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淮的大氅上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带着余温,很暖和,但阿矜的手脚依旧凉得厉害。
因着什么都看不见, 阿矜听着外头厮杀的声音, 更害怕了,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跟一团浆糊似的。
猝不及防,耳边一阵嘈杂, 又被一股力带了过去,陆倾淮拉得有些用力, 大氅又有些重,所以从阿矜的头上滑了一段下去, 阿矜睁开眼睛依稀能瞧见外头的烛光和大概的景象了。
耳畔又是一阵刀剑的声音,血喷溅上来, 阿矜的裙角,溅上了一排凌乱鲜红的血点,鼻尖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阿矜拧眉,低头看了一眼,愣怔着,旁边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阿矜又茫然地抬眼看过去。
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扫了一眼,徐镜廷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还有几个人被顾怀远的人扣着, 周遭尸体横陈, 血流成河, 一切已成定局。
阿矜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即便经历过宫变,可当时她也只是一直在临华殿内。陆政被陆倾淮杀的时候,她虽在殿内,可到底也是没有亲眼看见的。
“在佛前杀生,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姚华的声音,满是不甘、愤恨、难以置信,光是听声音就感觉她恨不得将陆倾淮撕碎。
阿矜抬眼看过去,姚华依旧站在bbzl金身下,一身素白的凤凰纹缎上头溅满了斑驳的鲜血,甚至有血顺着她的广袖滴落到地上的蒲团上。
姚华这话说完之后,周围一片死寂。她是太皇太后,可陆倾淮是皇上,她的话,无异于在诅咒君上。
烛花“噼啪”一声,接着阿矜便听见陆倾淮低沉的笑,仿佛是真的觉得好笑,他笑了好一会儿。
整个大雄宝殿里,就只听得见陆倾淮的笑声。
“皇祖母可真是会说笑,先动杀心的,不是皇祖母您自己吗?”
这话,陆倾淮前半句的语气还带着笑意,后半句,便满是杀气。阿矜在陆倾淮身边听得不禁寒颤了一下。
姚华瞬间泄了气,腿一软,便瘫坐在身后的蒲团上。她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精气神,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
殿内的烛火依旧,却没了方才的暖意。
姚华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身,看向莲花台上的金身,声音满是倦意:“也好,哀家也乏了,早些去见晴儿也好。”
她的话音未落,陆倾淮冷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将太皇太后送回厢房,日夜看护,若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朕,唯你们是问。”
陆倾淮的意思,便是不会让姚华死了。其实对于姚华来说,不让她死,才是最残忍的刑罚。徐镜廷已经伏法,有此一例,再也不会有人为姚华效命了。而她,终将成为皇城的一副行尸走肉。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陆倾淮,你就等着,迟早有一日,哀家会看着,看着你从那皇位上摔下来,粉身碎骨!”姚华复而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身子气得都有些颤抖,怒目圆睁,一脸凶狠。
陆倾淮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淡淡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莲花台上垂着眸一脸悲悯的金身,带着几分挑衅地开口道:“朕,向来,就不信什么神佛。”
陆倾淮说完,有两个侍卫上前架住姚华,试图带她回厢房,姚华冷眉道:“放肆!哀家岂是你们这些腌臜东西能碰的!”
