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明通过几天的逆水行舟,终于回到了他曾经生活过十多年的地方。由于他急切地希望尽快见到静曦,他觉得路途是那样的漫长。
船一靠岸,焕明就直奔江秀坤的家去。无论在船上,还是现在在路上,焕明都无数次的想象过见到静曦时的情景。他想象着静曦看到他大声喊着扑进他的怀里;他想象着他毫不犹豫的把静曦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想象着静曦一边流泪一边捶打着他的胸膛;他想象着静曦无数次的责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跑到虞城去躲着不见她;他想象着他们抱头痛哭直至哭得精疲力尽;他想象着他们彼此诉说着这些年的相思之苦直到声嘶力竭。他唯一拿不定主意的是,如果舅舅和舅娘都不在,家里就只有他和静曦两个人时,他应不应该亲吻静曦。因为静曦已经结婚嫁人了,她是个已婚的女人,自己还有没有权利亲吻她。他知道,如果自己亲吻静曦她是不会反抗的。但如果是静曦向他主动索吻,自己能亲吻她吗?如果不亲吻,静曦会怎么想?如果亲吻了静曦,这样做道德吗?
就在焕明沉静在与静曦相见时的痛苦的甜蜜的情景时,他已经到了舅舅的家门口。焕明正要举手敲门时,见门上一把熟悉的大铁锁紧锁着。焕明想,家里人都到哪里去了?舅娘肯定是在她的医院里,舅舅是陪静曦出去散步了?可这都快中午了,也不是散步的时候呀?静曦能去哪儿呢?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静曦不会因为见不到他,赌气回日本了吧?焕明这样想着,不由急切地向萧荭依的医院跑去。
萧荭依正在病房里查房,突见焕明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萧荭依高兴过来拉住焕明,上下打量着说:“怎么搞的,比以前瘦多了。是不是学校伙食不好啊,你可别省着,你舅舅前几天还说给你汇钱过去呢。”说着,就把焕明带到自己平时休息的房间里,问:“怎么今天回来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焕明神不知该怎么说,因为当时静曦写信回来要焕明等着她时,焕明不顾萧荭依的挽留,坚持要去虞城读书,极力回避与静曦见面。现在又急着赶回来要见静曦,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向萧荭依张口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试着问萧荭依说:“舅娘,静曦,她还好吗?”
萧荭依点了点头说:“还不错。”
焕明说:“她现在……”
萧荭依明白焕明回来的目的了,就说:“你是想见静曦吧?”
焕明红着脸点点头。
萧荭依说:“你怎么不早回来,静曦等了你好多天。”
焕明急切地问:“静曦,她现在在哪儿?”
萧荭依说:“她昨天刚和她爸爸走了,她回日本去了。”
焕明虽然心里已有预感,但猛地听说静曦走了,他还是遭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不由得颓然地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焕明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固执地离开,让静曦失望了,她一定很怨恨我。”
萧荭依说:“静曦她一直想见你,没能和你见面她心里很痛苦,但是她从来没有怪你。”
焕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流着泪说:“静曦不远万里从日本回到这里,我连让她见一面的愿望都没能满足她,连听她倾诉的机会都没有给她,我还是个男人吗?”
萧荭依安慰焕明说:“焕明,你不要这样责备自己。静曦这次回来,你们只是没能说上话,其实,你们是见过面的。”
焕明听舅娘这么说,不觉吃惊地问:“我和静曦见过面?”
萧荭依说:“是的,静曦去虞城大学找过你,她回来说见到你了,说你在学校过得很好。”
焕明说:“静曦来见我,我怎么不知道?”
萧荭依说:“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你,她不想惊扰了你现在的生活。也许,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看着你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焕明突然想起什么说:“有一天在学校里,我是感觉有个很像静曦的女孩儿在望着我看,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就不见了。那个女孩儿一定是静曦。”听说静曦到学校礼来看过他,焕明觉得心里好过多了,至少,他知道静曦心里还很在乎他,这就够了。焕明擦净脸上的泪痕,对萧荭依说:“舅娘,以后你给静曦写信时,告诉她我很好,也希望她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萧荭依说:“我会告诉她的。焕明,你先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和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焕明说:“不用了舅娘。我这次是请了假专门回来看你们的,既然静曦不在,舅娘我也看到了,目的基本达到了。我就借此时会石坎场去看看我姆和伯爷,然后就赶回学校去了。”
萧荭依想了想说:“也好,你也很久没有回去看你姆了,她不知道有多想你呢。你就快回去吧。”
焕明说:“舅舅回来后替我问声好,就说我很好,让他不用操心。我有机会再回来看你们。”焕明说完,转身出了医院,快步向石坎场走去。
龙秉诚自从妻子张发芝去世后,情绪一度陷入低迷之中。其妻张发芝因为难产,为给龙秉城留下一个难得的种子,做出了生下孩子牺牲自己的伟大的选择。那个为龙秉诚留下的种子,是龙秉诚四十多岁才有的女儿,江秀坤给她取名叫龙诚芝,小名叫“芝儿”,就是为了让孩子长大以后知道自己是龙秉诚和张发芝的女儿,记住自己的生母是张发芝。但是芝儿出生后一口母亲的奶都没有吃过,她的生存成了当时龙家最大的难题。张发芝临死时把芝儿托付给了龙秉诚的弟媳、已是寡妇的江秀英,其时的江秀英因其丈夫龙秉灵被杀不久,自己都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却含泪接下了这个没娘的婴儿。江秀英已是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如何替大伯子龙秉诚养活这个没奶吃的婴儿真成了她最头疼的事情。江秀英只得四处打听乡邻里哪儿有产妇,一经打听到谁家的媳妇生了孩子,哪家的妇女还在哺乳期,就厚着脸皮抱着芝儿去讨口奶吃。好在那一方的人们大都还淳朴善良,都知道龙家这些年遭遇的不幸,都愿意挤几口奶给可怜的芝儿吃。当然,其间江秀英也没有少受白眼,也曾多次遭人拒绝,但所幸吃千家奶的芝儿竟然坚强的活了下来。芝儿半岁后,江秀英就给她隔了奶,改由自己磨得细细的米面熬成米糊喂养,使芝儿终于度过了最危险最艰难的时期。为了能让芝儿像其他孩子一样的长大,不留下没娘孩子半个孤儿的心理阴影,在芝儿开始呀呀学语时,江秀英就让芝儿管龙秉诚叫爷,管自己叫姆。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一个是大伯子,一个是兄弟媳妇,本不是两口子,这听起来就有些怪异。但江秀英顾不了那么多,她就让芝儿这么叫,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再说,这芝儿本就是江秀英一把屎一把尿、求东家讨西家拉扯大的,那个辛苦劲儿绝不亚于孩子的生母,那感情还真真的就是浓浓的母女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