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庑房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没过一会儿,天色就暗下来了,又要去当值了。阿矜看了一眼绣架上绣了将近一半的腾龙,再要半日,那香囊应当就做好了,只求着陆倾淮在她绣好之前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否则又要提起在御书房置绣架这事,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同小桃一块用完晚膳,晚膳是小桃去膳房拿来的,两个馒头,一碗饭,还有一盘青菜一盘腌萝卜,简陋是简陋了一些,但到底,比在陆倾淮那儿吃得安心多了。
“阿矜,你待会,是不是要换了衣裳过去啊?”小桃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
阿矜有些疑惑地看向小桃,一下就明白了,明日bbzl就是岁首了,若是陆倾淮没让她回来,她的衣裳就穿不了了。所以,还是换上稳妥些。
“嗯嗯。”阿矜应声,突然有些不想去了。可不去,就会无端招惹许多是非,轻叹一声,便也认了。
“你多穿些,入夜了冷,看样子是又要下雪了。”小桃轻声嘱咐道。
“好。”阿矜应声。
换好衣裳,从庑房拿着伞出来,果然又下雪了,雪不大,但是细细密密的。阿矜抬头看了一眼天,天有些暗下来了,明日就是岁首了,感觉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往临华殿走,拐过廊道拐角的时候,听见一群人交谈的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为首的是永安候厉君越的儿子,厉式开。厉式开身上穿着一件鸦青色官服,眉目含情,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倒是一副很和善的样子。
厉君越有一子一女,女儿厉榛榛已入宫为后,儿子厉式开,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风流成性。此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听闻厉式开屡次去青楼后被厉君越打得修养了好一阵子。陆倾淮上位之后,厉君越为厉式开在朝中谋了个闲职混日子。厉君越对这个儿子,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因着迎面撞上,避无可避,阿矜拿着伞,快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给他们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各位大人。”
厉式开站在最前头,低眉看了一眼阿矜。
阿矜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依稀看出来她很白,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能看出来是御前侍奉的。
“你是御前的人?”厉式开虽看出来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阿矜不知道厉式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低声应声道:“是。”
“起身吧。”厉式开接着道。
“谢大人。”
阿矜暗暗松了一口气,往旁边退。
厉式开错身过去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的背影有些清瘦单薄,依着他多年的经验,感觉容貌不差,只是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此前厉榛榛传消息回府,说陆倾淮不踏后宫,专宠御前的一个婢子,他倒是真有些想见见,那婢子是何等姿容,能让陆倾淮专宠。
不过明日就是岁首了,他倒是不信见不着。想到这,厉式开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阿矜到临华殿,唐祝正在门口候着,看见阿矜过来,吩咐了一句:“去小厨房烹一盏新茶送进去。”
“好。”阿矜应声,心里还是记着之前唐祝让她折梅枝的事,虽然知道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可还是有几分想知道,于是便顺嘴提了一句,“唐公公,您让我折梅枝是?”
唐祝是个顶聪明的人,话说到一半,就够了。
唐祝左右看了一眼,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开口道:“慧宸皇太后生前,最喜的就是梅花。”
这话说完,阿矜大抵就明白了几分,慧宸皇太后,是陆倾淮的生母,陆倾淮登基后,就追封了他的生母。唐祝想借用bbzl她的手,讨陆倾淮开心。
“奴婢去烹茶了。”阿矜低眉,轻声开口道。
烹好茶,端着茶盏进去,缓缓走到陆倾淮的手边,将新茶递上。陆倾淮正看着折子,甫一听见声音,微微偏头看过去,就看见了阿矜。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多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今日怎穿得如此鲜亮。”
陆倾淮说起来,阿矜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梅花的纹饰,讷讷地应声道:“回陛下,明日,就是岁首了。”
宫里岁首宫女的衣裳用梅花纹饰不是一年两年了,阿矜说了,陆倾淮就会明白。但其实阿矜这身,算不上鲜亮,淡粉色的底子,上头绣着红色的梅花纹饰。只不过同她平时的穿着比,确实亮眼些。
陆倾淮没再应声了,接着看手上的折子。
阿矜松了一口气,不自主地看向昨夜折的梅花,怪不得,昨日陆倾淮看见梅枝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正愣神着,没想到陆倾淮朝她伸出手,阿矜有些疑惑地垂眸看了一眼陆倾淮伸出来的手,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要用茶?”
