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在兴京南郊,占地百余里,地势偏低,水草丰盛,景色优美,各种动物繁多,皇家狩猎就在此处,同时此地还兴建了大量的士兵训练场,和雕梁画栋的行宫,其间宫墙碧瓦和青山绿水,相辅相成。
席云素一到,卫霖就出来亲自迎接了,不过他对一旁的聂怀嵘没什么好脸色,故意连招呼也不打。
在聂怀嵘跟着席云素和他一起走的时候,卫霖长臂一伸,挡住了聂怀嵘的去路。
他不屑地道:“往哪走呢,你安化大营的人在相反的方向,这边没你的位置。”
聂怀嵘不愉,他越过卫霖,看向他身后的席云素,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制止卫霖对他的无礼。
“我是驸马,有殿下的位置,自然有我的位置。”
卫霖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嘲讽:“用得着我家表妹的时候,你是驸马,用不着的时候,你就是谯国公了?聂怀嵘,想好事占尽,你未免太无耻了些。”
“我没有。”聂怀嵘绕到席云素身前,跟她解释。
席云素低垂着眼眸,轻声回道:“有没有都不要紧,你我不是同路人,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位置,互不干涉。”
说完,席云素就先走了,卫霖给了聂怀嵘一个挑衅的眼神后,随即追上了席云素。
骑射大赛在操练的围场举行,围场四周有看台,而席云素则被邀请到了望鹰楼的二楼。
她的位置在正中间的隔间的旁边,正中间的隔间里是兵部尚书,她的舅舅有其他事情要忙,负责跟在兵部尚书身边的就是卫霖了,不过卫霖也不管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直接待在她身边不走了。
不多时,江文英也到了,她上下打量了这处的隔间,装潢古雅清幽,笑道:“跟着公主殿下,待遇就是不错,底下那些看台,可没有此处的景致。”
卫霖殷勤地请江文英入座,还亲手给人倒茶,并解释说:“我本来也在二楼给文英你留了位置的,可后来一想,一个人单独观赏,未免无趣了些,就将你和我表妹安排在一起了,你就算不跟着她,待遇也是顶好的。”
席云素见卫霖讨好着江文英,此情此景真令她怀念,世事无常,说的不止是她,还有卫霖和文英。
她好笑地看着卫霖,问道:“你不是看上了我出的彩头,扬言要拿下头名吗,怎么还不去准备,只在这打扰我跟文英。”
卫霖大大咧咧地坐在席云素身侧,为自己辩解:“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怎么是打扰你们,我分明是来加入你们的,一会儿的比赛,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妥妥地拿下头名给你俩看的,你们就等着看少爷我英勇的身姿吧。”
席云素和江文英相视一眼,都被卫霖给逗笑了,卫霖在三人中是最大的,也是最没个正行的。
卫霖见她二人都笑了,慢慢移到江文英身边,小声道:“我一会儿赢了,头名的奖励是表妹出的,文英你有没有奖励给我?”
“你得先赢才行。”
江文英轻抿了一口茶,回他道。
“那可就说好了,我若赢了,你得奖励我一个条件。”
那边卫霖还在跟江文英讨价还价,席云素望着这两人,心里不太平静了,她和卫霖、江文英都是自小相识的,感情非同一般,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前世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席云素紧握双手,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和好友们前世的结局,这一世,都会好好的,她一定会让她和她的好友们都好好地活下去的。
*
聂怀嵘跟席云素分道扬镳后,来到了安化大营的位置,萧聿和韩叔郓已经先到了,正在等他。
萧聿拿着他从聂怀嵘那儿借来的紫檀弓,有些迫切地跟刚坐下的聂怀嵘说:“头儿,我改主意了,我要拿下这次大赛的头名,我收回之前跟头儿你承诺的点到为止的话。”
聂怀嵘本就心情不好,听了他的话更是眉头紧皱,“为何,我不是说了,要给其他军队留面子的吗?我们的风头已经够盛了。”
萧聿自知是理亏的,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可他有什么办法,谁叫兵部给第一名的奖励太馋人了,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他求救似的看向韩叔郓,请他帮忙说几句好话。
韩叔郓轻摇着的黑纸折扇一顿,他轻咳一声,将黑折扇挡在跟前,遮住了他嘴角想要看好戏的笑意。
比赛的头奖,他先前就调查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东西。
韩叔郓认识聂怀嵘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二次见他如此焦躁不安,第一次还是六年前,他父兄战死之时。
他既然产生了动摇,韩叔郓就想帮他一把,毕竟聂怀嵘都二十五了,再不开窍,说不准真到了老,都是孤寡一人,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将军也别怪大聿了,这全赖兵部给的奖励太诱人了,将军若亲眼见了那奖励,怕是会后悔自己不能参赛了。”
聂怀嵘自是不信,“有所动摇,是自己不够坚定,岂能自找借口,企图开脱。”
韩叔郓止住上扬的嘴角,调侃他:“是吗?坚定的将军大人,你不妨往望鹰楼前的台阶上看一眼,看一看那件精良的黑漆顺水山文甲,听说是云素公主特意用来嘉奖此次比赛的头名勇士的。”
他话音刚落,聂怀嵘身边的桌子轰然而碎,冷静和稳重消散不见,聂怀嵘眼中泛起红丝,怒意十足。
还想接着煽风点火的韩叔郓一愣,将军发怒了,那位云素公主在将军心里的重要性,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深。
“大聿。”聂怀嵘咬牙切齿。
“头儿怎么了?”
