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江秀坤把秀英、秉诚和其母江唐氏召集在堂屋里坐定。江秀坤问:“我今天一来就听你们在说什么哥呀妹的,争论啥子闲话呀口水的,你们都说来听听,究竟咋个回事?”
江唐氏说:“这些话呢,说起来难听得很,还不是说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住在一堆,还在一口锅里头舀饭吃,搞不清是一家人吗还是两家人罗。”
秀英说:“我们又不是现在才住在一个院子头的,我们又不是现在才在一口锅里头舀饭吃的。啷个秉灵走了,大嫂去了,剩下我和大哥两个人,就不能够像原来弄个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在一口锅里头舀饭吃呢?这又是啥子道理嘛?”
秉诚说:“大哥,你回来就好了,你来断断这个道理。我和秀英也并不是非得要一个屋头一个外头的。但是我们龙家原来就是弄个做起的唦。我原来就一直是忙外头的,忙屋头有秀英和张发芝两个女人,我从来就没有管过屋头的事情。秀英是一样的唦,你喊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啷个下得田嘛。”
江唐氏说:“但是你们弄个做起,人家要说闲话了嘛。”
秀英说:“不弄个做,那你说又该啷个做呢?”
江唐氏说:“我也不晓得该啷个做,反正就是不能让人家说我们的闲话。”
江秀坤说:“你们说的情况我都基本晓得了,不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在一起,秀英和秉诚两个人都不好办,若是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生活,外面的人就会认为你们这样不清不楚的,闲话就很多。这人呀,生活在一个地方,不被别人说闲话比较困难,但是闲话多了呢生活起又不快活。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让秀英和秉诚两个人既不被别人说闲话,同时两个人生活起还很快活。”
秉诚说:“大哥吔,你就不要拿我们寻开心了,哪有你说得那样安逸的事情哟。”
江唐氏说:“儿啦,当真有你说的那种事情吗?你说来听一下呢。”
秀英说:“姆呀,大哥说的是让我们开心的,你信到嘛,要是有那种好事,我们早就弄个过了。”
江秀坤笑了笑,说:“你们解不开这个疙瘩,是因为你们都在做减法,为啥子不做加法呢?”
秉诚说:“加法?啥子加法哟?”
江秀坤说:“就是把两家人变成一家人唦。”
秀英有点明白了,就问:“大哥,你是说?”
江秀坤点了一下头说:“嗯,对头。”
秀英不好意思的捂住脸说:“大哥,你在说些啥子哟,这啷个要得?”
江秀坤说:“要得,肯定要得。其实,这也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一块心病罗。只有弄个做,这个疙瘩才解得开,而且,你们两个人今后既有了伴儿,也有了靠。”
秉诚还是有些没怎么明白,就问:“大哥你是说啥子一家人哟?”
江秀坤说:“哎呀,这么简单的事情咋个想得这么复杂。我的意思是,让秀英和秉诚两个人结婚!”
“啊!”江唐氏和秉诚同时喊了出来。
江唐氏说:“儿啦,你弄个做起怕有些于理不合哟。”
秉诚红着脸说:“大哥,若是像你哥子说的弄个做,那不正好让外头那些闲话说中了吗?”
江秀坤说:“说中了就说中了,你不这样做他们不还是在说吗?其实,秉灵兄弟走了都有些年生了,发芝妹子过世也是好些年了,你们不能老是这么守着,苦了你们自己。如果这样做,也是秉灵兄弟和发芝妹子他们的心愿,因为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都希望自己离世后自己的爱人能够生活得很好,这样他们在那边才会安心的。”
秀英埋着头问:“大哥,弄个做,真的对得起秉灵和发芝他们吗?”
江秀坤说:“对得起。我负责任的说,肯定对得起。关键是看你们自己愿不愿意这样做。”
秀英仍然埋着头说:“这个,你问他唦。”
秉诚红着脸说:“这个嘛,好当然是好哟,你哥子都说了,我当兄弟的还有啥子好说的呢。”
江唐氏说:“儿啦,你弄个做,那外头的人怕有好多闲话要说哟。”
江秀坤说:“姆吔,不这样做外头的闲话还少吗?这样做了,外头的闲话就只能说一阵子,以后就没有人再说了。再说,也不能因为怕人家说闲话,就把秀英和秉诚两个人的幸福给葬送了呀。”
江唐氏说:“这嘛,还只是我们这些人的想法,要弄个做还是要周围团转都认可才要得哟。”
江秀坤说:“这个嘛,自然是要周围的人们都认可这件事情才行。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安排,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秀英和秉诚说:“一切都由大哥做主。”
江唐氏说:“儿啦,这件事情弄个做了呢,我就放心了。说不准哪天你爷在那边喊我过去陪他了,我也走得安心。”江唐氏说着竟然滴下几颗老泪来。
秀英就说:“姆吔,好好的,你说些啥子哟?”
第二天,江秀坤用红纸写好几张请柬,让秉诚分别去请石坎场附近有着影响的几位老先生来家里吃饭。江秀坤分别请了“长太湾”的刘家族长刘全翁、“海面上”大户人家任老太爷和石坎场老中医王太医,还请了有着小喇叭之称、专为别人牵线搭桥的媒婆“斑竹林”的王三娘。这些人接过请柬见是银沙镇名人、魁星公学江秀坤校长的邀请,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有谁不来呢?
