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寒冬,新年不久,冷清了很长时间的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繁华的景象渐渐浮现,仿佛是一夜之间,京城的百姓忘记了大年之时的那场战争,以及之后的攻打皇城之事。
大街小巷之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无比的放松,小到路边的茶棚地摊,大到酒楼茶肆,各种议论不断,畅所欲言般的交谈。
朝阳冉冉升起,温度在缓缓上升,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心情也就放开了许多,此时,一个面朝东面的茶棚早就营业,棚子下面已经坐了不少的平常百姓,门前的两个土炉子上面放着两个大铁壶,由于碳火加温,咕噜咕噜的冒着白烟,开水在沸腾,声音震荡,愈发衬托茶棚里面的热闹气氛轻松。
“哎,各位老哥们,你们听说了没有?”有一人刚说了这么一句,立即就有人接了一句:“听说什么?这两天里,各种消息与流言满天飞,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个?”
一语落罢,众人都看向了茶棚中央的那个桌子,最先开口的正是桌子旁边的一个人,眉宇之间,散发着那种好事的气息,喜欢说闲话,好打听事情的那种人。
听到有人打断自己的话语,点出其中的语病,好事之人也不觉得尴尬,依旧是满脸的笑容,喝了一口茶,暖暖肠胃,这才继续说道:“就是投降的那些清兵,听说了没?就在几天前,我听一位熟人讲,那些被俘虏和投降的清兵,全被农民军抓到工地上,修墙的修墙,铺路的铺路。”
刚一停顿,立即就有人插话:“哎,还不仅如此呢,那些被战火波及的百姓房屋也正在修葺,就是由那些清兵出苦力的,就是因为这些措施,我才响应农民军的号召,剪去辫子。”
茶棚里虽都是一些平头老百姓,但也不缺聪明之人,立即就有人提出了置疑:“不对啊,不管是修路修城墙,还是帮老百姓盖房子,先不说工钱的事情,单说那些木料和土石,这些东西去哪里弄?你不会是胡编乱造,胡说的吧?”
这个观点获得不少人的赞同,路边的茶棚本就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听到有人不想相信,就有人解答道:“一听就知道,你没有怎么出过家门,没有在城里四处溜达,那些木料和土石,全部是农民军从城外拉过来的,前两天我还亲眼目睹了呢~!”
“而且,听进城的老乡说,清朝以前的那些皇家树林、山头,到处都是投降的清军,在那里开采石头,伐木搬石,提供城里所需的木料和土石。”
说到这里,众人已经开始了相信,毕竟,不管怎么说,运输木料和土石的事情,修路盖房子,都不是几天就能做完的,要想证实所说之话,只需要去看一下就行,没必要撒谎,说这样的大话。
你一言我一语,茶棚里的气氛高涨起来,愈发的热闹。
层次不同,关注的重点就不同,讨论的内容更是迥然而异。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某个酒楼包厢里面,几个商人聚集于此,坐在那里,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丝毫吸引不住他们的注意力,人人都是脸色难看,仿佛胸中有千般为难之事,牵绊他们的心神。
氛围有些沉重,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吃菜喝酒,最终,还是上座之人开口说道:“各位老板,咱们都是生意这人,我这里就有话直说了,我想问问,各位是否和我有相同的遭遇,必须将生意在农民军的衙门里登记,还要上报经营的种类和范围?”
此语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地溪面之上,不仅弄得水面涟漪荡漾,还搅动了下面的暗流,涌出水面,立即获得其他商人的响应,附和道:“怎么会没有呢?这不,就在前天,农民军的官差去了我的店铺里,说什么,如果不登记造册,就属于非法经营,不受他们的官方保护,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那个什么警察局也不会关,一听这个,我还敢不去什么工商局报备吗?”
“对对,咱们的情形差不多,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商人更不能与官斗,我怎么可能拒绝呢?”有一个商人赞同的说道。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在频频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这时,上座商人的旁边响起了一个担忧的声音。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可是,农民军为什么非要咱们登记造册呢?各位,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我可是听说了,农民军从那些王爷贝勒、皇亲国戚家里查抄了不少的银两,他们会不会也在打咱们的主意,搜刮钱财?”
