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慧自从丈夫伊东禅直死在医院后,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把丈夫的骨灰盒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就守在骨灰盒前和丈夫说话。尽管她面对的是丈夫的骨灰盒,她每次的说话也从来得不到丈夫的回应,但她无所谓,只要自己把心里话告诉丈夫就行了。医院里的人都说柳慧的脑子出了问题,连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平时安排她做什么事情,要么她记不住老问安排给她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要么就总是出错,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医院根本都不敢安排给她做。于是意见就不断地反映到院长那里去了。院长说,人家的丈夫战死了,就死在我们的医院里,而且是死在柳慧的面前,换了你你受得了吗?在给她一点时间,等她慢慢的恢复过来就好了嘛。再说。人家柳慧以前干工作是很优秀的,现在,她的家里出了状况,自己的丈夫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咱们就不能理解一点宽容一点吗?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医院里的人就不再说什么了,人们反而对柳慧多了一些的同情。医院里干脆就不再安排她做什么事情了,就让柳慧整天的陪着自己的丈夫说话。
然而,在这些时间里,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盟军封锁了日本岛国海上进出的通道,因此,人们已经很难收到家里的来信了。柳慧也是很久都没有收到家里的任何消息了。她在这里为丈夫的死去而无限的悲伤,可是在她的心里还时时刻刻的装着远在日本的家人。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难舍难分如同掏心挖肺似的疼爱着的儿子伊东盼。父母亲大人也不知怎么样了,他们现在的各种条件可能比这里更糟,也一定是缺医少药的。如果老人们生病了,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吗?最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心肝宝贝盼儿,扳着指头算,盼儿应该是上中学了,不知他长得有多高,现在日本的生活一定很困难,我的盼儿身体好吗?柳慧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带着丈夫伊东禅直的骨灰回到日本去,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去。可是现在战事非常的吃紧,每天都有数都数不过来的伤员被送到医院里来,病床满了,病房不够了,走道里到处躺着受伤的人。因为麻药早已经断顿了,医院里到处倒是哀嚎声。柳慧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诅咒,这场该死的战争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然而,最让柳慧揪心的还远不止这些,她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里,被从前线与送来的伤员的年龄越来越年轻,特别是最近几天,送来的伤员年龄小得让她心疼。柳慧就把这些年龄很小的兵叫“娃娃兵”。这些娃娃兵因为年龄太小,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柳慧听说他们在战场上惧战,常常受到军官的打骂和重罚,有的还在战场上被军官们督战时给枪毙了。不少的娃娃兵因为训练不足,上了战场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除了战死的外,伤残的人很多。柳慧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娃娃兵,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娃娃兵。
那天,柳慧刚吃了饭准备从躺满伤员的走道里返回自己的宿舍,就听见手术室里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嚎叫声。这时,一个护士大姐从对面走过来,嘴里说着:“这孩子那么年轻,比我的孩子还小呢,怎么受得了那个?真是太可伶了。”护士说话时眼圈都红了。
柳慧抓住护士的手问:“怎么了?”
护士说:“那孩子受了重伤,有快弹片还在胸口上已经感染了,要赶快取出来,不然?可是,没有麻药了,那孩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疼?这该死的?”她也不知道该骂谁。
柳慧突然发了慈母之心,她快速的来到手术室里,很快的换好了衣服走到手术台前,拉住伤员的动手说:“孩子,你受了很重的伤,必须动手术,不然,你会死的。”柳慧说话的时候,竟止不住掉下眼泪来。
伤兵紧紧地抓住柳慧的手说:“我不!我不!疼,太疼!刚才我就看见有个人,就疼死在这里了。”
柳慧说:“他不是疼死的,他是受伤太重了。因此,你必须动手术。”
伤兵说:“我怕!我害怕!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伤兵喊着,竟大哭起来。
柳慧俯下身去,流泪抱着孩子说:“孩子,别怕,我就是你的妈妈,妈妈就守在你的身边,妈妈不离开你。”边说边抚摸着伤兵的头发,伤兵慢慢的平静下来。
伤兵信任的看着柳慧说:“你说过你要守在我的身边,你不离开我是吗?”
柳慧说:“是的是的,我就守在你的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别怕,好吗?”
伤兵看着拿着手术刀的男医生说:“大伯,您的手轻一点好吗,别让我太疼了行吗?”
男医生点了点头,拿过一张毛巾放进伤兵的嘴里让他咬着,示意手术台边上的人摁住伤兵的一只手,伤兵的另一只手被柳慧紧紧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