“紫檀弓还我,名额也给我。”
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聂怀嵘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了,只余那副甲胄,和望鹰楼二楼某个让他怒火中烧的身影。
不明所以的萧聿不大情愿,他挨了头儿一顿揍换来的名额,头儿要要回去?那他可不就是亏大发了吗?
萧聿不服:“头儿你太不讲理了,这事……”
“大聿,听将军的话。”
他话未说完,韩叔郓走到他跟前,示意萧聿不要说话,又从他手里拿过紫檀弓,交给聂怀嵘,“去吧,是你的,你就要牢牢抓紧才是。”
聂怀嵘接过弓,默不作声地走了。
萧聿顾不得委屈了,他看着聂怀嵘阴沉的样子,不安地对韩叔郓说道:“他这副样子,真的没问题吗,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吧,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六年以前了。”
韩叔郓收了折扇,叫人重新弄了一张桌子来,并安抚萧聿:“放心吧,他如今稳重多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着你我祸祸平昌郡,人见人愁的小霸王了,他有分寸的。”
说起来,他还挺怀念的,当年那种肆无忌惮的日子,聂怀嵘如今有多稳重,韩叔郓就有多内疚和痛惜,若非他太过年少轻狂了,也不至于准备不足地碰上西羌的主力,导致军队被围,迫使聂怀嵘父兄来救,更不会让内奸有机可趁,暗算了将军的父兄。
往事太沉重,现下西羌已灭,大仇得报,韩叔郓还是希望聂怀嵘能放下心里的担子,做回那个肆意张扬的聂怀嵘,至于阴谋算计,他会为将军扫平一切的。
有心结的不止聂怀嵘,还有韩叔郓,萧聿见状不由叹气,一个个的,心思怎么总是如此重,有什么事情是走不出来的。
“他都快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能有什么分寸,说什么不要抢风头,说什么要给年轻将领机会,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我可太惨了,白挨一顿揍,啥都没捞着,你说,你跟头儿是不是合伙起来欺负我的。”
韩叔郓回道:“哪能呢,你我可是血缘兄弟,我还能坑你不成。”
“啧啧,这话你自己信不?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你表哥我从小就被你坑到大,跟头儿第一次见面时,分明是你小子挑衅的,最后打得不可开交的却是我跟头儿,你……”
萧聿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跟韩叔郓算起旧账来了,韩叔郓就在一旁轻笑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
望鹰楼二楼,席云素正听着卫霖说的趣事,忽然江文英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围场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素素,聂怀嵘拿着弓箭,他不会是要参加吧?”
