出一抹宠溺来,在外人面前,甚至哪怕是在教中其他人面前,她也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一旗之主,但是在青素面前,却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甚至都板不下脸来。

青素年纪也小,从小就在教中长大,却是没经过什么世间险恶的,也无甚心机,这一次她本来不想带她来,但是想想,留在教中,周围是那么一群嗜色如命偏偏又是行事肆无忌惮的虎狼,便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而此行也是非常之凶险。深入那个圣教心腹大患的腹地,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而自己死了。青素又怎么办?所以心里便存了念想,把她带在身边,就算是出事儿,也总有个照应。

青素在那里说着,这白衣女子却是伸了个懒腰,娇弱慵懒,里头只是透出来两个字——撩人。

她靠在车壁上。却是已经神游物外。

“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段神奇的经历啊!我那姨丈,自从他去往东北为官之后,便是十几年不知消息,他那边儿好生兴旺,我家这边,却是早就已经败落了。我五岁的时候,河南大旱。朝廷那帮狗官贪污狠毒,肆意盘剥,我那父母生生饿死。而我却被圣教中人看中,就此入了圣教。屈指算来,已经十七年了吧!这次回家本想走走,却没想到,竟是碰到这么一段大好的机缘,也难得我那表姐,临死之前也还记挂我。”

这女子,唤作白秋原,有一个说出来惊世骇俗的身份,乃是白莲教五行旗中锐金旗旗主。

她本是河南归德府人。还是出身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倒也清雅。只不过这些年以来河南却不太平,或者说,自古以来河南就是四战之地,而且因为靠着黄河的缘故。经常泛滥成灾,要么是大旱,要么是大涝,反正安分的年份儿不多,在白秋原六岁的时候,中原大旱,民不聊生,就算是她家小康之家的水准也是支撑不住了,父母都被饿死。

而趁着那一年大旱的时候,白莲教又是开始活泛起来——事实上,每当大灾大难,民不聊生之际,都是这些邪教最为活跃的时候,收受门徒、发放圣水、收拢人心、趁机传教,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也正是趁着这些大灾大难时候的发展,白莲教才能一步一步的复苏,甚至可以说,每一次大的灾难,都是这些邪教的一个契机。甚至有的时候,借助一场波及数十万人的大灾难,本来已经衰弱到即将灭亡的一个邪教,立刻就能揭竿而起,聚众百万。

白秋原也是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天生的夙缘,被白莲教中一名地位颇高的女长老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位长老在白莲教中乃是地位超然的存在,而且武艺很是高强,乃是北六省武林名宿。

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因此视白秋原如己出,尽心竭力的教导,未有半分的藏私。

而白秋原也确实是根骨极佳,不但学了一身武艺,而且对于白莲教中的种种神术,练兵的法子,甚至是官场上的权谋之术,也都是学了一肚子,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全才怪物了。因着自己的出色,白秋原已经是被白莲教上上下下目之为白莲教年青一代最为出色的人物!

在她十九岁那一年,锐金旗主练功走火入魔而亡,在师傅的支持下,白秋原便登上了锐金旗主的宝座。

白莲教规制,自然是教主地位最高,教主之下,却是白莲左右使,红莲左右使,白莲地位在红莲之上。再其下,便是五行旗了,五行旗为锐金旗、巨木旗、黑水旗、烈火旗、厚土旗。这五行旗,乃是白莲教总坛所下属的所有武装力量的一个划分,如果说类比的话,大致就相当于是朝廷的禁卫军。五行旗每一旗下属五千人,一共是两万五千人,这两万五千人,乃是白莲教经营百年之精锐。

他们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不可能像是朝廷那般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采买兵器,囤积粮饷,实际上,对于一个隐藏在民间的地下组织来说,要建立军队是一件极为困难艰苦的事情。人手、粮饷还都好说一些,最困难的便是兵甲。任何一个政权对于兵甲都是极为的看重,就像是后世民间收缴枪支一样,这些东西是严禁外流的,大明朝廷虽然已经足够的腐朽,但是要想从朝廷手中得到足以武装数万人的兵甲,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白莲教的目的很明确了,只有一个——那便是造反。造反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多少高手,也不是能裹挟多少毫无战斗力的平民,而是军队——一支强悍的、精锐的、能够迅速扩充到十倍规模的军队!

