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二年,农历三月二十,广州水师悉数被灭之事已经过了一个月,广州城的各个衙门依然处于那种阴霾之中,上到坐堂老爷,下到府差衙役,个个犹如霜打的茄子,精神萎靡,懒散不已。
虽是春末,还未夏至,广州府却是是天气炎热,夏天的那种感觉已经是很明显了。翟府的后院里,地下通道之中,杨麟犹如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而行,阿胜走在前方,带着路。
“阿胜,老堂主找我究竟什么事情?居然这么着急,非要我来。”
头前带路的阿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某种心事。然后,并未多说,继续前行了,虽未看到阿胜的表情变化,杨麟明显的感觉到,阿胜有心里装着事情,关系着自己此行,却又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堂主,我也不知道老堂主为什么找你,只是负责将你请来这里一趟。”
这一刻,杨麟更加确信心里的那种想法,阿胜一定有心事,太有些反常了。以往之时,走在这个秘密通道之际,阿胜早就热络的与自己交谈,讲着一些事情。
知道对方没有心情理自己,杨麟也就没有继续纠缠,无声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是疑惑着,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老堂主很少会找自己。因为这位老人清楚,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在自己还不想亮明是聋哑堂堂主身份之际,绝不会轻易找他杨麟。
心中不断地思谋,杨麟深深看了一眼阿胜的背影,不再多想,继续迈着不疾不徐地步伐,紧跟着。
翟府后院的书房中,唯有两人,年迈的翟大坤和年轻的杨麟,相对而坐,房门口更是无人,阿胜在远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半步。
短暂的沉寂过程中,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聋哑人翟大坤开始比划起手语,神色是那么的郑重而歉意十足,浓浓的惭愧之意。
“杨堂主,作为聋哑堂的老人,瞿坤的父亲,我谢谢你的信任,不仅对我礼遇有加,而且对坤儿也是委以重任,堂里的诸多重要事宜都会交给他办。但,现在,我要向你表达诚恳的歉意,说一句对不起,瞿坤辜负了你的栽培与厚望...”
看着老人苍老的双手在空中挥舞,比划的是那么郑重其事,利索之中,蕴含着某种果决之意,如此一番的手语,使得杨麟迷糊了,疑惑不已,下意识的手语问道:“老堂主,怎么了?阿坤做的挺好啊....”
然而,翟大坤重重的比划起双手,阻止了杨麟的问话:“杨堂主,你先让我说完,如果有什么疑问,老朽随后再向你解释。”
杨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老人的双手再次比划起来。
“快一年了,杨堂主,聋哑堂的变化,我看的清清楚楚,一天天在强大,和现在广州府唯一的大帮派并驾齐驱,麒麟帮不敢轻易与咱们起冲突,即便是他先后灭了三大帮派,洪门、青帮和哥老会。”
“值此之际,聋哑堂正处于实力飞速上升的时候,容不得任何的骚乱,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不仅使得这种喜人的景象衰败,聋哑堂还会元气大伤,重回二流势力之中。老朽虽年事已高,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打破,内讧是任何一个江湖势力的大忌,也预示着衰亡的征兆。”
虽然依旧是一头雾水,没听明白这个睿智老人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对方一脸的凝重之色,也知道接下来要说的非常重大。否则,也不会两人独处一室,让阿胜远远地守在附近,不准任何人靠近。
“杨堂主,老朽这一生没怎么佩服过人,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只手的手指数,而您就是其中的一位,还远胜于其他几人。聪明,才智,用人之道,行事之风,都比老朽强的太多太多了。”
然而,翟大坤还要继续说,却被杨麟打断了。不是杨麟嫌弃他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而是看到对方的气息有些微喘,皱巴巴的面庞开始有些潮红,很明显是疲惫乏累的征兆。
“老堂主,作为晚辈,能够听到你如此夸奖和赞扬,当然是高兴不已,但不得不说一句,你老身体一直不太好,有话请直说,我一定双耳奉听,绝不会有任何委蛇和搪塞。”
翟大坤的神态一滞,明显的流露出感动之色,那种愧疚之意愈加浓,更加炽盛。不再侃侃讲述,脸色一变,手势一改,手语转而说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有些迂腐了。行,那我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杨堂主,今天请你前来,就是为了坤儿的事情。刚刚之所以向你道歉,就是老朽察觉到他最近几个月以来,有些不正常,总是和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来往,还是偷偷摸摸的,相见之地,非常的隐秘。”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杨麟出口说道:“老堂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聋哑堂和麒麟帮合作的事情,是我让他做的,你说的那些人应该是麒麟帮的秘密人员,专门暗地里与咱们联络的。”
翟大坤摆了摆手,再次双手比划道:“不可能,我专门派人调查过,瞿坤接触的那些人很早就有了,远在麒麟帮崛起之前。所以,不可能是什么误会,那个混账小子一定是心生歹意,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勾结外界势力,想要谋夺聋哑堂堂主之位。”
杨麟露出恍然之色,心中豁然开朗,知道翟大坤所说的那些人,瞿坤所接触者,应该是指的谁?但并未戳破,心生一计,反而问道:“老堂主,按照你这么说,确实有些不正常。嗯...老堂主,既然你这么相信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晚辈,晚辈肯定是要调查一番,做出进一步的确认,弄清事情的始末。”
“老堂主,如果晚辈查到一些什么,真如你猜测的那般,我该怎么处置阿坤啊?毕竟,他是你唯一儿子,翟家唯一的血脉。”
这一刻,翟大坤面露迟疑之色,却是稍纵即逝,接着就是一脸的坚毅决绝,重重比划起双手:“那还用说,当然是帮规处置,勾结外部势力,想要染指堂主之位,那就是等同于叛帮的不赦之罪,谁的儿子都不行,那怕他是我翟家的唯一骨血!”
杨麟的内心感动不已,钦佩非常,如此耄耋之年的老人,说出这般决绝言语,绝不是为了名和利,完全是一种信念,一种对聋哑堂死心塌地的忠诚。如果谁敢损害聋哑堂的利益,谁敢谋害一堂之主,即便是只有一副佝偻的身板,他翟大坤也会豁出去与人拼命,何况自己的儿子?更加不可以,不会放过。
一时之间,杨麟被翟大坤的言行所打动,心扉完全打开,面露真诚而郑重之色,双手干脆而利落的比划道:“老堂主,你的为人让晚辈汗颜,十分敬佩。不瞒你说,阿坤所接触的那些人也是我的手下,另一股隐藏在暗地的势力。”
杨麟说的平平淡淡,十分镇定,翟大坤却是很惊讶,震撼的无以复加。然而,杨麟接下来的手语更加有震撼力,使得翟大坤双眼睁的大大的,嘴巴微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