“手。”陆倾淮言简意赅。
阿矜将手递过去,下一秒,一股力带着她过去,就这样坐在了陆倾淮的怀里,阿矜脸一下就红了。
“害羞了?”陆倾淮看见阿矜的反应,凑近阿矜的耳边反问道,“怎地欢好过那么多回,还是如此怕羞?”
阿矜的脸更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阿矜越是这样,陆倾淮越想逗她:“昨夜里不是还求朕怜惜你吗?怎么,过了一夜就全忘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矜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陆倾淮将手上的折子随手丢到桌上,接着抬手去捏阿矜的脸,陆倾淮的手有些凉,碰到阿矜热热的脸就觉得很舒服,温温热热,软软糯糯的。
“你昨日是如何求朕的?再求一回?”陆倾淮这话,不知道是不是他凑得近声音又低的缘故,阿矜竟然听出了几分询问和宠溺的意味。
一时间脑子有些乱,有些无措地看向陆倾淮。
陆倾淮坐在龙椅上,阿矜就坐在陆倾淮的怀里,两个人的呼吸交缠,阿矜的手捏了捏衣摆,往前,轻碰了一下陆倾淮的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蜻蜓点水,陆倾淮的心里却泛起了层层涟漪。
第二十八章
阿矜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倾淮, 他的眸子很沉,却很柔,同之前喝醉的时候有几分像, 幽深又澄澈。
陆倾淮伸手, 摸了摸她的脖颈,就像在安抚小猫一样。
阿矜以为他很快就会让她起身,但陆倾淮只是倾身往前,拾起方才丢在桌上的折子,继续看。
坐在陆倾淮的怀里, 坐了一会儿脚就有些麻了,但又不敢乱动, 很是煎熬,实在忍不住, 轻轻动了动。陆倾淮察觉到阿矜的动作,细声问道:“累了?”
阿矜着实不想再坐在bbzl陆倾淮的怀里了, 轻轻点了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注意着陆倾淮的脸色。陆倾淮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将手上的折子放下,阿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陆倾淮抱起了。
怕摔着, 阿矜下意识地伸手搂住陆倾淮的脖颈,手触到陆倾淮的时候,他敛眉看了一眼阿矜。少女的脸, 红得有些不像话, 因着原就白净, 看着粉雕玉琢的, 很是讨喜,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陆倾淮就这样抱着她,躺到榻上,许是刚躺下,被衾凉凉的,可陆倾淮身上烫,没一会儿就暖和了。
“睡吧。”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同她说的,还是同自己说的。
阿矜白日里累着了,也觉得有些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翌日,阿矜起来的时候,满宫里已经挂上了红艳艳的灯笼和对联,看着,莫名就觉得热闹了起来。
这皇宫里,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才会有一丝生气。
陆倾淮一早就上朝去了,上朝前让她去御书房候着,他回到御书房之后,几乎看了一天的折子。
将近傍晚的时候,阿矜端着凉了的茶出去换,刚掀开帘子,就瞧见一个小宫女端着衣裳过来。
“唐公公,这是陛下夜宴的衣裳。”小宫女温声温语道。
唐祝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连忙伸手接过。那小宫女行了个礼就退下了,唐祝回身看见阿矜站在门前,领着小太监过去开口道:“你将衣裳送进去吧,茶我让人去烹。”
“好。”阿矜应声,将茶递给另外一个小太监,然后伸手接过衣裳。低眉看了一眼,衣裳是檀紫色的,上面绣着金色龙纹,只不过,不是团龙密纹,看着,像是一只巨大的龙。正要转身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唐祝忽然,递了一个红色的锦囊过来,阿矜抬眼,看向唐祝。
“压祟钱。”
往年岁首,唐祝也会给她压祟钱,只是,经历了那件事之后,阿矜对唐祝,多有防备。深宫里,没有人的心思是真正的好的,那些笑脸之下,满是算计和利用。在利益和权利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不必了,多谢唐公公。”阿矜笑了笑应声道。