最后一句话简直说到众人的心坎里,之所以参加今天的包厢碰头,多数人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看看其他人都是什么想法,到底该如何入主京城的农民军?
就是因为如此,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杨麟的实力如何,包厢里多数人还蓄有辫子,宁愿多交两三倍的税银,也要买一个后退的余地,如果满人卷土重来,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一时之间,问住了所有人,没有人敢给确切的答案,心中愈发的忧虑与不安,心绪不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片刻之后,还是上座旁边的那人,发起了感慨。
“不知道农民军的头领是何许人也?这一招真是够绝的,虽然没有强迫咱们剪去辫子,但制定了一个政策,如果想要蓄留清廷的辫子,就必须缴纳原本三四倍的税费,这一招也真够狠得,即便是万贯家财,也支撑不了多久。做生意的话,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右侧之人点点头,补充的说道:“还不止呢,我这个掌柜的虽然留着辫子,但是,我店里的那些伙计全部剪去了辫子,如果再像从前那样,体罚他们,克扣他们的工钱,农民军的衙门就会找上门来,为那些伙计做主,动辄查封店铺,查抄家产,直至能够偿付那些伙计的工钱和医药费。”
“谁说不呢?岳老板,我那里的情况比你的更加让人抓脑袋,自从家里的那些丫鬟和下人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纷纷效仿,丫鬟恨不得将自己整成秃子,我的那些下人全部剪去了辫子,现在,除了我和我的家人之外,府里的男子没有一个留有辫子,而且,这样的事情还不能阻拦,一旦做了,被农民军的衙门知道,后果将会很严重,搞得我们这些人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有一个人感慨起来,说完之后,还无奈的摇了摇头,就不再多言,郁闷的猛吃一口酒菜。
紧接着,一个肚满肠肥的商人跟着也说道:“哎,自从农民军打进京城,这世道就变了,家里的那些下人和丫鬟不能轻易打了,否则,如果告进官府,谁也吃不消~!”
“而且,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是什么做的?油盐不进,水泼不湿,没有一个收钱的,就是在昨天,老刘弄死了一个家里的丫鬟,这不,当天下午事情就被捅到了农民军的什么警察局,查清之后,老刘直接被判处了死刑,不管老刘的家人花多少钱,也没用,今天早上就被处决了。”
“哎哎,老刘的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越来越的人剪去辫子了,如此一来,他娘的,搞得我神经兮兮的,出来之前。我可是对儿子与老婆再三叮嘱,打人可以,最多赔一个医药费和误工的银两,如果弄出人命,谁也救不了!”
有一人附和过后,一个文雅之人端起一旁的酒壶,自斟自饮之后,轻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道变得挺好,虽然咱们不能再对那些丫鬟和下人任意使唤,任意打杀,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咱们的命也有了保障。”
“不妨想想以前,清廷统治的时候,咱们虽然有钱,可以任意差使下人和丫鬟,可是,咱们的小命并没有保障,家产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权贵抢了,还有理没处讲!”
文雅商人所讲立即引起了共鸣,有人附和的说道:“周老板说的不错,就从这一点来看,我还是比较认同这个农民军的,虽然少了一些自由,受到一些约束,但是,性命和家产就有了安全保障,一旦出现了问题,就能有地方说理和报案了,就凭这一点,再过两天,如果局势弄够稳定下来,我就说服我家老爷子,带着我的儿子、孙子一起将辫子剪去!”
这一刻,气氛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么沉重,反而有一丝轻松、愉快的感觉,隐隐有一种共识,各自的心里有了决定。
没有人再发言,都在低头沉思,想着什么,短暂的寂静过后,上座之人一一看过众人,这才说道:“好了,各位老板,今天请诸位前来,就是交换一下想法,商量一下,看现在的这个情况,我想大家心中都有了各自的一个想法,那么,咱们也就别光坐着了,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