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财走后,江秀坤回到病房对王小毛说:“你爷风疾火燎的走了,他是不是去找那两个人去了?我看那两个人不是善良之辈,我怕金财大哥会吃亏的。”
哪知王小毛却不以为然的说:“江校长,你不用担心,我爷那是老江湖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静曦也有些着急的说:“不会有事?你就那么肯定?金财叔可比我爸年龄还大呢,万一要打起来他会吃亏的。”
王小毛说:“你们真不用担心,我了解我爷,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章程,我从没有见他吃过亏。你们放心吧。”
听王小毛这么一说,江秀坤和静曦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着看情形再说了。
他们等了不多久,果如王小毛所说,王金财把那两个歹徒一手一个给提着进来。王金财把两个小子往地上一扔,大喝一声:“矮起(袍哥隐语‘跪下’的意思)!”两个小子“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王小毛的床前,不停地磕头说:“五哥,饶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真的不晓得他就是贵公子呀。”
这时,门外一个四十开外的壮汉走进屋里来。那人一见江秀坤就恭敬地向江秀坤行了个“丢拐子”(袍哥内部见面时所行的一种特殊的礼仪),嘴里说着:“江大哥请了。”
江秀坤见到那人,也起身向他“丢拐子”,说:“汪贤弟请了。”
这个姓汪的是银沙镇锦金山万寿堂码头的新舵爷。该码头原舵爷周春山,因唆使手下一个叫“刀疤”的人抢龙秉灵做甘蔗生意的钱时杀了龙秉灵,由此被龙秉灵的儿子龙焕章复仇时所杀。周春山死后,其副手汪少雄就被该码头哥弟们推举为新舵爷。按哥老会的规矩,公口换舵爷在当地袍哥当中是件大事,必须向当地其他公口递红片,向袍界内部“打响片”(打招呼)以求周知。
这汪少雄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虽然锦金山万寿堂走的是浑水袍哥的路子,但此次明火执仗的行抢,而且在行抢的过程中还差点要了本码头五排执事王金财儿子的命。不仅如此,二人在行抢时,竟然差点伤及武圣山同心堂嗨头牌的大爷、魁星公学校长江秀坤。若伤了五哥的儿子还好说话,毕竟是码头内部的事情。但若是伤了江秀坤,这可了不得。汪少雄深知这江秀坤在银沙镇是何等人物,莫看他表面只是个袍哥大爷、中学校长,实质上他是国民党资深人士,中华民国的开国功臣,有着极深的政界、军界背景。因此,这二人虽是汪少雄的心腹之人,但此次决难保全。因此,汪少雄对江秀坤说:“今天,这两位小弟坏了本码头的名声,不仅伤了五哥的公子,还差点伤及江大哥,这还了得。还不快快向五哥和江大哥请罪。”
那二人听汪少雄如此说,知此事重大,于是向王金财和江秀坤磕头不已,嘴里一个劲儿的说:“万请大哥五哥饶了我们吧!”
王金财说:“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银沙镇上行抢,这已经大大有违帮规。你们若只是伤及我儿,这还是码头内部事宜,自有堂口家法伺候。但你们竟然敢对江大哥动粗,这还了得,判你个‘三刀六眼’、‘自找点点’、‘挖坑自跳’都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其中一人说:“都怪我们眼拙不识泰山,加之入帮不久,不熟帮规,昨晚又赌输了钱,一时红眼犯下如此大错,万请大哥五哥饶命呀。”
静曦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后面推了江秀坤一下,意思是让他出面讲话。江秀坤于是说:“你们两个小子,竟敢大白天在银沙镇公然抢劫,还差点伤及人命,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要不是碰上我,你们要了王小毛的命,不用你们堂口处置,政府也不会放过你们。不仅你们性命不保,你们还要连累你们的码头,老百姓的口水都要淹死你们,我看你锦金山万寿堂今后还咋个在银沙镇立足,还咋个在江湖上混?汪老弟,你们码头出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望你回去后对你的部下要严加管束,不能够再出这样的事情了,今后如若再犯,我将上报政府并联名社会各界,将你们逐出银沙镇,以保社会平安。好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不要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
汪少雄赶紧顺势下台阶,说:“多谢江大哥指教,少雄领教了。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自有堂口家法等着他们。”
二人赶紧磕头谢恩说:“多谢江大哥大人雅量留我等贱命。”二人起身正欲离开,王金财发话了:“且慢,你两个对我儿重下毒手,我儿差点血尽丧命,若不是静曦姑娘把自己的血输给我儿,小毛早已命赴黄泉。因此,你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须在此让我儿见到你们的血,方解我心头之恨。”
二人回望汪少雄,汪少雄对二人使个眼色,二人即刻起身向江秀坤和王金财丢拐子后,猛地从腰间拔出刀来,向自己的大腿猛戳一刀,顿时鲜血长流。二人疼得不行倒在地上大叫不已。
静曦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个阵仗,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脸全身发抖。那萧荭依正在巡视病房,听见叫声赶紧过来,见此情形气得脸色发白,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医院,这是病房,不是刑房,都给我出去!”
汪少雄对萧荭依作了个揖说:“对不起了。”说着,就和王金财一人扶一个走了。
萧荭依责怪江秀坤说:“你就看着他们在这里胡闹也不制止。”
江秀坤说:“谁说我不制止了?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萧荭依抱住静曦说:“别怕别怕,这种事情在这里多了。再说,你是学医的,还怕见血呀?”
静曦抽泣着说:“谁怕见血啦,但是谁见过自己拿刀杀自己的?这太恐怖,太暴力了。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这还是我的家乡吗?”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冲出门外去了。
江秀坤回到家的时候,见静曦正在收拾东西。江秀坤就问:“静曦,你这是……”
静曦说:“爸爸,我要回日本了,我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个血腥恐怖的地方。”
江秀坤说:“这就是你的家乡,你以前不也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静曦说:“以前我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看见。今天我是亲眼所见,我现在才明白,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里,我居然生活在如此糟糕的地方。难怪焕明哥哥要劝我离开这里去日本读书。以前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去日本,现在我知道了答案,我去日本是没有错的。可我就不明白了,焕明哥哥为什么要拒绝去日本上学呢?如果他要是同意我的建议,我们就会……”静曦说着,难过的坐在床上,无奈的摇着头。
江秀坤说:“我是了解焕明的,在他的眼里,在里就是他的家乡,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儿不嫌母丑呀。他是想要通过他和其他人的共同努力,来改变家乡的面貌,让母亲变得漂亮起来。”
静曦说:“他的理想太遥远了。爸爸,我现在不仅担心焕明哥哥,我也担心你和妈妈,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生活在银沙镇,尽快离开这里。”
江秀坤说:“离开银沙镇可以,可又去哪儿呢?眼下的中国到处都是这种状况,这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到处充满无政府状态的国家呀。”
静曦说:“那你们就来日本吧。外公已经年纪大了,他身边需要人,他多次说过希望你们能够去日本,能够和他一起生活。”
江秀坤说:“去日本当然不错,可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怎么过得舒服,还是要想想能为国家和民族做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