唐祝倒是在意料之中一般,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淡定自若地将锦囊收起来。
阿矜掀开帘子,陆倾淮就坐在桌前,阿矜拿着衣裳进去,轻唤了一声:“陛下,夜宴的衣裳已经送来了。”
陆倾淮看了一眼:“嗯,更衣吧。”
檀紫深沉,相较于玄色,多了几分贵气,加之金色龙纹是从脚边盘旋而上至肩头的,即便陆倾淮不沉脸色,阿矜都觉得陆倾淮此时看着极有压迫感。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该去信阳殿了。”唐祝在外头轻声提醒道。
阿矜给陆倾淮系好香囊佩玉,接着走到衣架前拿上紫貂大氅,跟着陆倾淮一块出去。
外头的天气bbzl依旧很冷,不过没有下雪了,岁首之后,天气就会渐渐暖起来了。
陆倾淮照例让阿矜上了轿,阿矜心里倒是十分忐忑,毕竟这回要去的,是信阳殿。岁首宴宴请的又是满朝文武,来来往往的,总会有人瞧见。
想到这,阿矜就不敢再想了,轻轻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走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唐祝的声音。
“陛下,到了。”
阿矜心莫名一沉,跳得厉害,有些紧张地跟在陆倾淮身后一块下轿。
稍远处。
“世子殿下,陛下的御轿已经到了,若再不快些,就该迟了!”
厉式开听见声音置若罔闻,依旧慢吞吞的,目光停滞在信阳殿旁廊下的御轿上,他分明看见,陆倾淮下轿之后,随后又下来了一个女人。
穿着御前宫女的衣裳,不高,但是看着很白净。
想到这,厉式开微微皱了皱眉,很白净,他莫名就想到昨日在廊下碰到的那个御前宫女,莫非,就是她?
——
阿矜跟着陆倾淮进信阳殿,除开陆倾淮第一次上朝那日之外,阿矜就未进过信阳殿了。
进去时,太皇太后、皇后、后妃还有大部分朝臣都已经到了,像是正等着陆倾淮过来。
“微臣(臣妾)参见陛下!奴才(奴婢)参见陛下!”
满殿的人,看见陆倾淮时,纷纷跪下行礼,场面极壮观,那种被人参拜的感觉,很微妙。
“平身吧。”陆倾淮像是司空见惯,平静地应声。
“谢陛下!”众人堪堪道谢,缓缓从地上起身。
阿矜能明显感受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厉式开扫了一眼上面,厉榛榛的神色甚是微妙,仔细看眼睛还微微有些红。往旁边看,陆倾淮的旁边,站着两个宫女,一个看着年龄稍小,而另外靠近陆倾淮的那个,很白,跟刚刚看到的,极其像。
厉榛榛今日穿着檀紫色银色凤凰纹广袖长袍,那只凤凰,亦从脚边盘旋而上,至腰间的位置,凤尾散开,艳丽奢靡。头上戴着一朵紫色的牡丹绢花,两边各簪着一支金丝缠花步摇,还有一支蝶形钗。珠围翠绕,雍容华贵。
可她的眼神淡漠至极,越过陆倾淮看见阿矜的时候,明显透出几丝愤恨。
阿矜不敢看她,只匆匆地扫了一眼,转而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姚华会出席,是阿矜没想到的,她还以为姚华会以抱恙为借口在慈宁宫休养,遽然想到前两日那个小太监说的事,微微凝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朝臣的位置。
大理寺少卿徐镜廷也来了,坐在右边靠后的位置,原就不是什么大官,坐在靠后,也是理所当然的。思及此,阿矜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大理寺少卿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太皇太后已经被陆倾淮逼至绝境,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在后宫浸/淫了那么多年的太皇太后。
阿矜又偷偷看了姚bbzl华一眼,姚华看着,比之前瘦了许多。脸已经明显没有之前的圆润了,微微陷进去,毫无威慑可言,现在整个人看着,只剩下憔悴。
她穿着一身鹞冠紫牡丹细纹广袖长袍,头上戴着华美的红宝石。可越是华美的东西穿戴在她身上,只能越衬得她憔悴。
察觉到不善的目光,阿矜寻过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岳芷柔的眼睛。
岳芷柔身为贵妃,坐在厉榛榛稍下的位置,看向她的目光,太过复杂了。探究、嫉妒、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