席云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聂怀嵘,他怎么会在那里,“不会啊,他说过不参加的。”
“不参加个屁,聂怀嵘所在的位置就是参赛的将士们所在的地方,他还真敢做,表妹,你等着,哥哥我这就下去,一会儿比赛的时候,我要让他好看。”
说音一落,卫霖急匆匆地走了。
席云素掀开帘子,目光落到聂怀嵘身上,而聂怀嵘此时也正好回头,眼神跟她对上。
虽是隔得远,可她依旧能感受到聂怀嵘他渗人的眼神,被那样盯着,席云素心中一慌,她见过聂怀嵘生气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
那眼神好似是要生吞了她一样。
第二十章
骑射大赛有三项内容,分别为定点步射、骑马射击定点靶子、骑马射击移动靶子,参加的将士很多,聂怀嵘是头一个上场的,卫霖见状也跟了上去。
鼓声一响,大赛开始,聂怀嵘抄起紫檀弓,臂力千钧的他轻而易举地拉满了弓,飞箭一出,正中靶心,好几个靶子被他一箭射中后,轰然倒下了。
到了骑马射箭之时,跟在聂怀嵘身后的卫霖,看不惯聂怀嵘的嚣张样子,故意射出一箭擦着聂怀嵘黑马的头飞过,虽未伤及黑马,马却受了惊,而聂怀嵘双腿加紧马,手上的箭射出后立即稳住底下的马。
可即使是这样,聂怀嵘的箭也丝毫未偏,依旧正中红心,把卫霖气得牙痒痒的。
望鹰楼二楼的席云素将围场中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紧捏着帘子,一时也忘了将帘子放下来。
围场中有很多的将士在,可她的眼里,除了聂怀嵘,竟是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比其他人莫约高出一个头,无论是哪种比法,都是百发百中,甚至连卫霖企图去干扰他的黑马时,他的箭依旧稳准狠地射穿了靶心的红点。
如此高度,如此力道,如此准度,聂怀嵘一上场,其他人全成了陪衬了。
聂怀嵘将三项都完成后,底下看台都是一片称赞声,这样的表现,席云素不用看后面的比赛也知道了,聂怀嵘他铁定是头名。
头名?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得了头名,那甲胄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了吗?
聂怀嵘他不是看不上她送的甲胄吗,为什么要参加骑射大赛,他说了不参加的,他在打什么主意?
席云素想不明白,总觉得聂怀嵘是有什么企图的,她略显慌张地望向聂怀嵘,却见他骑着马朝望鹰楼的方向来了。
“来人啊,传本公主的命令,不许聂怀嵘踏入二楼一步。”
聂怀嵘先前那骇人的眼神,他可能是会要来跟她算账的,虽然她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
席云素放下了帘子,坐回到桌边,用喝茶来掩饰心底隐隐的不安。
茶刚喝完,楼下有嘈杂声传来,江文英对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她见席云素不太对劲,便道:“素素,你怎么了,不会下头的声响跟你有关吧,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江文英正欲起身,被席云素一把拉住,“不必,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
席云素闷闷地开口,她搞不懂聂怀嵘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了,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也随他好了,她要是不愿意见到聂怀嵘,他就没法出现在她的眼前,以她对聂怀嵘的了解,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做太逾距的事情来。
席云素是这么想的,直到一只大手掀开帘子。
聂怀嵘左手掀开帘子,右手抱着那套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紧抿着嘴角,眼神凶狠地盯着席云素。
突如起来的这一下,吓到了席云素,她唰的一下站起身,结巴道:“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让人拦着他了,他不会把她的人都给打了吧?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护卫,聂怀嵘不会做这么荒谬的事情的。
聂怀嵘嘴角扯出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来:“这点高度,要上来轻而易举。”
“你不走楼梯,直接从一楼爬上来的?当着所有人的面?”
这很不聂怀嵘啊,席云素见聂怀嵘上前,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怎么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跟个不顾后果的毛头小子一样,他不是所有人口称赞的稳重可靠的将军吗?这种举动,他哪里可靠,又哪里稳重了?
聂怀嵘却是没有理会席云素的问话,而是朝一旁的江文英说道:“这位小姐,我跟殿下有家事要谈,可否麻烦你回避?”
虽是询问,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好似在说他只接受肯定的回答,江文英也不好打扰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对席云素说:“素素,我先去找卫霖,他输了该是不畅快的。”
“等等,文英你不用听他的,这是本公主的地盘,要走也是他聂怀嵘走。”席云素不想单独面对聂怀嵘,他看起来太过陌生了,陌生到她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聂怀嵘抱着甲胄再次朝席云素逼近,将她逼至墙角,无处可退时,才说道:“若她不走,臣便带着殿下走,臣的力气很够,别说殿下了,扛着几百斤的石桌想要离开,也是相当轻松的,殿下自己掂量。”
席云素还未回话,江文英很识相地抢先说:“不用,我走,不打扰二位了。”
江文英迅速离开了,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越掺和越乱。