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三十,元阳大雪纷飞。
自从进入冬季,隔三差五就要下雪,给城内百姓的生活带来了不便。
比如要烧更多柴取暖,这意味着要干更多活儿,还得有人出城去砍柴。
这些都值得抱怨,但也只仅仅只是抱怨,所有人都很清楚当下生活来之不易。
事实上,虽然大多数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至少不会出现饿死冻死的情况。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王府各仓库储备丰盛,今年的秋收至关重要。
此刻在元阳北城龙潜坊内,有一座规模较大仓库,这里存放的是粮食。
王府库管所下辖几十个库房,分布于元阳以及周边各县,全都由库管所同意管理。
每处仓库设仓库大使,下辖吏员若干,足以应付仓库出入管理。
负责龙潜坊仓库的大使,名叫陈文山。
陈文山出身于元阳陈家,在丧尸未降临时,陈家是元阳顶级大族。
自从雍王府收缴兵权,镇压元阳权贵之后,陈家就在一夜之间没落了。
仆婢全被遣散,家里粮食布匹全被收缴,只留下了空宅和不能吃的古董字画。
当然了,这所谓的没落只是和他们以往对比,相交于普通百姓这些世家大族依然过得很好。
瘦死骆驼比马大,这些大族人口兴旺,彼此之间也都相互照应。
更关键的一点是,这些大族子弟基本受过教育,可以胜任更轻松的活儿。
比如陈文山,从一个王府小吏做起,如今已成了仓库大使。
这处库房里的五万石粮食,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此刻仓库内一片忙碌,几十号工人正在将粮食装车,几名小吏正在其中计数。
这些具体的工作不需要陈文山,此刻他正在库房内随意巡视着,身侧跟着一名新派来的小吏。
“张扬,你家与我家虽有交情,但有些话本官得向你说明!”陈文山语气严肃道。
跟在他身后的小吏,正是孟海马山的结拜兄弟张扬,因为负有学识而被选拔为吏。
张扬的父亲城德县尉,与元阳顶级权贵陈家有些联系,只能勉强称得上有交情。
“请大人教诲!”陈文山躬身道。
“在这里当差,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要细心认真……绝不能算错账!”
“要是在这事儿上出了差错,一旦被查必受严惩!”
几个月前王府清查账目,当时牵扯出了一大批官员,赵延洵或贬谪或杀头,丝毫没留情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但在如今依然有强大的震慑。
“卑职谨记!”张扬恭身道。
他也是有抱负,想要一展所能的人,自然不会犯这种小错。
尤其是,当看到了结义兄弟孟海高升百户,而自己还是个仓禀小吏的情况下,张扬更是坚定自己不输于人。
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正在忙碌众人,陈文山开口道:“你进去帮忙吧,一定要监督好,不能多出库一粒粮食!”
张扬领命而去,而陈文山则站在原地,看着工人进出搬运货物。
今天运出的粮食,全都是用作赏赐,明日大朝会赵延洵将赏赐有功之臣。
马上要到年关,这也算是对今年的一次总结,接下来就等着过年了。
很快时间到了中午,所有货物搬运完毕,交割签字后陈文山才离开。
眼下到了吃饭的时候,除了当值的留下,其余人都可以各自回去吃饭。
当值的吏员和戍守此地的差役,是一起吃大锅菜,味道只能说很一般。
所以只要有机会,陈文山都是回家吃的,龙潜坊离他家也不是很远。
一路散着步,只用了二十几分钟,陈文山就返回了家宅。
他家的宅子依然很大,但里面住的人却不多,只有陈家近亲几十号人。
这些人又被分为了七八家,相互之间虽有联系,但饭还是分锅吃的。
正院还是陈文山一家在住,当他踏进大门口,就看到老爹正在收工。
即便家里温饱无虞,但能多挣点粮食就要多挣一些,这是末世里的生存法则。
雍王府庇护百姓不假,但也绝对不会养闲人。
“回来了!”
“嗯……”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原先的大老爷陈瑞林,此刻那样半点儿尊贵模样。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陈瑞林才开口说道:“刚刚王府派人传话,这几天殿下会召见我等!”
这可是难得听见的消息,于是陈文山连忙问道:“爹,殿下要见我们一家?”
“不……他是要见我们十几家!”
说到这里,陈瑞林感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殿下是要用我们各家了!”
陈瑞林是老狐狸,他这人虽然怕是了些,但脑袋瓜子却很清醒,所以总是能在关键时候站好队。
“用我们?难道现在殿下没有用我们?”陈文山反问道。
在他看来,如今自己身为仓库大使,别家子弟也有在王府为官为吏者,难道这都不算受用?
陈瑞林笑了笑,随即说道:“现在虽然也在用,但算不得大用!”
“如今各地衙门缺员不少,短期内难以招募足够的吏员,且往后王府发展平稳,又会有更多缺员……”
听到这里,陈文山接过话道:“所以,往后这些大族子弟,会有更多人入仕?”
陈瑞林点了点头,说不定他到时候都能谋个一官半职。
“爹,这是好事,往后咱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谁知陈瑞林摇摇头道:“不……往后咱们更要夹着尾巴,尽心用事!”
“爹……这是为何?”
陈瑞林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殿下是离不开咱们?”
这话把陈文山问懵了,于是他不自觉点了点头,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你就太小看殿下了,吏员缺口虽然不小,但只要尽心培养也可速成……”
“想必你还不知道,这两天长史司已在城内选址,要设立一个学堂,招收青年速成培训为吏!”
这些消息,自己在衙门中居然不知道。
“爹……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文山很好奇。
陈瑞林平静说道:“陇右这些官员,你爹我可认识不少,探听这些消息也不难!”
陈文山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而是在思考老爹所言之事,自己该如何利用而谋求更多好处。
这时陈瑞林提点道:“王爷赏饭吃,或许很多人也跟你一样,觉得是王府离不开他们,必然会起娇纵之心……”
“只要咱们跟他们不同,尽心用事为王办事,必定能踩着这些人的肩膀,脱颖而出!”
陈文山点了点头,此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虽然做了官,但对雍王殿下来说,还是等于跪着要饭的。。
偏偏很多人,想跪着要饭还没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