五行旗便是扮演了这个角色。

为了五行旗,白莲教高层可谓是煞费苦心,所有的五行旗教众都是从数以百万计的白莲教众中精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极佳,而且个个诚朴肯干,吃苦耐劳。就选兵的标准这一点来说。朝廷和白莲教是没什么区别的。

这些教众在太行山总坛接收了艰苦的训练,论起士卒素质来,丝毫不次于朝廷最精锐的部队,但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有着最精良的装备。这却是白莲教无论如何都搞不到的了。

从朝廷弄?除非白莲教能够控制一个至少是刑部侍郎孙言之那等级别的官员,才能大肆贩运,但是这是极为困难的。至于自己制造,那就想都别想,制造兵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多年的积累以及大量的有经验的工匠。

而这些因素,白莲教一个都不具备。

所以白莲教高层干脆另辟蹊径。仿照百年前曾经极度辉煌的明教前辈们,设立了五行旗。

金木水火土,其中暗藏着极大的杀机。

虽说五行旗主地位是在白莲红莲左右使之下的,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手握重兵,有兵就有权,所以说,谁的地位高些,还真是说不准。

而在这些高层之外。还有十三大香主,这十三位,就相当于是朝廷的各省布政使。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一省一个,负责各省的教务。

这些,便是白莲教的高层,而白秋原,自然也是迈步其中了。

做了锐金旗主之后,她也做了许多大事,比如说当初连子宁遭遇危机之时去往京城大慈恩寺前去求助达耶摩大师,其实当时白秋原就隐身于拔步床之上,和他距离不过是几米而已。而这位达耶摩大师。便是白秋原收服入锐金旗下的一走狗。通过达耶摩,许多京中的隐秘消息远远不断的传到了太行山总坛。

也因着这些,白莲教高层对白秋原都很是满意。

而这一次,之所以出现在东北,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巧合。

除了白莲教锐金旗主的身份之外,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武毅军第十卫指挥使夏子开妻子的表妹,通俗来说,就是夏子开的小姨子。

不过,之前可是从来没照过面的,夏赵氏的父亲很早便入可木卫为官,离开了归德府,白秋原也只是小时候经常听父母念叨有这么一个在关外当大官儿的姨丈而已。若不是她记忆力好,只怕是早就忘了。

而夏子开妻子死后,也是念念不忘对妻子的诺言,刚一当上官儿,手里有了权柄人手,便是派出手下一个总旗的精锐士卒,拿了武毅军的文书,前往关内妻子的老家寻找妻子唯一的亲人。这等事儿,军情六处自然一清二楚,也禀告了连子宁,不过连子宁只是默然片刻,便自下令不得再追究了。人非草木,他也不是那等不近情理的上官,相反,反而是对夏子开的重情重义颇为的欣赏。

当夏子开派遣的人手打着有紧急军情的旗号一路上快马加鞭来到河南归德府,按照指挥使大人提供的地址找到这儿来的时候,才发现,指挥使大人的小姨子家早就已经变成了死宅了。

这帮军汉当下便是大眼瞪小眼。

而这时候,刚刚从扶桑泛舟归来的白秋原恰恰要赶回太行山,路上动了思乡之念,便回来瞧了瞧。

这一下,便赶上了。

几番言谈下来,再三确定了一番,这些军汉们惊喜的发现,原来这个天仙般美貌的女子,竟然便是指挥使大人的小姨子。一问白秋原尚未婚娶,当下他们便是说明了来意,恭请白秋原去往喜申卫一趟。按照他们想来,大人丧妻不久,再加上这小姨子又是这般的美貌,说不准那一日,便成了指挥使夫人,所以一个个态度都很是恭谨。

白秋原发现了这个契机之后,当下便是大喜——白莲教对于任何能够打入大明统治阶层的机会都是不会放过的,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圣教精心培养出来的圣女悄悄的以各种身份潜入某些官宦的家中,以此来获得他们所要的消息。

一个指挥使而已,本还不值得她这个锐金旗主出马,但是一来白秋原这个身份是实打实,二来则是,那可是武毅军的指挥使啊!

所以在寻了个借口,星夜赶回太行山总坛和教中极少数的高层商量了一番之后,白秋原便决定,借助这个身份,打入到武毅军内部。说不定,能够为圣教的大业带来极大的好处。

至于过往的经历,白秋原自然是编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说辞给应付了过去,以她的心思机巧,别说是这些军汉了,只怕是正牌儿的锦衣卫都未必能从中寻出破绽来。而归德府中的一家书店,也迅速的转移到了白秋原的名下。

于是,因为家庭破败父母双亡而一直在外流浪,做了点儿小生意开了家书店才攒下一些家财的白秋原白姑娘,卖了书肆,带着这些年的积蓄和两个跟随了自己很久的奴仆,在这些士卒的保护下,一路向东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