那两个侍卫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看向陆倾淮,陆倾淮微微点了头,他们才松开。
姚华在前头走着,那些侍卫纷纷都让开了,她走过的血泊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姚华还未走出大雄宝殿,陆倾淮接着冷冷地开口道:“将这些尸身丢去喂狗,着文武百官看着。”
“至于徐镜廷府中,男丁皆杀,女眷,充为营/妓。”
“大理寺卿,大理寺丞疏于职守,革职查办。”
阿矜听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陆倾淮的几句话,一瞬间就决定了那么多人的生死命运。
“陛下,那这些人要如何处置?”顾怀远看了一眼旁边被生擒的死卫,开口问道。
陆倾淮轻瞥了一眼:“一封书。”
听见这三个字,阿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霎都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在场的侍卫也皆是一愣,接着跪下领命道:“是。”bbzl
听见这话,那些死卫瞬间就慌了,愣怔了片刻开始不停地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们没喊一会儿,就被侍卫用破布塞住了嘴巴,只依稀发出呜咽的声音。听着甚是凄惨。
姚华听见陆倾淮的这些话,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外头纷飞的大雪,眼眶里的泪,终是忍不住了,落了一滴下来。
她困囿于皇城一辈子,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终究还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就连唯一的女儿都没能保住。
“哈哈哈哈哈。”空荡的殿内,回荡着姚华近乎疯魔的笑声,越来越远,和外头的风声和在一起,诡异至极。
一场谋逆,至此落幕。
阿矜只觉得全身僵得厉害,寒凉彻骨。陆倾淮的大氅还在她的身上,大抵是刚刚未注意,大氅已经慢慢滑落下去了,落在了她的肩上。
陆倾淮的大氅,给阿矜太大了,将阿矜整个人都罩住了,愈发显得阿矜瘦小。
“阿矜。”
陆倾淮低眉看了一眼,唤了一声。
“奴婢在。”阿矜应声,声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去沐浴吧。”陆倾淮接着道。
“是。”阿矜应声完之后就跟在陆倾淮身后一块走出去。
刚抬步的时候,还有些艰难,因着刚扭伤了脚,虽上了药,但也只上了一回,并未好全,现如今又站了这许久,不仅麻木还有些疼。不过阿矜生怕陆倾淮将她同那些人一块丢去喂狗,忍着麻木疼痛,亦步亦趋地跟着。
莲花台上端坐的金身,依旧悲悯地看着殿内横陈的尸体,刺目的鲜血,无动于衷。
从大雄宝殿里出来,阿矜顿时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闻久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甫一闻到新鲜的空气,感觉就像是获得了新生。
外头很冷,风也比方才要大些,吹到脸上,生疼。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了。
阿矜偏头,就瞧见了唐祝,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候在外头的廊道上。阿矜蓦然就想到了宫变那日,也是这样的场景,她在临华殿内,满身是血地从里面出来,唐祝也是一身干干净净的在外头候着。
唐祝见陆倾淮身上未披大氅,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他早就备好了干净的大氅,等着陆倾淮出来给他换上,但他未曾想到,陆倾淮会把大氅披到阿矜的身上。
又看了一眼阿矜,甚是狼狈,发簪许是掉了,头发全都散落了下来,有些凌乱。发上、耳畔、侧颊一道明显的血痕,不知道是谁的血。甚至有几滴顺着下颌流到了脖颈。
她本就肤白,鲜红的血,在她的脸上。狼狈之中,竟也看出了几分美感。
小太监给陆倾淮披好披风之后,唐祝上前开口道:“陛下,浴房的水已经备好了。”
“嗯。”陆倾淮轻声应了,抬步往外走。
有小太监上前撑伞,因着阿矜身上披着陆倾淮的大氅,亦有小太监替她撑,阿矜原本想自己撑的,想了想还bbzl是罢了,她现下着实是没什么心情。
彼时,顾怀远正带着人从殿内出来,不经意瞥见陆倾淮和阿矜往外走,廊道上摇晃的烛光映在阿矜的脸上,肤白如雪,鲜红的血刺激着人的神经,竟有几分惊心动魄。
顾怀远连忙回过头,抬眼看向廊外纷飞的大雪。