快到中午时,客人们陆续到来。忙了半天的秀英,摆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一阵寒暄后,四个客人和四个主人把个八仙桌刚好坐满了,多出来的小芝儿就坐在了秀英的腿上。酒斟满后,江秀坤端起酒杯就首先说话了。
江秀坤说:“今天请石坎场各位老先生到家里来做客,有劳各位赏光,给秀坤薄面,秀坤感激不尽。来来来,秀坤这里敬酒一杯,以表谢意,感谢各位乡邻多年来对我们龙、江两家的关照。”
刘全翁老先生说:“江校长乃银沙镇名人,今天有请是看得起我们,莫说关照的话,能前来请教是我们的荣幸。所谓尊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把酒喝了吧。”
众人说:“好好好,喝了,喝了。”
江秀坤说:“各位老先生都是石坎场有名望的人,也是秀坤的长辈,所以就请随便用菜,不要客气了。”
任老太爷发话说:“江校长百忙中请老朽过来定是有啥子事情,就请直言相告,不用客气。”
江秀坤说:“今天请各位尊长前来,一是感谢各位乡邻多年来对龙家、江家的关顾,二是有一事与各位相商。”
王太医说:“说起来我与龙、江家走动是最多的,龙庭树老先生和龙老太太在世时,都是老朽为其问诊把脉,江顺之老先生当年也多是老朽为其治病。因此都是老乡亲的,江校长有啥子话只管讲来。”
江秀坤说:“这件事情还非得各位同意才行,这就是我妹秀英与龙家长子龙秉诚的婚事,想与各位相商。”
众人听说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众人沉默着,居然没有人表态。倒是王三娘沉不住气了,她说:“江校长,你呢,是校长,还到东洋去读过书,是我们银沙镇这一片片最有文化的人哈。这两兄弟接一个堂客,在我们这一方还没有听说过哟。”
任老太爷说话了,他说:“这江秀英和龙秉诚的事呢,外头是有些闲话。其实,闲话不闲话倒是没得啥子,只是,像江秀英这么出众的女人,倒还是可以嫁一个正经男人的。没得必要像别人说的,啥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弄个,拿话给别人说。”
秀英听后就有些生气了,说:“任老太爷,你老人家说的是啥子话哟,‘我可以嫁个正经男人’,那未必,他龙秉诚不是正经男人呀?”
任老太爷一时语塞,说:“这个,这个嘛……”
王三娘接过话说:“龙秉诚他对别人来说是个正经男人,但是对你江秀英来说,他只是你的哥子。”
秀英说:“龙秉诚他是我的哥子,但是他是我男人的哥子。”然后,秀英指着江秀坤说:“我的哥子是他,是江秀坤,不是龙秉诚,我姓江,不姓龙。”
龙秉诚拉了秀英的衣服一下说:“秀英,这些都是老辈子,你莫冒火嘛。”
江秀坤说:“各位老前辈,秀坤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自古以来,男女婚姻,只要是两厢情愿,上要合国法,下不违家规,即可成婚。就说秀英和秉诚两人,秀英丈夫龙秉灵已经过世多年,秉诚的堂客张发芝也是去世有些年生了,他们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如果他们一个愿嫁一个愿娶,那就既合国法也不违家规呀?就刚才任老太爷说秀英可以嫁个正经男人,那这个正经男人为啥子就不可以是龙秉诚呢?”
王三娘说:“合国法合家规,也还要合风俗唦。”
江秀坤说:“这风俗是啥子,这风俗又是哪个定的呢?不能说,你这一方没有人这么做,就一定是好的风俗,如果这么做了就一定是坏了风俗嘛。再说,现在是民国了,不是满清的时候了,民国政府提倡的是男女婚姻自主。如果,兄弟去世了,做哥哥的不能娶弟媳是这一方的风俗的话,那这个风俗应该改一改啦,我们的有些封建脑壳也应该换一换了。”
终于,看了半天没有开腔的刘氏宗族族长刘全翁老先生说话了。刘老先生说:“老朽我也说几句。其实,关于江秀英与龙秉诚的闲话我也听到不少,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然,现在听了江校长的话,我就不以为然了。是,江秀英曾经嫁给龙秉诚的兄弟,但是龙秉灵去世多年了,江秀英和龙秉诚一个姓江一个姓龙,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嘛,两家合一家我看没有啥子不好的唦。至于我们这一方没有人这么做,那总有个开头的唦。我们银沙镇是偏狭了些,人家江校长是留过洋的人,是我们这一方最有学问的人,外头的世面他比我们见识多,他的话是没有错的。”
王太医说:“江秀英与龙秉诚两家合一,从我们中医的医法来看,是没有不合的。”
江唐氏一直紧张的看人们在争论,现在见同意的意见多一些,就问:“秀英嫁给秉诚,没得啥子要不得吗?”
任老太爷说:“既然你们都说要得,那就要得嘛。”
江秀坤说:“如果,各位老前辈对秀英和秉诚的婚事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在这几天择日给他们完婚要得不?”
众人说:“行嘛,要得嘛。”
江秀坤说:“那么,到时候,各位老前辈都要来做个证婚人哟。”
众人说:“要得,要得。”
三日后,由刘全翁老先生主持,秀英与秉诚正式完婚,终于走完了二人感情上的坎坷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