“大人,有一个死卫趁着我们不备自尽了?”有人禀告道。
“丢去喂狗吧。”顾怀远应声道。
“是。”
雪厚,山上又难以行轿,没走几步,阿矜的鞋便湿了,阿矜能明显地感受到脚底的冰凉湿腻,很难受。这种感觉,让阿矜想到了血,想到这,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血还未干透,手放下来时,鲜红一片,阿矜战栗了一下,将手捏成拳,这样就看不见了。
陆倾淮原本在前头,快走到浴房前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阿矜:“阿矜,过来。”
阿矜小步地走到陆倾淮身边,同陆倾淮一同进去。
浴房里烧了热水,焚了香,很暖和。可暖和的同时,阿矜觉得,鼻尖的血腥味更重了。
门关上了,陆倾淮回身,仔细地看向阿矜。
狼狈至极,侧颊那一道血痕,妖冶如盛开的彼岸花。
陆倾淮上前,伸手,抚上了阿矜沾着血的凌乱的青丝。
阿矜忍着害怕未躲。
“你瞧见了,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不过你这么乖,朕可舍不得如此对你。”陆倾淮轻声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说自话。
但阿矜听得清清楚楚,心惊肉跳。正愣神着,猝不及防被陆倾淮抬起了下颌,他的吻,又急又深,鼻尖,满是血腥的味道。
“阿矜,你是喜欢朕的,是不是?”陆倾淮微微后移,摩挲着阿矜的唇角,粗喘着气问道。
“是。”阿矜心跳地厉害,应声的同时,微微垂下眼帘,重复了一遍,“奴婢喜欢陛下。”
作者有话说:
一封书:用一张桑皮纸盖在受刑者脸上,然后喷水或者喷酒,纸湿润后会贴在脸上使人无法呼吸,最终窒息而亡。
第四十二章
阿矜应声完, 下巴一凉,被迫抬头看向陆倾淮。
陆倾淮的脸上也沾了血,不过不多, 仅仅几滴而已, 眉上、眼尾几滴,他的眼睛原本就细长而媚态,添上一抹红,更甚了。
“看着朕的眼睛,再说一遍。”陆倾淮接着命令道, 眼神凌厉。
阿矜看着陆倾淮眼里嗜血的杀气,感觉心跳都停滞了一下, 刚刚的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阿矜现在已经感受不到腿脚的疼痛了,满心只想着陆倾淮接下来要做什么。
陆倾淮看着伏跪在地上的阿矜, 嗤笑了一声开口道:“看来,我们阿矜还未瞧清楚啊。”
“奴……奴婢方才有些吓着了,所以有些失态,陛下恕罪。”阿矜尽量不结巴地辩解道,让自己的话,有几分可信。
陆倾淮半晌都没有应声。
阿矜眼睛都闭上了, 浴房里安静得有些吓人,阿bbzl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以为陆倾淮会动怒,但是等了好一会儿, 陆倾淮都没有动作。
接着就看见陆倾淮抬步往浴桶那边去, 他的脚步沉稳缓慢, 阿矜看着, 直到陆倾淮的靴消失在视线里。
他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冰冷淡漠:“过来伺候。”
阿矜伸手,撑了一下地,站起身,膝盖和脚踝都有些痛,但是这会儿也顾不了这许多了,起身的时候觉得小腹有些难受,皱了皱眉,也未多想,缓缓走到陆倾淮的身边。
陆倾淮已经在浴桶边上站定了,阿矜走到陆倾淮面前,伸手给陆倾淮更衣。陆倾淮的大氅还披在她的身上,有些厚重,但是阿矜也不敢提出把大氅脱了,就着大氅给陆倾淮更衣。
浴房里热,陆倾淮的大氅又厚重,阿矜给陆倾淮更衣更得很是费劲。没过一会,阿矜就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很难受。
陆倾淮微低头看向阿矜,少女脸上还有大片的血痕,额角又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轻喘着气,一脸认真地抬手在给他解中衣的系带。
阿矜正解着系带,甫一失神,觉得身上一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大氅已经落在了地上。
方才紧绷的心,这会儿倒是微微松了一下。
给陆倾淮更好衣,陆倾淮径直朝着浴桶那边去,阿矜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陆倾淮道:“你也脱/了。”
“是。”阿矜唯唯诺诺地应声,脸一下就红了。
脱了衣裳,走到旁边的脸盆,将脸上的血痕洗干净。接着走到浴桶边,走上台阶,看了一眼,正不知道如何下脚,没想到陆倾淮会直接起身拉她下去。
阿矜只觉得陆倾淮的胸膛很是滚烫,比浴桶里溅起来的热水还要热几分。阿矜虽将脸上的血清洗过了,但发上还有一些,她落入水中的时候,水的颜色,变得红了一些。阿矜一想到她同陆倾淮现下的场景……脸已经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